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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大石

    自裴果站立处,东向约百多步距离,道边有两块一人多高的大石矗立,步行则小半刻可达,若骑上马跑起来时,当费不了十息功夫。

    裴果定定站在原地,一双眼只在那大石处。眼帘之中,就看见巨灵神与中等身材两个走马灯也似,一忽儿绕到大石之后,一忽儿又绕将回来。两个不约而同,皆以两手抱紧肚子,走起路来身形佝偻,才到石边稍停,怪叫一声,又绕了去大石之后。。。

    裴果笑得前仰后翻:“店家这是买了多少巴豆?他两个怕不是把上月吃下肚的也都给拉了出来。”边上宇文英也在偷笑,只是背了身,可不愿去看那两个的污糟模样。

    且说巨灵神他两个骑了马追出一阵,肚子里陡然发作起来,翻江倒海,好生猛烈,如何能吃得消?只得停了追踪,忙不迭跳下马,跑到路边大石后头先行方便。奈何吃了太多巴豆下去,拉得天昏地暗,片刻功夫已是进进出出七八回,腿都软了,叫苦不迭。

    估摸着也差不多了,裴果大起胆子,与宇文英共骑而来。至近前,隔着十来步的样子,裴果先自哈哈笑了一阵,开口道:“两位,可安好?”

    巨灵神他两个如何还不知道是裴果捣的鬼?气得鼻子都歪了。

    中等身材之人一手撑着大石,费了老鼻子的力气才得站直,想要装作没事儿的模样,只是那肚子实在不争气,咕噜噜、咕噜噜,一阵阵地叫,当下一脸苦相:“你待怎的?”

    巨灵神吃得更多,拉得愈猛,这时候早是蹲在地上直不起身来,闻言勉强抬了头,恨声道:“姓裴的!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上一架,使这等下三滥的招数,算甚么大丈夫?”

    “莫扯这些个没用的!”裴果嘻嘻笑道:“说罢,你两个什么来头?做甚挖地洞进了斛斯椿的密室?还有,你两个如何会晓得我的名号?”

    这些个问题,其实裴果已大抵知晓了答案,此时特意开口一问,不过是瞧瞧能不能再挖出些别的甚么罢了。

    巨灵神与中等身材之人冷笑连连,不消说,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裴果早是料到如此,故意叹了口气,自顾自道:“你两个既是不肯说,那就算了。回头归去冀州时,不妨与我带一句话给高欢,就说他这一番狼子野心,我裴果已是洞若观火;而我要做甚么,他却未必猜得出来。所以么。。。叫他老实着些,免得引祸上身!”

    裴果这几句,大有深意---试想,裴果潜入斛斯椿密室,掠走甚多密件,目的乃是为了日后以之要胁斛斯椿反正,乃至最后刺杀尔朱荣。这桩事体,那是万万不容许外泄半分。以高欢之智,他又是深知于谨与裴果两个间情份的,到最后多半能推导出些门道,万一捅到晋阳那里,则大事去矣。好在裴果瞧出高欢心有异志,因此特地点上这么一句,其意所在,无外乎让高欢不得多事,两下里互不相扰最好。

    中等身材之人虽说不明裴果底细,隐隐还是猜出几分这里头的蹊跷,当下沉吟不语,脸上阴晴不定。

    巨灵神肚子里弯弯绕要少些,闻言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你怎知我两个是高使君麾下?”一语既出,顿觉失言,忙不迭又叫道:“好贼子!你莫以为奸计得逞,我兄弟两个便怕了你。要想伤我两个的性命,你还差得远。不怕死的,尽管上来试试!”说着学那中等身材之人,两手撑在大石之上,硬是立起身来,然而脸色发白,一头冷汗,可见实在辛苦。

    “听不懂人话么?”裴果翻个白眼:“我都说放你两个回去冀州了,如何又会伤你?听好咯,我乃武川裴果,似你两个眼下这般模样,我可不屑伤你。日后有机会时,不妨于战阵之上,堂堂正正分个高低!”顿了顿,加上句:“现下我有要事在身,没功夫与你两个瞎扯,告辞!”言罢轻拍宇文英肩头,宇文英会意,一扯马缰,催马而出。

    中等身材那人暗暗舒了一口气,脸上则不动声色。巨灵神却是眼睛一亮,禁不住大声叫道:“好个武川裴果,是个男儿!记住咯,我乃代郡薛孤延,这位是**(郡)莫多娄贷文,日后相见。。。喂!你这浑贼!站住!休要偷我的马儿!”

    这边厢薛孤延漂亮话说到一半,那头裴果豁然自马上腾空跃起,恰恰落在薛孤延歇于路边的坐骑背上,于是他哈哈大笑,与宇文英打马扬鞭,并驰而去。留下个薛孤延跳脚不止,大骂不绝,可随即腹痛又为袭来,只得“偃旗息鼓”,急急奔大石背后去了。。。

    。。。。。。

    这一遭薛孤延与莫多娄贷文两个坏了肚子,没个一两天怕是恢复不过来,加上马儿也叫裴果夺了,自是不虞他两个再行追将上来,裴果便与宇文英放心大胆折返而南。

    跑出一程,宇文英忍不住道:“那两个既是恶贼高欢的麾下,你又何必与他两个讲什么仁义道德?方才就该一刀一个,一并送了去见阎罗。”

    马速放缓,裴果松了缰绳,抬起双臂,苦笑道:“我可没那么宅心仁厚,这薛孤延与莫多娄贷文两个如此厉害,实谓高贼得力臂助,若能除之,最好不过。只是我方才近前一观,他两个似是犹有余力,眼下我两臂伤势未愈,又没有趁手兵器在手,可不敢冒险一试。万一激斗之中,不小心伤了英妹你,那可大大不值当。”

    “切,就你嘴甜。”话是这般说,宇文英撇过头去,分明嘴角微扬。

    。。。。。。

    既是不虞薛孤延他两个追来,裴果与宇文英惜护马力,遂走走停停,速度一直不快。忽然天上一阵闷雷响过,淅淅沥沥便有雨滴落下。四下里一片平阔,眼际里不见遮护之处,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提缰加速。

    跑得片刻,天空雷鸣电闪,雨势作大,倾盆而下。目力不能及远,耳朵里也只余隆隆雷声。

    裴果张嘴大叫:“前头朦朦胧胧,似有人家。。。”

    话音未落,一只弩矢自裴果面门前 “嗖”地划过,幸喜差了一寸,惊得他几乎跌下马去!

    裴果强摄心神,左手单手发力,拨转马头,同时间右手猿臂长探,堪堪扯住了宇文英的马笼头,发一声喊,就要把宇文英的坐骑强行拉扯掉头。

    孰料右手豁然一软,那马儿悲鸣一声,屈膝即倒,原来已是身中两矢,不支倒地。宇文英惊叫一声,不及跳闪,眼见得就要随之坠地。

    好个裴果,千钧一发之际,右手一松、一探,早是擒了宇文英的左臂在手,再一发力时,生生将宇文英整个儿扯飞起来,稳稳落在了裴果身前。只是右侧甚多弩矢射来,避无可避,其中两矢穿破雨帘,一中宇文英小腿,一只正正插在裴果右肩之上!

    好歹是掉转了方向,裴果双腿猛夹,坐下骏马奋蹄如飞,跑将开去。余光回瞥,雨帘里、长草中,不知伏了多少劲装刀客在内,此刻张牙舞爪,正一个个跳涌而出。裴果暗叫不好:糟糕!只顾着捉弄薛孤延他两个了,怎的就忘了斛斯椿的刀客?我急着南下洛阳,他等可不就在途中候我?

    身后应是弩矢不绝,只是风雨声太大,实在也听不大分明。忽然背后一痛,一矢已是袭中了他的背心,裴果龇牙咧嘴,却始终不肯发声叫唤,唯恐吓着了身前惊魂未定的宇文英。当下他咬紧牙关,闷了头只管催马。

    虽说中了一矢,裴果反倒是心下一松---盖此矢力道已衰,入肉不深。以此推之,伏兵已远,并不曾追将上来。这般说来,倒要感谢眼前这一场滔天大雨,既遮掩了两个的踪迹,又教伏兵的劲矢平白削弱了七成威力,否则方才无备之下骤入矢阵,两个怕不已遭万箭穿心,惨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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