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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借宿

    当闻讯匆匆赶来的舒雁第一眼瞧见,尚未来得及换下银边素锦袍的钟大煓时,竟差点没认出来。这使得本就因这种穿着,而分外不自在的钟大煓,此刻愈发不自在了。

    只一瞬便识出钟大煓的舒雁,忙不迭地向钟大煓连连发问道:“钟公子,你们可算回来啦!你们离开的时候,不是说要去寒蝉城看舍子花开的吗?怎么一看就是小半年哪?这段时间你们究竟去哪了呀?哎,怎么不见少爷他人哪?”

    钟大煓闻之起身,并没有回答舒雁所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是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地对舒雁说道:“好久不见了,舒二奶奶,看到你挺好的,我便放心了。可我并不是很好,我累了,而且是非常累,所以我想在这里的春和楼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春和楼有的是空闲房舍呢!只是钟公子,你为何要住到别馆去呢?还住鱼泪轩不就好了吗?”舒雁不解地连连询问钟大煓道。

    “鱼泪轩,算了吧,住在那里只会徒添我的疲惫,我还是住到别馆去吧。”钟大煓有气无力地回应舒雁道。

    钟大煓说着,便不顾舒雁的困惑,急不可耐地朝别馆走去。

    此时此刻钟大煓的心中一片茫然,脑袋里也空荡荡的不存在任何复杂的想法。他只想尽快瘫在春和楼的随便一张卧床上,简简单单、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换而言之,如若能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而且不会给他人造成困扰的话,他真想立刻就趴在地上。因为他实在是无力支撑了,一切的一切,甚至于包括他自己的身体,他都无力支撑了。

    翌日,坤乾十七年,二月十一。

    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别馆中,挣扎着入睡了一整夜的钟大煓,隅中时分才迷迷糊糊地起床。在舒雁再三的要求与监督下,他才勉强扒拉了几口早茶。

    用过早茶后的舒雁与钟大煓,此时此刻正闲坐于水心堡正宅后院的碧波亭上,品茗畅谈。

    一觉过后,稍稍恢复了些精气神的钟大煓,正欲要为自己昨晚不耐烦的言行,向舒雁致歉并解释道:“舒二奶奶……”

    钟大煓刚一开口,便被舒雁无情地打断了,只听得舒雁纠正钟大煓道:“钟公子,昨晚我瞧你状态不佳,便没有及时纠正你,我现在已经不是这金泓水心百里家的二奶奶了,二爷他早已将休书昭示于金泓水心堡内众人了,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再唤我为‘舒二奶奶’了。”

    “为何呀?好端端的,濡二爷他为何要休了你呢?”钟大煓不解地询问舒雁道。

    “因为从成亲的那一日起,我与二爷便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妇呀!这话以前我可不敢这么大声嚷嚷,不过现在,我大可不必再藏着掖着了。至于其中缘由嘛,钟公子你也没必要太过清楚,你只须为此恭喜我就是了。”舒雁如实回应钟大煓道。

    一时不知应该如何称呼舒雁的钟大煓,于诧异间直截了当地试问舒雁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为你被休一事,而恭喜你吧?”

    “怎么不会呢?钟公子,我正是让你为此事,而恭喜我呢!”舒雁眉开眼笑地回应钟大煓道。

    尽管此时此刻的钟大煓依旧一头雾水,但他还是顺从舒雁的意思,向舒雁道喜道:“那恭喜你了,舒总堂主,我这么称呼你,总该不会有错了吧!”

    舒雁闻之,不由得粲然一笑,既而对钟大煓说道:“不会有错了,钟公子,多谢你的祝贺啦!”

    被舒雁硬生生地纠正了称谓之后,钟大煓便又迫切地为自己昨晚不耐烦的言行,重新向舒雁致歉并解释道:“你千万不要向我道谢,舒总堂主,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近日来我一直疲于赶路,疲累到了极点不说,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以致于我昨晚的言行多有欠妥之处,还望你能海涵。”

    “钟公子,瞧你这话说的,莫说你昨日的言行并没有什么欠妥之处;纵然是有,我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的。”舒雁大度地对钟大煓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钟大煓对舒雁说道。

    “钟公子,那你与少爷这小半年究竟去哪儿了呢?少爷他现又身在何处呢?”舒雁将自己昨晚的问题,又重新向钟大煓提出道。

    “是这样的,舒总堂主,去年的重阳当日,我们离开舍子义庄之后,我便跟随俞音去他原先的家中暂住了。而此番,我是一个人回来的;至于俞音,他仍在他原先的家中。”钟大煓一一回答道。

    钟大煓说,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回,哪里才用“回”呀?自己的归所,自己的家呀!

    由此便可充分感受得到,在钟大煓的心里,在钟大煓的潜意识中,他早已将金泓水心堡当作了自己的归所,自己的家。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们迟迟不归呢!”舒雁恍然大悟地说道。

    舒雁说,难怪你们迟迟不归呢。

    归,哪里才用“归”呀?你们的归所,你们的家呀!

    由此便可充分感受得到,在舒雁的心里,在舒雁的潜意识中,她早已将俞音与钟大煓当作了自己的家人。

    舒雁见钟大煓只是一脸闷闷不乐地朝嘴里灌着茶,也不主动开口同她说话,于是她便揣测着询问钟大煓道:“钟公子,从你昨日进门到现在,你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少爷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同你一起回来,莫非你们吵架了不成?抑或是,你在少爷他原先的家中住得不习惯了?”

    听到舒雁一针见血的发问,钟大煓这才止不住地向舒雁打开了话匣子:“岂止是不习惯哪?舒总堂主,你知道吗,在俞音原先的家中生活的这近百日里,我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我与俞音之间的距离竟是那般的遥远,遥远到不止是飞鸟与鱼的距离,更像是云层与沙砾间的距离。永远不知何时会起风,才能将沙砾卷到云层中来;亦永远不知何时会降雨,才能将云层中所蕴藏的泪水融入到沙砾中去。”

    舒雁闻之,连连质问钟大煓道:“所以呢?钟公子,所以你便一个人负气跑回来了,是吗?所以你便将少爷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了,是吗?”

    “舒总堂主,就算我是一个人负气跑回来的,那你也不能说是我将他丢在那里了呀!要知道,那里可是他的家呀!抑或是说,只有那里才是他的家呀!”钟大煓为自己辩解道。

    “钟公子,你错了。”舒雁直截了当地向钟大煓指出道。

    “我错了?我哪里错了呢?舒总堂主。”钟大煓连连询问舒雁道。

    “钟公子,你哪里错了,难道你不比我更为清楚吗?要知道,你钟大煓在哪里,哪里才是他俞音的家呀!就像少爷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亲人可不一定都是家人,换而言之,纵使不是血脉相连、同宗同族的人,也有可能成为一家人’。”舒雁画龙点睛地回应钟大煓道。

    “舒总堂主,以前,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不敢这么想了,我甚至为我以前竟然这么想过,而感到无比可笑。当然,我这绝不是在变着法儿地说你的想法可笑,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失去揣摩俞音心思的能力了。”钟大煓对舒雁诉说道。

    “钟公子,你又错了。”舒雁再度向钟大煓指出道。

    “我又错了?我这次又错在哪里了呢?舒总堂主。”钟大煓一头雾水地询问舒雁道。

    “钟公子,你错就错在,你若想真心待一个人,那就千万不要试图去揣摩他的心思,而是要尝试着去感受他的心情。”舒雁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钟大煓闻之,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目,随之陷入了他脑海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片段,陷入了昔日俞音依稀可见的音容笑貌,他正在努力尝试着从回忆中感受俞音的心情。

    片刻的沉思过后,钟大煓睁开双目,于视线朦胧中,对一旁坐凳上静静等待的舒雁说道:“舒总堂主,你能想像得到吗?以他的身份地位,我需得如何努力才能与之匹及呀?更何况,很多生而注定的距离,不是后天的努力便可以拉近、缩短的。想来在这距离无法拉近的情况下,唯一的解决方式便是无视;可那却并非谁都能做到的,就像我,原本为此而信心十足,可到头来终归还是败在现实脚下了。”

    钟大煓心中那始终难以消除的顾虑,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他切身体会俞音的心情。

    “钟公子,原本我也深信只要彼此坚持,心中有爱,且时刻念着对方,便能跨越一切鸿沟,铲除一切阻碍;可现实却无情地告诉我说,‘你错了’。要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深信便可以解决的;很多情谊,也不是你坚持便可以维系的;但我们仍然可以有梦,仍然可以做梦,仍然可以美梦成真,只要你有心,只要你肯用心。”舒雁斩钉截铁地对钟大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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