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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图腾 第六章 一角残阳

    北上有一只梅,待它开时,北郊的霜雪会变得如琉璃一般,站在小青山的山腰处一望,极美……

    吹着轻柔的冬风,青衣少年漫不经心地听着守归讲述的陈年旧事,棕熊那庞大的身躯陷进雪地里,两条手臂随意地挥舞着,几下手里便出现一个雪团,掂量着丢给了刑渊。

    坐久了有些累,少年青涩的面容上浮现几分疲惫,张着嘴随意地咬了几口糊在脸上的雪,听着守归那平缓清淡的言语,青衣少年将雪压软、平铺在了脸上,身子有些懒。

    “累了吗。”

    “累了。”刑渊瓮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雪团,那上面残留着守归独有的蜜香,甜,不腻。

    将面容上的雪吃了七八分,青衣少年看着那圆晃晃的太阳将手压在脑后,沉默了许久,静静地发呆。

    “还要不。”守归捏了几个雪团,递到身边少年的面前。刑渊摇了摇头,翻了个身把穿山甲抱在怀里,晒着太阳在雪地里闭上了眼睛,懒洋洋的,一点动弹的想法都没有。

    守归一笑,拍了拍手,“哎,——这做事呀,得动动脑子。”说着他拍了拍少年身侧的雪地,将扬起的雪花吹落到少年的脸上,随后摇了摇头扭着屁股起身走了,片片霜雪顺着它光滑的毛发落在了地上,若有若无的萧声在悠远的山谷中传了许久,直到那残阳落下,收走一日的恩赐,也睁开了青衣少年闭上许久的眼睛。

    日暮,长恨歌起,一曲,渺渺十万八千里,却不得一字一句。

    萧声,伴着晚霞: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这青苔碧瓦,九万里山河,十万里军阵,百万条好汉不过是一地血,一地荒唐泪;

    北起诸侯,仗剑之际听不得战鼓声,闻不得女儿香,看不得天庭饱满

    城头上,翘首以盼,一望,全是胭脂花粉拌红装!

    风起,披着霜雪,守归吃着蜜,那山脚上的少年,却哭成了泪人。

    穿山甲蹲在刑渊的肩上,半年来一身软甲厚实了不少,站起来,却够不到曾经少年的发梢了。

    他们都长大了,像是一把被磨砺地泛着寒光的剑,以天地为鞘!

    山丘,一处处的山丘在冬山的主峰两边绵延开来,一去二三十里,若不是有个蜜蜂窝,守归也不见得会在这干净得眼睛都有些累的地方走上一个来回。

    这几月来青衣少年的步子越来越慢了,黄贝、文鳐带来的恐惧也慢慢淡了,偶尔去看上一眼,带着毡帽,支一条船,绕一个圈,探一探封禁,纵是水面上飘起了雨,少年也不会如从前般仓惶躲避。

    被困这许久了,小青上的桥索看样子是要断了,刑渊拿不定注意,来守归这的次数也多了,常常一坐一整天,大半夜醒着数星星。

    抓了一把地上氤氲开的水气,青衣少年的眉目染上了些许得迟疑,还没下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了,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夕阳少年在树枝下底下歇了歇脚,望着那在地平线上磨蹭的烈阳翻了翻手掌,一串金色的文字的在血色的光芒下显得有些悲凉,擦了擦脸上不曾注意的泪水,那一手的不解文字悬浮在了半空中,熠熠生辉。

    这是无字的天音,听得宁静,听得五感,听得四海八荒,听得无形的风吟,听得断水的泉鸣,听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再一看,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睁开眼,穿山甲在他的头顶眯着眼睛,安宁地睡着,乖巧的模样,安分守己。青衣少年望了会小家伙睡觉的模样,眼眸微闭,身子轻微地起伏着,小尾巴眷恋地缠着自己的脖颈处,轻柔,颤抖。

    少年温和地笑了笑,伸出手理了理发梢,那动作似是惊动了脑袋上的小家伙,让它伸出了稚嫩的小爪子,在自己的发梢处轻柔地挥舞了几下,似是有些害怕,那一下一下的动作让得刑渊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还有一种名曰责任的重量。

    调皮了。熟悉的它。

    跟个孩子一样。

    少年回过神,迈步在雪路之上,不知是少了骚扰还是被它认出了刑渊的气息,穿山甲少了戒备,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先前得安详。

    从山腰往山顶走,路是固定,从山顶往下,少年走得就随意了很多,沿着一片平坦的后山雪地少年玩闹似得滑了下来,青色长袍在雪地上空拂过,留下一道道浅显的痕迹。

    少年动作轻快,在山坡上动作兀地放开了,炫技似得左右摇摆,恼得穿山甲赏了一爪,不过那动作太过柔弱,让得刑渊不曾察觉。

    滑了数息,少年的身躯开始紧绷,待看到冬山的一线节点之后他脚上开始自然地收力,稳住了身形,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震得穿山甲决定晚上要独自睡觉,离他远些。

    不过此刻的刑渊却感知不到晚上的寒冷,他在断崖处晃荡着双腿,这是一处凸出来的山体,也是一处适合看日落的地方。

    伸了个懒腰,少年将穿山甲从肩上抱下,抓了把雪糊在脸上,靠着山体喘了口气,脸上笑意不断。

    天色开始慢慢暗沉,望着最后一抹曙光少年平复了下来,清白的长气在半空中慢慢涣散,他闭目感受着天地浩瀚。这是一处隐秘之地,周身是千年的霜雪,白得眼眸纯洁,身下是一地的林叶,绿得生机涌动;萧声从后山飘来时显得后劲不足,飘飘渺渺得虽然感知得不太真切,却也有种特殊的味道在里面。

    刑渊静坐,体悟着冬山的情绪,背对着他的小青山巍峨矗立,高大不知如何言语,那磅礴的气势压倒而下,威严地扫视着万里疆土上的一举一动。

    幸生天地间。

    但愿;

    少年吸了口天地间独有的寒气,将微红的脸颊埋葬于雪地中,四周冰冷的霜雪泛着独有的冬天的味道,说不得亲切,却生出了几分熟悉的触感。

    这是一座只存在于冬天的山峰,这里的一切除了“冬”以外都将显得不合时宜,纯粹得格格不入,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在一线上吹着冬天的风,看着脚下那还在变幻着四季的森林,入眼的身下青绿,望着那自由、悠然的叶,少年沉默良久,心中却不由得慌了,眼眸流露出些许的迷茫;这是一片不平衡的森林。

    他早就知道。

    但越知道他就越害怕。

    无心人给他的亲切变成了恐惧,这片广袤的世界变得狭隘。

    这是哪里……

    少年伸出五指,试图抓住那坠落地平线的高悬,他睁着眼睛望着那经历变幻的天,思索着这一片虚伪的世界。

    是真的吗……原来都是假的吗?

    少年有些颓废,在雪地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包括他怀里的那只穿山甲。

    小东西动了动,却再也没动静了。

    刑渊抬起头,他第一次恢复记忆时就知道这是一片供试练者追逐的遗迹,但四周的空气,那月,那夜,眼前的这一切,这一切都太过于真实了。真实到他的害怕,他的卑微,他的无助都被一张镜子反射得透亮。

    这是哪儿……

    失落地靠着光秃的大树,他幼稚得和孩子一样,不会长大,情绪反复无常。

    守归……

    刑渊眼瞳暗了暗,俯下身把脸贴着穿山甲的身躯,感受着那仅为的温暖,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他慢慢平静了下来。似是察觉到了青衣魔鬼的非礼,穿山甲闹脾气似地挪了挪身子,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挣扎,眼眸露出厌恶的情绪,却愤愤地选择了不在乎。

    感受到了小家伙的别扭青衣少年笑了笑,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天真,他伸出手摸了摸怀里的小生物,然后就被一爪子拍打了下来。

    被它这么闹了闹少年没心思纠结这所谓的真假了,倒是与那穿山甲较上劲了,来回几下他选择了抱头认输,偷眼瞧了瞧那傲气的身形口中无声嘀咕,上辈子是欠了你还是怎么得。

    睡在我身上还不准我碰你吗?

    少年郎愤愤,却不敢再招惹那安眠的小家伙,将它放回到了肩上。

    似是觉得无趣了,刑渊疲惫地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感受着远处侵袭而来的冷风用手裹了裹青袍大衣。随着少年的动作那大袍的表面铺展开来,上面的伤痕如勋章般在天底下睁开了眼睛,看起来尽管破烂,却能一眼瞧出这其中的非凡。

    越过节点,那高悬头顶的明月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乌云遮挡住了,入眼是一片暗沉的世界,阴雨绵绵,那厚重、潮湿的雨滴和那粘稠的风让得刑渊的心思瞬间死寂了下来。

    连夜的雨水让得一些枝叶开始腐败,所幸半空中的味道仍旧是植被的清香,拥抱着密林的绿意,刑渊竟有些躁动,血管中暗流着炽热的血液,意气风发的模样显得极为认真,伸了个懒腰,恢复了些许的力气,身躯微微挺直。

    行进在潮湿的水流中青袍少年保持戒备,伸出手遮挡着雨水,沿着水流向下,踩着昨晚留下的泥泞少年心中不喜,皱眉,内心少了些许的异动,整个人沉寂了下来,一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容在密林的阴影中一片连着一片地钻出来,四周压抑的氛围让他有不少错觉,扫视四周,除了那高大的树木再无其他身影。

    一路水流,一路脚印,顺着那绵延的山路一路向南,风缓了许多,穿山甲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起来。

    拉着长袍的袖子,青衣少年将之遮蔽到了小家伙的身上,看着那软绵绵的身躯,刑渊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真懒。

    一脉相承的懒。

    淋着雨顺着乡道蜿蜒,少年的发丝湿润了几分,雨水顺着额头往下滑,湿了衣襟。

    正午的光芒尚且撕不破那厚积的乌云,那轻飘飘的月色更是如此,少了光亮眼前的路有些浑浊,青衣少年在胸口点了一盏孤灯,幽幽的烛火散发着寒夜里的光亮,范围很小,却让穿山甲觉得心安,身子一扁,少年的袖子不由得压低了几分。

    刑渊走的路不算近,但胜在熟悉,估算着时间青衣少年走到了后半夜,看着不远处茂盛的春山少年郎动了动僵直的身躯,松了一口气。

    金吾隔着许多禁制,至少每座主峰都会有一道禁制,他处还需要摸索,大约还有空间未被探寻到。

    因为距离缘故刑渊对春山的禁制比较熟悉,在一间竹屋中稚嫩少年推门而入,看着那座占据缝隙空间的雕像他习惯性地将手掌放置到了封禁之上。这次没有反弹的动静,但任由少年如何动作,那名为北冥的空间却纹丝不动,如一座泰山。

    多次的失败让刑渊的一颗心已经能够保持平常状态,但失败的滋味终归是不好受的,青衣少年后退三步,沉思良久,回过神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朝着榕树洞缓缓踱步。

    榕树洞不长,跨过金吾的节点就能看到一地的月光,出了溶洞少年换了身衣袍,穿戴整齐后来到了蠃鱼最高的山丘上,俯视着文鳐中的那具庞然大物。

    尽管它一直在那一动不动,但刑渊却不曾小视过它,距离那海底生物越近他感受到的威压就越强盛,那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气息让他内心的恐惧被无限得放大,文鳐背后的禁制也是他唯一不曾碰触过的,如果有破局的机会,那么一定和那条横亘的长江有关。

    在遗迹的半年时光中,刑渊对这里已经有了几分的熟悉,他看着文鳐的地势试图找到其他接近那处封禁的机会。

    青衣少年盘坐于图腾柱之上,将封地的地图按照记忆于脑中绘制出来,黄贝东北,金吾东北到西南,白泽正南,文鳐正西,乘黄……

    它只是一幅画。

    刑渊叹了口气,六处空间看似相接,但它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空间节点的缘故,少了那空间范围谁知道文鳐距离蠃鱼隔了几座山,几片海域呢。

    打消了这个念头,少年稚嫩的面容苍白了几分,强烈的不甘心和困守在原地的郁闷让他情绪有些低落,坐在图腾柱上看着漫天繁星,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倒在图腾柱上,心中的白泽花开,无力而苍白。

    闭上眼睛,青衣少年张开静下心来,听着蠃鱼黑色长夜中独有的生机,那一声声的细微声响在他的心中显得有些悲凉,一声一声往血肉里钻,一声一声在脑海中回荡。

    听着耳畔的蝉鸣少年烦躁地摇了摇头,冬山的萧声像是横跨过了沉默森林,来到了这名曰蠃鱼的小村落。

    到图腾柱的水池旁,刑渊舀了一瓢水洗了洗脸,山丘处的乘黄日不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辐射开来,一地的沙漠。

    少年靠着岩石饮水,穿山甲睁着眼睛,看着乘黄一动不动,小尾巴甩了甩,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将小家伙抱到了怀中,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刑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顺着那光亮来到了一处山丘,望着那名曰乘黄的五彩世界。

    乘黄的光是闭塞的,但今天的光却从画卷中射了出来,还有些强烈。

    暴烈的日光在蠃鱼的寒夜中肆虐开来,将柔弱的月光驱赶了出去,留下一地光明。青衣少年目露疑惑,安抚着怀里的小家伙,看着眼前的场景似是知道了它想要表达的异样,打量着眼前的光芒,缓缓迈入其中。

    在他踏入的那一刻乘黄慢慢活了过来,风沙卷,大日煌煌,黄土高原一座连着一座,青衣少年矗立其上身形显得有些独特,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身子在门里站着,影子却留在了画卷之外。

    刑渊徐徐迈步,影子缩短,光芒收敛,到最后画卷之外留下了永远的

    一角残阳。

    ——

    段落改编自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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