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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凇眠林中

    那里四周开阔,天穹税驾星月,凇眠树发着昏亮,映着蜉蝣摩挲着小翅飞舞。

    这里的凇眠树皆高大殊异,远比雪山上那些零碎生长的高大的多。每一株皆需三人围合,树枝上的冰晶积有半寸,冻的结实,扑打不掉。树上偶尔有蜉蝣停留,它们撅着腹,脑袋左撇右翻似在观察形势。腹中的脏胰肠肚透明显露,殷红无比,看上去像刚吸血不久,但不知血源何自。

    这里的凇眠树约有千余株,树脉勾连,绵荡十余里,林中总能被惹事的风发出响鸣,似有一个隐匿的流氓打着呼哨,总之辨不出那是风声,还是人的口器所发。

    凇眠树上的冰晶有的孤长棱突,有的簇短拥趸,长的模样千奇百怪,但均发出一样的白光,只是这光有稀有密,有亮有暗,一簇树叉上发出的光耀亮无比,像个整个树林中燃起了松明。

    林中有嘴下吊着一个嗉囊的怪鸟,这些鸟体格硕大,全身通透,可以看清楚其脏腑,甚至可以看到嗉囊中积累的蜉蝣,那些蜉蝣在液体中弹弄着长腿,没一会儿便一动不动,身体融散在里面的液体中。

    这鸟长嘴犀角,白色羽翎被打着呼哨的风吹的颤动,它高约一尺,眼光灵动,脑袋左撇右翻地似乎也在观察着形势。这些鸟如比梁上的钓翁并排立在树枝上,一旦有些风吹草动便撩开双翅飞离不见了。据禇怀章说,这是揾雪神居所豢养的凇灵鸟,是蜉蝣的天敌。

    林中的光为整个空间披上了一层寒衣,光耀十方,但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这发亮的源头。禇怀章被这种景象惊呆了,他立在那,如一只发昏的夜猫盯着咸鱼一般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阵风搔撩开他的花衣,下半身便借着情势溺了出来,他感到一阵舒爽后才发现自己的溺尿被回旋的风吹到了身上,花衣被沾的骚臭不堪,风线开裂,几片樱花瓣顺着风线从衣服上脱落下来,一瞬间便化为了灰烬。

    “啊呀!我义母给我缝制的衣服!”他撩起衣服,不停地上下掀弄,起码先赶去上面的骚臭,待风干后,他托起花边嗅了嗅,还是被那真骚臭掩住了鼻息。一时无法,他大哭起来。

    声音被打了一层霜传不到多远又回荡过来,并引出了几声凇灵鸟的鸣啼。

    “咕嗷,咕嗷……”凇灵鸟鸣叫时似被人捂住了鼻腔,发出的声音沉闷而沙哑。震的凇眠树上的蜉蝣在光芒的映照下缭的更密。

    林中出现了噔噔的脚步声,夹杂着清脆的铃铛声响。每一步重击感十足,震的树上的冰晶摇摇欲坠。树林深处,一只人形庞然大怪渐渐显露,刚开始,禇怀章发现了他脚,脚踝有凇眠树干粗细,脚跟上缠绕着铃铛,一步一挪均发出响动。

    再而,林中的风开始吹的密集,倏尔眨眼之间,缭绕在通透树枝旁的诸多蜉蝣不见了,远处传来几声凇灵鸟的叫声,声音中带着紧促的逃离感。他看到了那魔怪的膝盖,自膝盖以下皆剩骨骼,骨骼冰透,雪白清奇。其中膝盖处有一松花状纹,似乎被磕碰所撞。

    小腿骨细长,约有两丈,渐行时露出大腿骨,盆腔,胸肋,整个看上去就是一副寒碜的骨架,上半身被一条粗大的脊椎穿插起来,保证整个身体构造不发生离散。他的脖颈,自不必说,由于没有肌肉支持,脖子缩在肩胛骨上,藉以靠此托着石碾般大小的脑袋。

    禇怀章看到这个骷髅巨人,心想,莫非此怪就是义母口中的灵骸,这是揾雪山的镇山之宝。虽是宝贝,但目送过去心中也是骇然一片,他慌张地躲在一棵凇眠树后,露出半截脑袋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祖师爷!等等我!”远处的林中传来一阵呼喊,声音似驾着跳蚤时扬时抑。

    那巨型骷髅人走过时,其边道旁的凇眠树簌簌地拱起三尺,地下的树干被夜里的寒气一蕴,表皮的淡黄色瞬间变成了晶白色,整个树皮看上去更随人心意,与地上的冰雪,树梢头的寒星与弦月其色相媾,整个世界通体为白色。

    树脚下有几株散乱生长的蒲公英,在微弱的夜灯中摇曳着桔梗,震的上面一团圆润的簇苞像极了一个涨着肚皮的河豚,随时被一阵尖利的风一捅就破,着实脆弱。但在此刻这种风度下,每粒飞蓬紧紧地握着花托,不愿甩手,几只蜉蝣从其旁绕过,其腹部的淡蓝色荧光薰照其影,让每一株蒲公英均在这树林中透亮凸显,又似置身于洋底的烟花水母。

    仔细看,凇眠树干上的褶纹里俯着几只步蝉,围在树上或三五只离散爬行,至于一处时,一只翅若水晶,体如脂玉,爪似蜜蜡,长约三寸的步蝉爬到另一只体格稍大的身上,作交.媾状,其上一尺处,有一团鱼籽状东西,除了淡淡的浑色仍有一丝透明状,想必是它们诞下的卵子。

    真是讽刺,这里是揾雪神居管制不到的地方,这里的生物可以肆意媾.和,随心随性,也没有限制生育这种说法,此刻想必不是惊雹季,蝉戏鱼欢,产下的幼虫想必也如凡间一样,夏困秋死,逃不过宿命的轮回。奇怪的是,这些步蝉默然地俯在前面,除了偶尔扒拉着腿走动几下,也不发出任何响声,真是噤若寒蝉。

    那骷髅巨人走过一片树林时,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树干上一抹,一对行事的步蝉瞬间变成了齑粉。它的牙齿参差不齐,稀稀拉拉,张口哈气便会漏出很大的口风。行走时,他的脊椎上摇下摆,将力道传至双腿上,肋骨若风帆,臂肘外张,掌若耙篱,骶运乾坤,十丈的身躯想必也会赋予它不小的力气,即使不靠灵咒之力,也能靠这庞然大躯胜人一筹。

    “祖师爷,等等我,别慌着走!请听我把话说完。”不远处的凇眠林中出现一个行路时一高一地的身影,穿着一个白袍子,喊出来的声音被打入水底一般沉闷至极。他的头上戴着一个峨冠,须发皆黑,脸上的褶皱带着岁月的歉疚感布满在他的脸上,约摸五六十岁的年龄,龙钟尽显。

    但不知他须发皆黑是源自何妙方。他身着宽袖纹衣,衣上有纹路白色的牡丹华态,深衣匀体,尽裁其魄。一高一低行来时发现他神情矍铄,有党而不群之风,再细看,袖子上有鸱鸺图腾,收翅伏于肘间。

    他身高约有六尺盈余,浓眉细眼,似睁开睁不开。肤色白腻,须若黑草,唇擎人中之点须,鼻落山根之塌,束发而行,时而眄顾,不知在回望什么。但任他怎么喊,前面的骷髅不为所动,迈着大步调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有时打个趔趄扶一下树干,不小心又捏死了几只步蝉,当时那些步蝉可能身置温柔之乡。

    或许是步子赶不上的原因,他的双腿轻轻一拱,又嗖的一下伸直,踩踏着几棵凇眠树的梢头飞跃至骷髅的前面,他像一块翳子从它的眼洞前划过,惊得那骷髅身子向后一仰,差点摔倒在地,只是向后趔趄了几步,脚踝的铜铃又晃动几下,在夜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站稳脚跟后,那骷髅又双手合十,姿态颇向一具渡难渡厄的菩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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