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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驼涧

    天色将暗未暗之时,天空飘飘落下稀疏小雪,魏军先锋正好到了驼涧边上,乃沿着驼涧北岸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呼啦一堆魏军哨骑驰出,四下里散了开去。

    倒是有两骑越过驼涧,正往东南方向而来。马蹄得得,到了林子左近,一人道:“可要进去一探?”

    林中杨忠听到,心头一紧,右手探出,已搭在了腰间刀把之上。却听耳畔裴果低语:“莫慌。”

    果然另一人声音响起:“不必了吧,这林子也不大,藏得下几个人?天气寒冷,夜色渐沉,万一进去撞着些凶虫狠兽,那不是倒了大楣?”说着拢起双手放在嘴边,不住呵气取暖。

    先前那人还在犹豫,就听一阵风呜呜从林中旋出,如哭如泣;视野里黑黢黢的看不分明,枝杈草叶幽移鬼动,瞧着好不瘆人。当下打个寒颤,点头道:“也对。走走走,赶紧回去,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马蹄渐远,杨忠长出了一口气。

    。。。。。。

    夜深时分,一整座魏军寨子都似睡着了,寂静无声。

    “倒是睡得踏实。”裴果冷笑一声,打个手势,下令出击。一千冠骑军将士早等得心烦意躁,这时哪里还按捺得住?一个个动如脱兔,自密林中钻出,幽夜里仿若鬼魅。

    松林距驼涧二百来丈,裴果先领着麾下缓驰而前,声音压得极小;走过一半,猛然扬鞭打马,提速而起。

    将近驼涧时,冠骑军马速几乎提到了最高点,隆隆如巨雷行天,震颤大地。空中雪花本是荡荡悠悠,为骑军呼哨而过,一片片打起了胡旋,漫天乱抖。

    魏军营门前,几个哨卒自昏沉中惊醒,抬眼一望,顿时魂飞魄散。此刻休说警醒全营,怕是自个都不及跑开,于是扑通跪倒,呼天喊地,一忽儿祈求“佛陀”,一忽儿又叫起了“老子天师”,恨不得眼前驼涧陡然深个十倍百倍,竟尔就阻住了梁军步伐。

    然而驼涧水浅依旧,又哪里挡得住冠骑军铁蹄?

    一千骑破营而入,如摧枯拉朽,毫无阻滞。转瞬突进数百步,到处放火杀人。

    魏军将士自帐中惊起,凡现身者,少不得刀矛羽箭伺候;若躲在里头不出,军帐燃起,早给烧得哇哇大叫。于是一整座魏营狼奔豕突,处处可见赤脚单衣的魏人哭嚎逃散,溃乱一片。

    杨忠还是冲在最前,高举高打,一路不停。忽而前头一空,原来已是杀了个对穿,破营而出。

    裴果坐镇中军,但发现哪里有魏人聚众之势,长槊指处,便有预备队适时杀出,一阵冲杀,将之冰消瓦解。

    魏人再多,全无集阵抵抗之机,唯竭力逃命罢了。

    沉沉黑夜,驼涧魏营里火光冲天,一千冠骑军骑士纵马驰骋,来回扑杀,魏人死伤惨重,鲜血浸染黄土白雪。

    至天明,裴果喝令收兵,粗略检点,斩首四千余级,乃得胜班师。

    元渊部前锋近万大军,营中战死一半,其余逃至荒野,冻饿而死又有三千余,最后逃回性命的,不到千人,几乎落个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元渊军中,众皆震恐。元渊也自心慌,一时踌躇,于城父逡巡不前。

    涡阳城里更是乱了手脚,费穆倒是有心再出城邀战,可压根没人附和,连李奖都说:“梁人新胜,锐气正盛,宜坚守城池,避其锋芒。”于是以泥石封堵四门,又分兵驻守各处戍堡险隘,只要是元渊不到,决计不放一人出城。

    。。。。。。

    裴杨两个大胜而回,军中莫不叹服,陈庆之笑得合不拢口。

    成景俊世家出身,军功显赫,此番北伐居然屈身陈庆之这个寒人之下,心中本有些不服气,此时见北伐军一战大胜,以一千破一万,也不由暗赞陈庆之胆大果锐,确然有本事。

    陈庆之再行升帐议事,豪气满膛:“探子来报,元渊受挫,现下驻足城父不敢往南,此正我军良机也。诸君,但有计议,尽管说来!”

    便有人道:“魏人已然胆寒,可分一部偏师以慑元渊兵马,其余主力猛攻涡阳,料想不久可下。”

    陈庆之沉吟道:“就怕偏师震不住元渊大军,反被他欺了过来,威胁我军侧翼。”

    又有人道:“那么不如等元渊所部开进涡阳,到时我北伐军与徐州军并力攻打,以正取胜。”

    “不妥。”陈庆之摇了摇头:“涡阳城坚,即与寿阳相比,不遑多让。若得元渊大军入城,守军实力雄厚,我等再行攻打时,怕不又似寿阳那会,落个久攻不下。”

    “何如仿效寿阳之役,蓄水决堤,倒灌涡阳?”一个武将凑上前来,瓮声瓮气说了一句。

    “水淹涡阳?”陈庆之哑然失笑:“涡阳地势颇高,又无大河环绕,如何引水倒灌?即便你能召来十万民夫,费力挖渠以通淮水。我且问你,此为冬日,淮水都是半枯,却要蓄到哪年哪月?”

    武将满脸通红,悻悻而退。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陈庆之眯着眼睛,嘴角半扬,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来,扫过去。。。

    裴果心中一动,踏上一步:“都督可有妙计教我等?”

    陈庆之嘿嘿一笑,乃轻咳一声,提气道:“欲取涡阳,先破元渊!”

    “欲取涡阳,先破元渊。”成景俊嘀咕两句,沉声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计将安出?”

    陈庆之一笑道:“元渊新败,士气不振,涡阳魏军亦是胆寒不出。我意,不如趁胜进兵,阻元渊军于涡阳之北,无使其入城,再寻机破之。元渊若去,则涡阳必为我囊中之物也!”

    帐中一片哗然。

    “破元渊于涡阳之北?”成景俊皱眉道:“可如此一来,我军岂不要夹在元渊与涡阳之间?前虎后狼,自陷其中,这般行险。。。妥当么?”

    陈庆之一正脸色,朝着成景俊重重拱手:“成使君,若我陈庆之独军前往,那真是叫自陷重围。可若是徐州军共往,两军合一则兵力不逊元渊,即便魏人前后夹击,我自信也能应付自如。如今看来,元渊不过尔尔,一俟破之,涡阳唾手可得也!”

    成景俊兀自沉吟。

    陈庆之突地放声大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用此策,何来速战速决?成使君,此役,缺不得你呵!”

    成景俊眼睛一亮,胸中豪气陡生,哈哈一笑:“不入虎穴,不得虎子,陈都督此言得之。那好,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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