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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摇篮曲

    柔、瑗两人被推到墙角,看见满脸油灰的古月歪倒在灶台旁,阿瑗顺势往灶台里一看,怪不得她刚才进来什么都没发现,这些人竟把他们生生塞进了灶台里!

    阿瑗这样想着,便看见另一个没见过的人,抗着那醉酒大叔进来了,随即将他往地上一扔,丝毫不留情面。

    一摔之下,那人竟动了动手指,看样子是早就醒了的,阿瑗也没有戳破,毕竟大家一起被抓,也算是同条船上的人。

    对方三人动作麻利的将柔、瑗、醉酒大叔双手在前捆了起来,然后没有丝毫准备的,十分粗鲁用力的,将三人捆起的手向上一抬、再向后一推,连同手臂生生转到了背后!

    这一猛招,饶是古柔也惊地一身冷汗,更别说那装晕的大叔了。

    只听得骨节咔咔几声响,他立即两眼瞪的老大,边嚎边打滚,被对方一脚踹翻在地上,趴在墙角哼哼唧唧不敢动弹。

    这帮人真是厉害,阿瑗心里嘀咕,手被捆的紧紧地根本无法动弹,从前往后这么一抡,扭伤算是小,一般人估计手臂就这么生生被折断了,估计那地上打滚的中年大叔手臂就已经脱臼了。

    “人太多了,我们两两轮班吧”只听对方三人向外走去,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可对于阿瑗这种耳力极佳的人来说,寥寥几语便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倒不是说两两轮班,而是此人说话的口音!

    对方操着一口大唐话,音色非常标准,但对于本土人而言,却太过生硬死板。正是这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大唐话,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阿瑗和古柔两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惊异。

    大唐地处东南,西有西蜀,北有后汉,三国中间夹一小国南平。这么多年来,除了西蜀跟大唐关系紧张,其他几国都比较和谐。

    要说这大唐各地,各国密探肯定少不了,但对苗疆一直耿耿于怀、又深得地理优势的,除了西蜀还有谁!

    他们,恐怕多半也是西蜀内线。

    古柔不禁陷入沉思。

    西蜀对苗疆觊觎已久,是人尽皆知的,自桓城收复之后,不仅是大唐朝廷对苗疆更加重视,派重兵驻守边境桓城,苗疆三镇自己更是暗中蓄力,随时等待接招。

    敌人豪强夺取不可怕,派各种细作侵入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敌人对苗疆之首的苗寨竟如此熟悉!细到一个小小竹马驿的当值排布都清清楚楚!

    苗寨内部人员除了本土古姓,其他都是三镇各掌府的子女,满十岁便前来修习,一进苗寨,没有允许不可外出。而每个长居之人都会登记在册,多方考察,一般人是想混都混不进来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苗寨自己出了叛徒!

    想到这里,古柔不禁又是一身冷汗。

    在寨子里,想要以任何方式送任何东西出来都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人肯定能够自由出入或是,他根本不在苗寨。

    苗寨本土古姓并不多,这一辈才五人,都是窝着不动的性子,年纪轻轻几乎不可能有这么缜密的布置,全部排除。

    上一辈,人丁稀少,只剩三人,除了任顾府主母顾婵,其余二人一个是阿瑗母亲古霜槿,另一个则是苗寨灵媒古清荷,而后两人均失踪多年。

    顾婵位居甚高,如若背叛,苗疆早已崩盘,排除。

    槿姨,六年前江都与阿瑗分别,便杳无音信,若背叛,大可直接以苗寨蛊婆身份现身,来个里应外合便可大破苗寨,可她至今仍旧下落不明,排除。

    古清荷,这个人她到不太了解,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苗寨时,古柔自己才一岁,那时候还被母亲抱在怀里,早都没什么记忆了。曾偶然听陆阿婆说起过一次,据说当年在一场冥婚中,身为掌婚灵媒的她因一时恻隐之心,擅自做主将祭品放走,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司职,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她便被赶出了苗疆。此事一直被视为苗寨大耻,多年不曾提起,外人更是不知。如果说是因此而生恨,勾结外敌,倒也不无可能。

    再往上数,那一辈人,也只有三个古姓了,陆阿婆、阿郑爷爷和现任苗寨灵慧——古灵慧。这三人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前两人虽然老当益壮身子骨硬朗,但从眼底里流出的对苗寨的感情也能看出,他们是真心把苗寨当作自己家的。至于灵慧婆婆,她要叛变根本无需大费周章,直接说出来,苗疆三镇便会齐心投敌。

    所以,苗寨本土人中,只有古清荷有可能叛变。除此之外,虽身处远方却跟苗寨有密切联系的,也就只有一种人了:

    苗寨入世家族。

    古柔默默地转了几下头,想的太久,脖子有些酸。

    这可真是个*烦,入世家族这么多,有些连长辈们都不见得清楚…

    古柔抬眼瞧见古月躺在对面,眼睛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眉头皱的更深了。

    长姐的实力她最清楚。天生蛊女,十岁之前便由母亲亲自教导,深得真传,十岁后入了苗寨,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现在更是年轻一辈中唯一的蛊师。

    长姐的实力高过自己不止一点点,连她都中招了,可见对方得是有多厉害。

    古柔突然感觉有丝寒意从脚蜿蜒至上,一寸寸的侵蚀着她,像毒蛇一般的阴冷,在黑夜中吐着信子嘶嘶前行。这屋檐上方像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们,像诡秘的泉眼,咕咕冒着水,带着阴险,透着森凉。

    古柔身子猛地一抖,肩膀一阵疼痛冷不丁的袭来。

    古柔微微动了下肩膀,本想查看下自己的情况,却发现疼的更厉害,针扎一般,立马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向前倾着身子,不让自己的胳膊因靠墙而继续扭动肩膀。

    隐约察觉有点不对劲,她轻轻转了转头,看向身旁阿瑗。

    阿瑗正背对着她,慢慢向她移过来,她也连忙向阿瑗的方向移了一点点,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阿瑗灵活地扭动着无名指,在古柔左手指上轻轻划动着:

    有毒,肩膀。

    古柔一拧眉,阿瑗手下继续:

    解,静,等。

    阿瑗不放心,又在古柔手里写了两个字:运气,然后画了一把大大的叉。

    古柔感应到后,先是飞速瞟了眼四周,抿了抿唇,阿瑗向她投一放心的眼神后,她才迅速压下了真气,然后她清楚的感觉到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的啃啄,那感觉就像是一根在火上烤过的细针,一下一下慢慢燎过肌肤,又疼又痒,而偏偏这种疼这种痒又是完全可以忍受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躺在阿瑗身边的醉酒大叔弹了弹腿,睁开有点迷蒙的眼,从晕眩中缓了过来。他先是慢腾腾的转动了几下眼睛,打量四周环境,然后看到面前坐着的阿瑗。

    “呼”醉酒大叔向阿瑗快且轻巧的吹了一口气,阿瑗立即感受到了来自身旁人的“呼唤”,狐疑的歪过点头,微低着头俯视着地上仰面躺着的人。

    似乎地上的人觉得被这样俯视着,非常的不自在,他尴尬的转了转眼珠,使劲扬起下巴、缩着脑袋,企图跟阿瑗进行正常的交流。

    他光动嘴不出声道:“快扶我起来!”

    阿瑗一瘪嘴:“我怎么扶!”我的手也被捆着呢!

    大叔又挣扎了几下道:“转过来,踹我后背啊!”

    阿瑗几乎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人是多想坐起来啊,躺着不舒服吗,就不能消停点儿,怪不得被抓起来了呢…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见那人正极力仰着头,抬头纹满布,特别扭曲、特别狰狞的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又好笑又辛酸。

    阿瑗坐着向前移了几步,伸出脚往他背下钻,那人也使力的撑起身,两人那么一来一回的足足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

    那人一坐起来便大舒了一口气,然后背靠墙壁,一轱辘滑到阿瑗身旁,胳膊一下撞上了阿瑗。

    “嘶”碰到了伤口,那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轻微骨折,阿瑗这样想着。

    缓了一会儿,那人踹了踹阿瑗的腿,阿瑗转过头看他。

    “谢谢啊”那人冲她做了个口型。

    阿瑗僵硬的冲他笑了笑。

    ****

    戌时末。

    她们已被足足关了两个时辰。

    这期间没有一个看守进来,这里静悄悄的,没人讲话,偶尔听得外面几阵风声。

    古柔肩膀的毒已经被阿瑗放出来的蛊虫吸食干净了,正静坐调理。

    二人早就用真力悄悄松了绳索,一直通过掌心写字的方式交换着信息。

    两人的默契是多年锻炼出来的,早在最开始阿瑗强闯厨房听到古月的呼喊时,两人就已经交流了对策。

    佯装被抓,随机应变,查明真相。

    对方明显来者不善,步步冲着苗寨——只对苗寨人下手,其余人不管。

    他们先是不知何时悄然围攻了驿站,后又假装驿夫,糊弄李昼和此时身旁的这个醉酒大叔,却没想到阿瑗和古柔两人的意外到来。

    编造谎言企图蒙混过关,说明一开始对方只是想控制住目前驿站的人马,对其他苗寨人根本无从应对,在谎言识破后便立即动手,丝毫不犹豫,是怕一但有人逃脱,计划便会暴露,但应战时却不是步步杀招,说明他们要活口,他们有什么事需要提前探清楚。

    此时,对面几人均是昏迷状态,水滢下落不明。一旦过了今夜,暂且不说苗寨人,肯定会有其他客人经过此处需要休息,她们只要稍微闹出点动静来,就能宣扬。

    所以对对方而言,今晚是最佳时机,也是最后时机。

    阿瑗和古柔两人一直安静的靠墙坐着,一言不发间已经商量清楚。

    对方有了解苗寨事务的人,所以肯定知道苗寨的规矩:两人搭档,一巫一蛊。到目前为止,两人均未有一丝痕迹表露过自己的身份,一但对方猜错了两人的身份,用了不同的应敌技巧,他们就输定了,所以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目前形势对她们来说很不利,算上屋外潜伏的李昼二人,她们一方有五人可用,但还要保证四个昏迷之人的安危。

    而对方,目前现过身的共四人,还不知有没有潜伏在内外的高手,他们一外家拳,一剑客,都是高手,刚才还是要留活口的打法,她们虽能站点上风,但要是对方招招往死里下手,情形就截然不同了。况且,对方四人当中,尚有一人未曾交过手,不知深浅,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那个黑衣蒙面男,言语间都可以感觉到强劲的内力…

    阿瑗心里犯难,两个时辰前,她就悄悄放了蛊虫回寨子求援,这种蛊虫极小,不会轻易被发现,但就是等它到了寨子估计天都快亮了…

    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屋中一阵沉默,对面平躺在地上的阿羚突然哼了几声,满头大汗。被捆在身后的小手微微挣扎着,脸上神色痛苦。

    阿瑗看了眼外面的看守,没有声音,只看得见两个晃动的人头。

    她轻轻移到对面,跪在阿羚身旁,俯下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身前,静静听他的心跳声。跳的有些快,但并无内伤。

    阿瑗又用下巴微微点了点阿羚的肩膀,观察他的脸并没有因疼痛而变色,便放下心来。用腿轻轻抬起阿羚的一侧身子,发现他并不是像她们一样的绑法。

    阿瑗缓缓直起身来,盘腿最下,身旁忽然有个人撞了撞她胳膊。她一惊,回头发现是那个醉酒大叔,松了一口气,诧异的问他:“你干嘛”。

    那人索性也盘腿坐下,冲她做着口型道:“这孩子只是做噩梦了”。阿瑗看着那人,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上了点柔意。

    她还想说什么,却只听男子清了清嗓子,抿了抿唇,轻轻哼起了温馨的旋律。

    男子粗线条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像四月的风、五月的花、六月的海,细细拂过脸颊,像春雨,像夏歌,像秋叶,像冬雪,慢慢渗进你的心间。

    阿瑗怔了怔,这是,摇篮曲吗。

    她记得小时候,阿娘也是哼着这样温柔的曲调哄她入睡。

    每个夜晚,阿娘棉软的手都会抚上她的发间,语调温柔。她总是对她笑,笑的那样温柔,那样慈爱,不论前方的路有多崎岖。她把所有的阳光都带给了她,让她的童年没有一丝晦暗。

    这样温情的曲调,没人愿意去打扰,这一刻,久违的安详。

    阿羚痛苦挣扎的神情慢慢淡去了,渐渐地,睡深了。

    厨房外有脚步声突然临近,有人执剑大步跨入,厉声道:“安静点!不许说话!你们两个给我坐回去!”

    被这莽夫一声打断,哼唱的男子有些不悦,但也只是稍瞬即逝。

    见二人并没有起身的动作,男子噌地拔出了剑,声音有些刺耳。

    醉酒大叔见状,踢了阿瑗一脚,示意她跟着他。

    阿瑗瞅了那执剑男子一眼,右手使剑,剑术不如刚才那位,指尖泛黑。

    等一下,泛黑?阿瑗一挑眉,心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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