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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二日 白芷(中)

    阿瑗站在一侧,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徐安年,只见他一心只顾书写,眉宇一片正然之气,腰板直挺,他人看来,这就是个救人心切的大夫。

    但这一幕看在阿瑗眼里就完全变了样儿。

    她自小便跟在陆阿婆身边,耳濡目染加上自身勤奋,医术在苗疆也是排的上号的。

    身为大夫,怎会不知,每一味药的剂量都是十分关键的,稍有差池,救人便能变为害人!

    袁州大名鼎鼎的神童大夫,怎会在这方面犯错?

    阿瑗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她心中暗叹,梁夫人如此虚弱,用了这药,估计也没几日活头了。

    医者仁心,没成想却成了害人的资本。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阿瑗惊愕有余,却并没有拆穿他。

    安排妥当之后,梁老爷几次想留三人一同用餐,都被徐安年婉拒了,梁老爷也不勉强,但仍旧坚持送一行人出府。

    途中,阿瑗挑了个恰当时机,向其询问起梁夫人的情况。

    “梁老爷,这夫人说胡话有多久了啊。”

    梁老爷瞅了眼徐大夫这个话不多的跟班儿,见她也没什么坏心眼儿的样子,便道:“半月前出事起就有了,断断续续,没好过。原来一直都是请城北汤大夫来诊治的,近几日夫人病情突起,汤大夫也不在袁州,这才请了徐大夫前来。”

    “那夫人都说些什么呢,有什么经常重复着说的吗?”

    徐安年见梁老爷有些犹豫之色,便帮忙解释道:“夫人的病情来的着实有些蹊跷,您近日也要多加注意府中安全,毕竟夫人是唯一的幸运者。”

    “夫人所说之话,或许并不是胡话,多加了解,也能对症下药。”阿瑗补道。

    梁老爷听此,点点头,沉思片刻,道:“夫人说的最多的就是,‘你竟如此歹毒!’,每次糊涂起来时,见着人就指着喊。汤大夫给她开的药,也大多都给砸了,不肯喝,总觉得有人要害她,就连我也不信。”

    “夫人不肯喝药?怕大夫吗?”阿瑗疑惑。

    “倒也不是怕大夫,只是不肯喝药,每次丫鬟婆子都是把汤药混在吃食当中,哄着才喝下去的。”

    “那夫人可还有怕什么人?”

    梁老爷叹气道:“夫人糊涂时啊,那见了谁都怕,见了谁都打,就自己缩在角落里,不让人靠近。有次我家小儿子想要靠近,都被夫人给抓伤了。”

    “您家小儿子多大啊”阿瑗刨根问底。

    “今年十四”

    ****

    三人出了府都是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阿瑗仔细剖析着刚才的种种线索。梁夫人不肯吃药,梁夫人抓伤了十四岁的幼子,梁夫人经常喊着‘你竟如此歹毒’;徐安年想要谋害梁夫人;徐安年被人推下楼,却并没报案;阮灵玉似乎对于她来梁府不太乐意…

    如果假定这徐安年就是帮凶,那梁夫人遇害当日肯定是见过他的面容,所以她的举动似乎也是正常的,不肯吃大夫开的药,讨厌同岁的幼子…

    阿瑗看了眼前方之人,心中开始有所警惕和怀疑。

    如果此事真跟他有关,那他为何要杀这么多人,还故布疑阵、挖心、割耳?且不说此,一个如此柔弱的少年,怎么有能力杀得了这么多成年壮汉,其间甚至还包括勾绿堂暗桩。这么精准、这么宏大的手笔,仅凭他一人断然是完成不了的,就算加上个阮灵玉也是一样!这只能说明他身后还有人…

    但是如果这么看来的话,有些证据未免发现的太过容易,这么轻而易举,就连她这种半吊子都能察觉,官府那些神探、勾绿堂的高手们又怎会看不出?不对,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一定还另有隐情…

    “你们快看!”

    阮灵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阿瑗的思绪,阿瑗抬眼往她所指方向一看,似乎是一位妇人晕倒在了路边儿。

    日上竿头,袁州的初秋潮湿闷热,这一路上阿瑗早就汗湿了衣襟,小脸儿通红,只不过无暇顾及而已,要搁在以前,这么热,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灵玉姑娘也当真是个热心肠,话还未落便上前扶住妇人,轻声询问。徐安年跟上去,打算蹲下查看,毕竟救人才是大夫的天职。

    阿瑗跟在后面,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二哥哥,她应该是中暑了,这天气确实有些闷热…啊!”

    话还没说完,阿瑗只听得阮灵玉一声惊呼,抬眸一看,阿瑗立即惊愕,当即运气飞身上前。

    徐安年才蹲下身,打算为其诊治,谁知前一刻还虚弱的倒在阮灵玉怀中的妇人,下一刻便从怀里腾地抽出一把尖刀,手速极快的捅向徐安年。

    徐安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前一阵绞痛,甫一抬头,看见了一双厉眸。

    最靠近事发现场的阮灵玉瞧见这瞬息万变的一幕,反应迅速,当即用力劈开妇人拿刀之手,力道之大,一看便也是练过的。

    趁着这个空档,阿瑗从后撑住徐安年,身子一闪,一脚踹过去,与阮灵玉配合之下,打落了对方的手,徐安年身子一矮,仰面倒在地上。

    妇人被阮灵玉偷袭,大怒,一个回旋踢,快准狠便将其掀翻。阿瑗暗道不好,这架势她们两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阮灵玉趴在地上,胸口一阵抽痛,幸好她有点儿功夫底子,还能勉强撑住,只是当下就愣住了神。那股熟悉的白芷香,似乎在哪儿闻过?

    阿瑗话不多说,当即翻动左手,运气,出掌,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淡黑色薄雾直逼妇人头部,密密麻麻的蛊虫翻飞而出。

    妇人眉头一皱,下意识伸手抵挡,真气四溢,逼退无数近身蛊虫。

    阿瑗趁对方抵挡之机,毫不犹豫直接飞奔上前,左手绾结,银铃作响,一招未平,一招又起。

    蛊虫们受铃中蛊王影响,反应更加激烈,妇人抵挡的手部被咬了几口,开始隐隐作痛。

    阿瑗身下一滑,迅速伸手扯过地上的阮灵玉,将其向身后一带,厉声道:“你们俩先走,快去找人!”

    情况危急,刻不容缓,对方手法狠绝,招招逼人,两人功夫相差甚远,单凭内力,她的蛊虫也只能挡的了一时,现在每耽误的一刻,都有可能造成严峻后果!

    阮灵玉自是清楚局势,不敢犹豫,当即撑起鲜血直流的徐安年,往反方向跑,边跑边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

    她们所处之地是环湖小道,地形偏僻不说,再加上晌午闷热,附近鲜少有人出现。

    妇人眼见着到手的肥羊就这么跑了,双臂一张,运气用力一挥,淡黑色薄雾当即被劈开,阿瑗眼见不妙,只能硬拼内力,身形躲闪之间,两人又过了几招。

    阿瑗见此,立即后退,身子一旋,在妇人快近身之时,腾身而起向上一个漂亮的空翻。

    妇人不知从何处又抽出一把刀,刀刃锋利,在正午阳光下辉映如雪。

    阿瑗跃起之际手下运转也极快,还没等对方有所动作,便断然出击,左手翻飞,黑气劈头而下。

    妇人冷哼一声,直迎而上,刀光一闪,与黑气纠缠在一起。

    阿瑗一跃而下,只觉背后森凉,当即向后一旋,左手撑地,三枚银针擦着脸颊而过。

    阿瑗心下一沉,大呼不好,立马起身,只见妇人执刀已近,只得一闪,迅速躲避。奈何距离太近,阿瑗只觉左臂一凉,刀锋划过,血肉翻飞。

    疼痛袭来,阿瑗一个踉跄,却见得对方又扑了上来,银光耀眼,刀气森寒。

    阿瑗一个旋身借力横踢,叮地一声,只觉刀柄内力雄厚,对方竟纹丝不动。

    妇人一声冷笑,不自量力。手下一翻,刀柄一卷,嘶地划破

    阿瑗小腿。

    阿瑗用力向后一倒,一个翻身,双手化圆,猛地提起全身真气,打算硬拼。

    她本就是以内力和轻功见长,功夫并不算高,现在却正巧遇到个同样以内力和轻功为著之人,本就难挡,对方速度又比她快,再这样继续耗下去,她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她还有好多事要做,这条命怎么能就给丢在半路了呢!

    阿瑗双手同时绾结,腕间银铃乍响,妇人只觉被蛊虫所咬之处钻心疼痛。

    起风了。

    阿瑗双眼死死盯住对方,脚下一蹬,腾身而起。让你好好看看我苗疆蛊术!

    在阿瑗腾起的同时,对方也动了。

    只见妇人一摸腰间,用力一旋,左手高抬,长鞭甩出,只听得噼里啪啦猎猎作响,如蛟龙,如长虹,气势逼人。

    如同荒野旋风,所经之处,天崩地裂。

    阿瑗左右躲避,迎难而上,一个翻身凭巧劲儿勒住长鞭,妇人狠狠一拽,阿瑗只得用胳膊死死缠住不放。

    长鞭嗡的一声绷直,阿瑗虎口一麻。

    两人均有挂彩,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妇人皱眉,心中暗叹,这丫头好深的内力。粗略算来,两人已过不下十招。

    阿瑗清楚两人的差距,只怕再耗下去,没多久她便会败下阵来,索性速战速决,手腕一翻,右掌直出,掌风逼人。

    妇人只听得铃声嗡嗡,眼前有些模糊,似乎出现了幻觉,身形一顿。忽觉面门当风,妇人一狠心,尖刀直落掌心,顿时冷汗涔涔,恢复清醒。左手一卷,长鞭绕腕,一个蓄力,猛地击出,两掌相对,内力相搏,一瞬间,只觉穷风猎猎、天昏地暗。

    阿瑗右手一触及对方便惊觉有异,一阵刺痛传来,掌心像被剜去了一大块儿肉似的,疼的冷汗直流。

    阿瑗只得硬着头皮抗住,但绕是如此,蛊毒威力也已削减了大半。

    妇人冷笑,左手猛地一转。

    阿瑗手下只是稍微一松,便觉对方真气扑面袭来,像大海波涛,瞬间将其吞噬。

    “嗡——”

    有利器从身后袭来。

    妇人敛眸,身形一转,向后一仰,匕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光。

    “叮——”

    阿瑗被妇人真气所伤,险些栽倒,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群劲装护卫,松了一口气。

    还好唐仪派了人暗中保护阮灵玉,要不然这次没准儿她就得折这儿了。

    眼前,妇人被护卫们团团围住,却依旧淡定自若,几个弹指的功夫,便已有不少人见了血。

    护卫头领见事不妙,朝阿瑗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阿瑗自知敌不过对方,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不敢再做停留,心下一横,扭头便往梁府跑去。

    护卫们既然已经找了过来,想必阮灵玉那边应该已经安全了。此处位置太偏,而徐安年伤势又那么重,他们只能选择退回梁府。

    阿瑗还没临近梁府,便远远看见府里有黑烟冒出,心里一个咯噔。

    遭了,这是要放火烧人吗?!

    阿瑗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拎起裙子就往梁府跑,只见此时梁府大门虚掩,门外竟无一人。

    阿瑗推开门,便觉一股热浪袭来,小厮丫鬟们拎着水桶四处奔走,十分嘈杂,不过好在火势是已经控制住了。

    阿瑗拦住一个丫鬟,忙问道:“情况怎么样,可有人受伤?”

    小丫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都还好,就是夫人救出来时便已晕过去了!”

    这叫还好?

    阿瑗急道:“那徐大夫呢,他们在哪儿?”

    “都在东苑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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