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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可哭着哭着,脑袋叮地一声,不对,她是来出差的,她接下去得陪客户吃中饭,并认识其他客户。可她脑袋一片混乱,哪还做得了平日里的八面玲珑。要不要打退堂鼓?曲筱绡坐起来发呆。打?不打?思想斗争了好半天,客户的电话却来了。曲筱绡当即条件反射似的跳起身,化妆更衣,开始一天的工作。虽然完全不在状态,说话都不经脑子了,可她好歹坚持了下来。晚饭后没跟客户出去玩,回到宾馆一关门,又哭。她觉得一天下来,眼泪流完,快成木乃伊了。    她越哭越无助,泪眼朦胧中打电话给安迪,想跟安迪哭诉。一听说安迪就在她隔壁城市,她连忙退房打车飞奔过去。可到了安迪住的宾馆,却见安迪坐大堂等她。安迪睡了一个白天,打算连夜赶回海市去。两人相见,分外吃惊,才一天没见面,两个人都变得残花败柳一般。

    “赵医生?”

    “拜拜了。你呢?”

    “包子妈去世,他家可能闹得天翻地覆。我很怀疑会火烧到我。”

    曲筱绡想都没想,第一反应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抱在一起哭一场。安迪很不喜欢被抱,可这回竟心有戚戚地跟曲筱绡抱在一起,虽然没哭,可心头无限感慨。知道自己面对的今夜,就跟前不久她跟包奕凡坦白精神病家史的那夜一样,都是面临巨大人生压力下,都是必须做出艰难选择:继续爱,还是逃避。

    “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要分手呢?”

    “不知道,反正我知道爱不下去了。喂,有个老男人看着你。猥琐男,靠。”

    安迪扭头,见是老包从外面散步回来的样子,老包居然没跟随包奕凡一行回家。两人默默对视良久,老包走过来。曲筱绡想避开,但被安迪拉住。“老先生诡计多,你帮我听着点儿。”曲筱绡昏头昏脑的,哪还有办法对付诡计,可还是贴在安迪身边猛点头,撑姐们一把,应该。

    老包显得满脸疲倦,“我明天走。”他看看茶几上放的大包,“你退房了?”

    “是啊,我睡了一天,打算连夜回去。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去参加葬礼?”

    安迪耸耸肩,不置可否。

    老包看看曲筱绡,又道:“你还是去一下吧,一方面可以把责任都推我身上,洗清自己;另一方面你以后也需要那些人的帮助。”

    安迪又是耸耸肩,“不明白,没必要这么复杂。我一向是不属于我的领域不乱插手,属于我的领域不让别人乱插手。”

    老包沉默了会儿,“难怪,难怪。我明天回去。有什么话要我捎过去吗?”

    “没有,那不属于我的领域。唯一的请求,别往包子背上压稻草了,他已经到极限。我不去也是少给他添麻烦。”

    “他只要看清现状,没有压力。都是自找的。要是像你一样,既不乱插手,也不让乱插手,事情简单很多。但他年轻,身处其中就看不穿。我明天回去,他要是懂得配合我,会减少无数麻烦。”

    “我不传话。抱歉。”

    老包竟然一笑。“你都已经声明你不乱插手,我哪会让你传话。行,你一路小心开车,上高速前加满油,尽量半夜别去服务区,大货车多,危险。这小姑娘,眼睛满是血丝,眼光倒是碧油油的,很聪明。”

    曲筱绡一听老包这么说她,差点儿吐血。等老包一走,她与安迪两个往外走去取车,“老包总在说什么呢?好像很阴险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他说什么,总觉得他一句话后面有很多意思,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你也没听出来?”

    “要不是你提醒,他看上去挺像个好人的,对你又关心。”

    安迪也这么觉得,可昨晚知道老包气死老婆之后,谁还敢相信老包。“我不知道。反正我跟包子交往,又不跟他爸爸交往。老包表扬你聪明呢。”

    “调戏吧,哪是表扬。不提老头子了,我跟你说我跟赵医生的事,一说我又想哭。”

    安迪开车,曲筱绡叽叽呱呱说她这两天来和赵医生之间发生的事。说到激动处,曲筱绡就伸过头去,往安迪肩上蹭蹭,呜呜几声,小狗小猫一样。等曲筱绡说声“完了”,安迪才问:“你上回不也跟他分手过?后来不是更好?”

    “这回不一样。以前他嫌我,这回他嫌自己。”

    “心魔啊。我也有,很大的心魔……”

    “你们书看得多,心越乱。”

    “对,我现在也烦透什么反省自己,每天拿着解剖刀挖自己,看见自己浑身缺点,结果往外面一看,好多人比我不堪。你这么去劝他。”

    “赵医生不一样啊,他不用反省别人都会提醒他。最早我让朋友去打听赵医生的时候,朋友已经警告过我,可我……”曲筱绡一说又哭。

    “问题是,你就这么放弃赵医生?”

    “我不想啊。我不知多爱他。可是再不放弃,他会被他自己摧残得不是我心里的赵医生了。我宁愿他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最好的。呜呜,我多伟大啊。”

    “你真不是一些些的伟大。你比我会爱多了。我给你说个八卦,小关跟我说,小樊的哥哥放出来,到我们22楼来找她了。小关机灵,说小樊已经退租。往后小樊的日子又难过了。我打个电话给包子,你别出声。”

    曲筱绡一听樊胜美的八卦,立马来了精神。“她?我有预感,王柏川更要命了。”

    安迪竟然觉得曲筱绡说的有道理。她打通包奕凡的电话,听到背景闹哄哄的声音,她关心地问问有没有休息,有没有吃饭,累不累,也没说老包找过她,关心完了就结束通话。曲筱绡在一边听着觉得像老夫老妻,没激情。

    安迪解释:“他乱,我稳,他需要。”

    “我们女人都真伟大哦。我也只想他好。奇怪,我以前要是跟人分手,恨不得找人拍肿男人的小白脸,不让他以后找到比我好的女朋友。我真爱赵医生哦。”

    这一路,安迪听曲筱绡发神经似的念了一路的经,经文就是“我真爱赵医生哦”。直至快到海市,曲筱绡睡在后座,依然梦里念叨经文。到了欢乐颂,是安迪提拉着曲筱绡上楼,一路就像拎一只破布熊。当安迪将曲筱绡扔到她的床发上,曲筱绡又是吐出一句经文,翻身趴着稳稳睡着。

    安迪呼出一口气,能睡着,说明还好。她退到客卫给包奕凡打电话,她只是试一下,可想不到又接通了。这下她勃然大怒,“你还不睡?再伤心也得睡。你垮了我怎么办?”

    “安迪,安迪,我非常需要你。你又打来电话真好。你也早点儿睡,你还有孩子呢。”

    “要我去陪你吗?”

    “不用。很多事要处理,我怕没时间陪你,你也会被规矩折腾死。明天,我爸总该回来了,真要谢谢他给我腾出一天时间安排全局。不知道明天他来了,现场是文斗,还是武斗。”

    “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已经在鼓动我站队。其实吧,我现在想想,我爸早上跟我来一通录音移交财产,也是借此诱导我站队到他那一边。我只想先办好葬礼。”

    “我只想你先去睡觉。”

    “好的。我保证睡觉去,一定睡足六七个小时。八个小时后,有时间就给我打打电话,我需要你。”

    “嗯。”安迪听到这儿,竟然没来由地鼻子酸酸的。

    但是第二天一早,2202的门又被樊胜美嫂子拍响。这回关雎尔还没起床了,只有邱莹莹精神抖擞地应付。

    “什么,楼下保安说她还住着?我怎么不知道?不开门,我不认识你。”

    邱莹莹只管不开门,而樊胜美的嫂子敲半天不得消息,只能又去敲2201与2203的门。邱莹莹趴在门上听,只听2201有人应门,心说糟了,露馅了。她不知关雎尔已经通知安迪。

    安迪被吵醒,发现身边有人,吓了一跳,看清是曲筱绡才喘口气。而曲筱绡也被敲门声闹得翻来滚去,一跃而起,都不顾这不是她的家,半睁着眼冲到门口,尖叫一声:“谁啊,找死啊。”

    外面樊嫂被吓到,连忙换一张笑脸,道:“我找樊胜美。”

    “你妈,我又不是樊胜美,敲我门作啥。滚。”曲筱绡隐隐回想起来了,好像安迪提起过这事。她一想到,就来了兴趣,将门呼啦打开。“看见没?老子是樊胜美?”

    安迪也走出来,站曲筱绡身后,“樊胜美两个月前搬走的吧。而且也不是这个房间,是隔壁,当中那间。”

    “她有没有留地址电话?”

    “她留我也不要。她家事多,留着她电话还等她找我借钱?你是她谁啊?她亲戚?妈呀,关门,又是借钱的来了。”

    安迪笑看曲筱绡灵活地缩回门里,却留一丝依依不舍的缝,正好可以看清外面无计可施的樊嫂。曲筱绡怎舍得关门,她还没闹够呢。安迪道:“你回吧。我记得小樊换了个工作,就搬到离工作地方近的出租房了。如果哪天遇到,我提醒她给家里打电话。”

    樊嫂茫然了,这话听着更真实。“你们能不能借我点儿钱?我和她哥连吃饭早饭的钱都没了。”

    曲筱绡一听就哈哈大笑,果断将门拍上,“果然是借钱的。她家就剩借钱一件事。我现在最怕看见樊胜美了。不给。”

    曲筱绡见安迪翻出一百块钱,立马扑过去夺下,轻道:“别给,给了明天又来。”

    安迪惊醒,“对,我没睡醒,昏头了。”

    “呕耶,继续睡觉。咦,我怎么在你家?”

    “不知道,我睡觉去。”

    曲筱绡想想,一扭腰赶紧跟进去卧室,将卧室门关了。外面樊嫂又敲了几下,两人不理,安心睡觉。可曲筱绡不老实,非要钻到安迪身边,被安迪扭开,又来。安迪被她烦得只好大吼,“再粘上来我念咒。”

    “不怕,什么咒?吖,我会不会真是狐狸精?”

    “赵医生赵医生赵医生赵医生……”

    曲筱绡一听,果然滚到另一头乖乖睡去了。自打认识曲筱绡一来,安迪第一次觉得曲筱绡可怜。

    邱莹莹候着樊嫂走了,也去敲2201的门。可没人应门。邱莹莹认定,一定是曲筱绡在里面作祟。

    关雎尔被樊嫂吵醒后,又睡着了好一会儿才起床,拉开窗帘,天色是如此透亮,心情好得想飞。早有短信躺在手机里,谢滨说,今天做不同口味的烙饼。关雎尔微笑输入要求:可以要求甜的吗?回答:烟酒烟酒。关雎尔掩嘴而笑。她洗漱后挑了一条裙子配长靴,进进出出地忙碌。邱莹莹无聊地做自己屋里看着,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我没猜错吧?”

    “你猜什么?”

    “男朋友!”

    关雎尔想否认,可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出甜美的笑容,“还……不是。”

    “当然了,最初都不敢说,就是恨不得天天在一起,然后才说我爱你啊,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啊……”

    关雎尔脸上飞红,打断邱莹莹的话,“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邱莹莹起身,看看敞开的门外没别人,小心地道:“别怪我老封建哦,我非常建议你,结婚前一定要守住女孩子最后一道防线。”

    关雎尔心里不以为然,但嘴上说了“谢谢提醒”。本头痛邱莹莹肯定还得散枝开叶地发挥下去,可邱莹莹却忽然大声尖叫,叫声一停,门外传来曲筱绡的尖叫:“吓死我了,有病啊?”关雎尔哭笑不得,这两人对上了。

    邱莹莹哈哈大笑,“就是吓你,就是吓你,谁让你昨天大清早骗我。我讨还公道了。”

    曲筱绡翻翻白眼,飘然而过,却不理邱莹莹。邱莹莹看着曲筱绡的背影,不禁嘀咕:“这人怎么了?改邪归正了?啊,对,赵医生出轨了。”

    “出你妈的轨!”曲筱绡进门前听到,愤然窜回来,冲到邱莹莹面前。关雎尔立马冲上去,拦在两人中间。“别,有话好说。”

    “你自己昨天说的,你说要我查赵医生的岗,你不是自己也怀疑吗?”邱莹莹不甘示弱,她对曲筱绡积怨已久。

    “你妈个残逼,若逼,你才出轨,被男人扔了还犯贱倒贴。”

    “住口!小邱不许揭人伤疤。小曲你得自我检讨,你既然经常对小邱失恋状态讽刺打击,你得承受别人以牙还牙。”

    “我讽刺打击时候躲人身后了吗?我不许你邱莹莹骂回来了吗?你这傻逼再修三世也没钱没貌没才,你红眼病你,你一辈子都混不出头,巴不得别人混顺风顺水时候栽跟斗让你看笑话,你这坏良心胚子,我呸,还轮不到你。我看死你混到头了。你就会老鼠扛起窝里横,窝在2202做缩头乌龟,你有种出来,我骂不死你也揍死你。”

    “怎么了?怎么了?”连安迪都听到外面吵架,赶紧出来劝说,可只够抱住小豹子似的曲筱绡,“哎哟,小曲别动,撞坏我肚子跟你没完。”而关雎尔只顾抱住气得发疯说不出话来只想动手的邱莹莹。

    曲筱绡返身抱住安迪,呜呜哭了起来,“那傻逼拿赵医生寻我开心。”

    一句话出来,连气疯的邱莹莹都知道发生什么了。安迪拍着曲筱绡的肩膀,拿眼睛示意邱莹莹安静。见邱莹莹终于背过脸去,她才对曲筱绡道:“这件事你做得这么好,我都为你骄傲呢,为什么要生气呢?”

    2202里面两女惊愕地看着曲筱绡,更加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而邱莹莹则是更加认定赵医生出轨,而曲筱绡处理得大方。她忍不住悄悄说给关雎尔听。关雎尔不语。邱莹莹得不到回答很郁闷,愤然回自己屋里,狠狠摔上门。可熬不住好奇,依然贴着门听外面响动。

    曲筱绡呜呜了会儿,才道:“我心里难过,她还专门找茬。”

    “唉,我又一件衣服被你眼泪鼻涕给毁了。”

    “关关还说我要允许以牙还牙。关关也变坏了。”

    “又霸道了嘛,想想你平时有多坏。”

    “你嫌我。”

    “翻脸比翻书快,真是帮忙是兄弟,不帮忙是契弟。跟我进去吧,我说我做面条给你吃,你非要跑,这下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你那面条,能吃吗?关关,你去看看,都在中岛堆着,那一大堆配料,不知怎么配到一起的。”

    “我根据营养均衡配的,非常有料。”

    关雎尔听到这儿才轻松起来,“孕妇都吃的下去,你怎么会吃不下?”

    曲筱绡闻言才仔细打量关雎尔,“咦,你干嘛去,打扮得这么漂亮?约会?呜呜,让我跟跟去吧,我今天已经快崩溃啦,你行行好吧。”

    邱莹莹果断拉开门插嘴:“小关,我提醒你,千万别让小曲插足。再说她现在又正好单身了。”

    安迪赶紧将曲筱绡的最捂上,死劲往2201拖。关雎尔无奈地看着一地鸡毛的场面,再看看手表,这一闹,她得迟到好几分钟,真不是她的风格。而邱莹莹道:“小关,门关上吧,别再让不怀好意的人招惹上。整个楼层,就她一个,不能拿她当人。你怎么了?不相信我的忠言逆耳?难道你忘了我的事怎么被她搅黄?”

    关雎尔点头,“记得。真无奈,好好的,不行吗?我先走一步,天气好,你也出去逛逛街吧,别闷在家里了。”

    “我……没心情。唉,对不起,又辜负你的期望。”

    关雎尔起床心情还挺好的,出门时候有些沉重。尤其是不知曲筱绡与赵医生是怎么了,曲筱绡又怎么是做得很好了,难道赵医生真的对不起曲筱绡?关雎尔心里难过,不会吧,赵医生看上去这么倜傥的人呢。

    关雎尔与谢滨相约在一处茶楼喝茶。茶楼安安静静的,非常清雅。谢滨笑说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就怕自己的粗声大气击碎玲珑的茶盏。可两人坐着絮絮说了好多话,也不知何来这么多的话题,一个话题出来,牵出好几个同类话题,都不过来讲其余的,又奔新的话题。两人又是抢着说话,又是抢着谦让,好几次笑场,关雎尔只能捂住嘴趴在臂弯里笑,免得吵到别人。谢滨见她笑得如此可爱,越发地想都她笑,关雎尔只能求饶,“别说了,我的肠子。哦哟。”

    “OK,我苦忍十分钟,在你面前我怎么变话痨了呢。”

    关雎尔终于能抬起脸,她却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赵医生。赵医生一个人坐白粉墙边,神情落寞。

    谢滨见关雎尔看着一个帅哥发呆,不禁酸溜溜地道:“据说,稍微有点儿丑的男人最性感。”

    关雎尔被提醒,忙回过头,但忍不住还是看着那一边,轻道:“我邻居,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些好姑娘,那人是小曲的男朋友,今早才听她说分手了呢,怎么回事,越看越不明白了。”

    “哦,那我们……”谢滨刚要说别看了,却见赵医生抬起手,手指蘸清水,在桌子稍上方的粉墙上写起字来。动作潇洒流畅,一笔一划,若行云流水。可惜手指不吸水,一边写,前面的笔画一边消失,等手指垂下,墙上只剩每一条笔画的起点,星星点点地分布于墙上,犹如星星点点的眼泪。而最终,眼泪也风干了,只剩白茫茫墙壁真干净。

    而关雎尔看得清楚,那个字,分明就是“筱”。关雎尔看呆了。“我邻居名字。”

    “不痛快。在这儿想,何不见面说明?”

    关雎尔想解说,可又觉得只可意会,呆呆看着谢滨说不出来。看了会儿,忍不住又扭头看向赵医生,眼泪不知不觉从她眼睛里掉下来。谢滨看着关雎尔,心里只觉得不妙。“怎么了?”

    关雎尔难以言语,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她要拿钱,被谢滨挡了回去。两人默默出了茶馆。

    坐到驾驶室,关雎尔眼睛看着前面,艰难地道:“对不起,我送你回家。以后我不会找你了。”

    “因为他?”

    关雎尔点头,但不语,咬紧下唇,擦干眼泪开车。谢滨再问,关雎尔只是不说,专注地开车,可车子开得扭来扭去。谢滨不敢再问,怕出车祸。

    谢滨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拿关雎尔怎么办。到了宿舍楼下,等车子停下,谢滨才道:“我心碎。”

    关雎尔眼泪又冒出来,摇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也不知道。可既然知道了,我不能继续找你。对不起,是我不好。”

    “忘记他。”谢滨握紧关雎尔的手,揉在手心里,“忘记他。我不在意,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关雎尔茫然地摇头,再摇头,将手使劲拿走,开门走了。她完全不知道,有些感情,竟然能在心里埋藏这么久,这么久,隐蔽得又是这么好,她都差点儿忘记。

    关雎尔打车,可说了欢乐颂,又改口了,她让司机载她去海洋公园。一下午,她都在海洋公园里发呆。

    安迪照例很快将一碗面条吃下去,只是一边吃一边皱眉头,强忍胃部的抽搐。曲筱绡面前的一小碗却吃得她了无生趣,如此浑浊的面汤,含混可疑的各种料,偏淡的口味,都不是她的那杯茶。她见安迪进进出出准备出门的样子,都不来好好安抚她,她委屈地趴在厨房中岛嘀嘀咕咕地道:“去哪儿啊,让我跟着去行吗?”

    安迪准备去看弟弟,本来昨天要去的,被事情耽搁,只能拖到今天,不知两天下来,弟弟能适应多少。她当然不会让曲筱绡跟去。“正事,你不能跟。”

    “我给你开车,送你到了之后,我在停车场睡觉等你。好不好嘛。”

    “你可以回家啊。还可以找你同学朋友。”

    “他们都会跟我提起赵医生,我爸妈见面就问我什么时候带赵医生回家吃饭,朋友们都已经知道赵医生和姚滨打架的事,都苦于找不到我来问呢。只有你最好,事不关己,一句废话都没。关关也好,想提但忍得住。我当然要跟住你。”

    安迪愣了一下,想不到她在曲筱绡眼里是这种人。也是,她就是个不喜欢插手别人,也不让别人插手的人。“要不,你去找小关?”

    “不行啊,关关现在不敢理我,怕邱莹莹认为她跟我是一伙儿的,把她也难看上。我只有跟你了。”

    “还有这种事?胡说。你找关关去。我走了。你要是不走,我只好把你反锁在家了。”

    “我怎么胡说呢,我小学初中就是跟邱莹莹那样混过来的,你跟我好,你就不能跟我的死对头好,道理多简单啊。好吧,你不让我跟,我去公司干活儿。”

    “这就对了。”

    但曲筱绡见安迪有点儿反常的如释重负,心中狐疑,但也没想哪儿去。“那么我要不要做件好事积德呢?”

    “一般你这么说,我认为你又要做坏事去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最懂我,聪明人才懂聪明人。”曲筱绡黏在安迪身边等电梯,两眼瞅着2202的门,故意笑得特别响亮。

    安迪不知曲筱绡早在谈笑间将坏事做下了,将屋里孤独的邱莹莹气个半死。她跟着曲筱绡下到一楼,还以为曲筱绡要做什么坏事,却见曲筱绡与一楼保安严正交涉,抗议他们放樊嫂上楼。曲筱绡说她有门口监视器拍下的差点跟2201住户打起来的录像,如果再放人上楼,她拿录像找物业领导反映。保安连忙答应再不徇私。但保安也当场嘀咕,上回遵章不放人进门呢,差点儿闹出人命,樊胜美去物业闹。这回网开一面了呢,邻居来闹,让他们保安无所适从,会不会回头樊胜美又来闹不放入她的亲戚?曲筱绡果断说,当然是听业主,忽视租户。

    安迪放心,刚想溜走,曲筱绡又缠上来,哀哀要求看在她做好事的份上让跟随,要不然她会寂寞得爆掉。安迪实在是在这件事上无法心软,只能硬下心肠扯掉曲筱绡拉在袖子上的苍白的小手。一路上,心里内疚得不得了,仿佛亏欠曲筱绡好多人情。曲筱绡则是无奈地去办公室做事去了。人称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说明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顾此——失彼。

    安迪上了车,才有空闲给包奕凡打电话表示慰问。包奕凡很无奈地告诉安迪:“我爸刚刚震撼登场,带来一大批他的死党。我妈这边的人当然不干了,眼下是对峙。丧礼就变得政出多头,乱七八糟。”

    “你爸打着财产移交给你的旗号,封所有银行账户,钱只进不出。你妈娘家的人没钱还有时间力气闹吗?”

    “不得不承认他老谋深算。就因为说好把所有资产移交给我,你说,我还能资助我妈家族,由着我妈家族的人闹吗?我还是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    。他是把所有的都安排好了,才粉墨登场。一点不怕我累死。”

    “昨天他暗示我,让我劝你别插手,他全都会安排好,让你轻轻松松的。”

    “他曾经也这么对妈妈承诺过吧,我怀念高中住宿前的好日子,那时候家里钱还不算多,他们两个白天几乎没有在家的时间,可再忙,一家人都是一条心。现在,连我这个儿子都跟他们没法一条心了。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暗示,暗示个头。他有没有想拉你下水?”

    “我一早声明不插手别人的事,也不让别人插手我的事。”

    “我小时候以为对我好的是最可贵的,现在才知,立场清楚明白简单坚定的人才是最可贵的。安迪,你别操心我这儿的事,我的有利之处在于我置身局外,可以看得更清楚。我的缺陷是我不忍心,有些事做不出来。要不然我撮弄他们两派斗,我坐收渔利。唉,什么世道,害得我都无法专心下葬我老娘。”

    “嗯。我去看我弟弟适应得好不好,我睡一觉后已经不累。你也有时间就休息。”

    “你是不是在提醒我,不忍心反而惹更大麻烦?”

    “没有,别多心,我不管你家闲事。我确实在去疗养院的路上。不信发张照片给你。”

    “呵,你看我风声鹤唳的。这两天他们对我说话,一句后面埋伏着好几句意思,我头痛得很。家族企业的通病,角色混乱,职责混乱。唉。我还得头痛好几天,你的耳朵再当几天垃圾桶。别生我气。”

    “你这几天就管好你自己吧,我这儿什么事都没有,不会生气。即使生气也会直接跟你说,你不用猜。我回头从弟弟那儿出来,再给你电话。”

    “你戴着耳机吧?”

    “是啊,听得出来?”

    “不是。既然戴着耳机说电话,就多陪我说会儿,我闷得慌,不想出去见他们,来的人个个心怀鬼胎。我越发想你,简单美丽聪明绝顶等等等等,我要见你!”

    安迪发现她有强烈的孕吐反应升上来,原来情话可以说得这么恶心,一定是肚子里面的孩子有反感了,她不禁想笑。

    樊胜美这个周末过得无精打采。还没吃晚饭,她就坚决与王柏川告辞,她需要单独空间安静思考,而不是听王柏川说你怎么绝顶我都支持你。可她不敢贸然回家,先打电话问关雎尔,可关雎尔说她正在外面。她只能问邱莹莹,她哥嫂还在不在门外。邱莹莹终于找到点儿事做,赶紧各处巡视一趟,报告樊胜美一切平安。顺便插播早上樊嫂敲2201的门似乎闹了点儿什么事。

    樊胜美一听就翻白眼,就知道他们现在生活没依靠,一定出来找她,靠她,而不是先想着去找工作,靠工作。

    但樊胜美显然不是很放心邱莹莹的巡视,她犹豫了半天,打通安迪的手机。她估计安迪今天也在家里,这个人周末也没地儿去。

    安迪正与弟弟并排坐着。她带来一些包装简单的吃的,和一只字大屏幕大的计算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弟弟交流,只知道这孩子不闹了,情绪有点儿低落,见谁来都垂头丧气地不理,当然也不看她。她陪弟弟坐了会儿,问了几句话都没回答,自己先无聊起来,拆开计算机和零食,先自己享用。最原始简单的吸引力才是最致命的,食物的香气立刻唤醒弟弟。借着食物的引诱,安迪慢慢诱导弟弟玩数字游戏。那是她小时候独自呆角落里左右互搏地玩过的游戏,她自己发明,玩进去之后千变万化,深不可测。她领着弟弟也玩这个,开发一个个数字之间的联系规律。当然,弟弟不可能有她的悟性,也没她的心算本事,但弟弟愿意跟着她玩,她就很满足了。她很耐心地陪着弟弟玩了一下午,直到樊胜美来电为早上哥嫂的事情道歉。

    “我这儿没问题,都是小曲打发的,正好他们敲门的时候小曲在我家。而且小曲顺便帮你下去跟保安交涉了,以后保安再也不敢放人上楼。你只要乘车从地下车库进出,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小曲?她还做了什么别的?”

    “她让我别跟你说,你亲近她比你烦她恨她,更让她头痛。”

    樊胜美听了,好一阵子缓不过气来。安迪微笑道:“小孩子逆反,你别在意。她今天不爽,浑身是刺,你也最好别理她,这是我的忠告。”

    樊胜美忙道:“谢谢你和小曲。听说包家……”

    “嗯,包子很忙,我不去凑热闹了。还有什么事吗?我这儿正与人说话。”

    樊胜美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说,可还是打住了。她想了解哥哥嫂嫂究竟什么状况,无法问曲筱绡,问邱莹莹不靠谱,问小小的小关有点儿放不下身段,她真想多知道点儿,可以更好地回避。可她心里也清楚,避是避不开的,她和被她卖掉房子无处可去的哥哥之间必有一战。

    王柏川见她终于咨询完毕,就道:“既然大家已经帮你处理得挺好,不如吃完晚饭才回去吧。”

    “我还是想趁天还亮着就回去,看看他们会不会在附近等着。”

    “见不见到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明天开始我接送你上下班,不让他们看到,直到确保他们回老家。反而你现在回去,倒是有被他们从车窗玻璃看到的可能。”

    樊胜美烦躁地摆手,“回去,回去,不亲眼去看一下心里不踏实。唉,该来的提前来了。”

    王柏川无奈,只能送樊胜美回欢乐颂。“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已经委托哥们关注你兄嫂回家的情况。你啊,真不必太操心。他们没钱,能蹦跶到哪儿去呢?”

    “你真不知道,没钱的人才是最凶的,穷凶极恶知道吗?人穷志短知道吗?我就怕他们什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做出来。今天幸好他们只两个人来,如果他们背着我爸过来,我怎么都得被他们逼出来见面。”

    王柏川被质问得气短,连忙不敢说话,以免说出蠢话。而樊胜美见离家愈近,连忙躲到贴膜的车窗后,紧张地往外搜索。果然不出所料,她见到嫂子形如乞丐,也确实在做着与乞丐一样的事情,讨钱。而毫无疑问,她哥哥一定在附近,只是她没找到而已。

    樊胜美真想气得尖叫,可身边有王柏川,她得保持形象,她只能铁青着一张脸,咬紧嘴唇不说话,以免一张嘴就叫。到了地库,车停下她就跳下去。王柏川在后面喊:“我明天七点在这儿等?”

    樊胜美不敢回头,只做了个“OK”的手势。直奔电梯。王柏川不悦,愣愣看着樊胜美一会儿,什么都不说,飞车离开。而樊胜美一进去电梯就想叫,可她没有曲筱绡的放肆,她最终只有狠狠干咳,咳得一楼进来的人远远躲开她。

    樊胜美才打开门,之间邱莹莹飞扑出来,将她拉到2201门口,非常轻非常轻,如蚊子叫似的告诉她:“小关早上高高兴兴地出去约会,刚才黑着脸回来。我们都小心哦。”

    樊胜美叹了一声气,点点头,一脸沉重地进去了。邱莹莹不疑有它,看着很是佩服樊姐表现出来的沉重脸色,关雎尔看见该多感激他们的感同身受啊,她也连忙端出一脸沉重,跟在樊胜美后面进屋。

    2202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四月。

    四月一日上班,关雎尔一上去就收到服务台交给她的一束小小蓝莲花和一只小小礼物盒。同事看见有立刻会心而笑的,那笑容后面就是三个字,“愚人节”。

    礼盒上有一封胖胖的信,打开,关雎尔一看取出来的是一只折得很精美的螃蟹,就心里一阵乱跳,知道是谁送的礼物了。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敢翻看螃蟹上的字。可翻来覆去,都是一只雪白的螃蟹,什么字都没有。翻了好几下,才想到揭开蟹盖。果然,字在蟹盖里。做得真是巧夺天工。

    “斗胆送花,我想你。如果你不愿接受,请打开盒子,取出蟹黄饼(简称蟹饼)狠咬出气。然后,请把它们当做愚人节的一个玩笑,一笑置之。祝你开心。谢滨上。”

    关雎尔几乎是心碎,一整天工作不在状态,感觉太对不起谢滨。而谢滨却依然这么好。她多次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可不知怎么回复,又将手机放回。一直折腾到下班,又加班。回家时筋疲力尽,只觉得有工作真好,可以一头扎进工作里,名正言顺地做鸵鸟。

    同样是愚人节。邱莹莹上班收到一条来自应勤的短信,简单的五个字,“愚人节快乐”。愚人节有这么祝快乐的吗?显然是不动脑筋。可邱莹莹依然很高兴,因为应勤念着她。

    樊胜美上班也收到一束花。很漂亮的不知什么花,小小的精美的一束。樊胜美从小到大收了那么多花,却还没见过这种的。想不到又是陈家康有心。他在卡片上写的是:不知该找什么理由送花,今天也算是一个节日吧。一笑。

    樊胜美果然很开心地笑了好几个“一笑”,一整天都在一笑。

    可临近下班时来的一条短信让樊胜美怎么都笑不起来了。是王柏川发来的短信,“你哥嫂将你爸和一包药扔在我家,走了。请赶紧电话我。”一定是愚人节的短信。樊胜美想。可是又知道,王柏川即使喝醉了也不会编这种扎刀子的笑话来祝她愚人节快乐。她满心惶惶不安,终于找了个空子,躲进厕所给王柏川去电。王柏川说他爸妈正在家里暴跳如雷。可又不敢乱动,就怕人死在王家,更说不清。

    樊胜美懵了,她哥哥果然做出穷凶极恶的事。而且还让她无法坐视,必须现身处理。她完全无法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急匆匆赶去王柏川的办公室。可王柏川正闭门开会,她只能坐等,坐立不安,却不敢给家里打电话。

    一会儿,王柏川终于出来,但王柏川不由得先看一眼樊胜美手里的花束,才道:“我们出去说。你等我收拾一下。”

    樊胜美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花束带出来了。她看看漂亮的花,又看看旁边的垃圾桶,又抬起头,看王柏川收拾。心里无鬼,怕什么。两人等钻进车子,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问:“怎么办?”

    樊胜美接着道:“我不敢打电话回家,他们明摆着不怕我爸出事,可你爸妈忌惮出事。难道我妈就看着他们两个胡闹吗?”

    “这不是胡闹,明明不是胡闹,纯粹是恶毒。你说,我爸妈都不知道怎么喂吃饭喂药,即使不折腾你爸,你爸也很快得出问题。”

    “你别这种语气,责怪我有用吗?他们这是在逼我,你也来跟我大呼小叫,都来逼我,好吧!”

    王柏川见樊胜美抓狂,只能闭嘴。可他妈妈又来电呼救,要王柏川赶紧找樊胜美想办法。王母不禁怨声连天,她本来就不喜欢樊胜美,原以为两人已经春节后分开了,想不到还在一起。结果,不出她的预料,与这种人家搭上,就永远没清净日子可过了。中老年妇女唠叨起来没个完,偏偏车厢狭小安静,樊胜美听得清清楚楚,等王柏川这边电话结束,樊胜美早心中癫狂,只等着王柏川放下手机,她狠狠敲打椅背狂叫。“一帮混蛋,一帮混蛋,一帮混蛋,一帮混蛋……”

    王柏川沉默,等樊胜美发泄够了,才道:“我们讨论怎么办。”

    “怎么办?显然是逼我现身。要么我现在打电话去割地赔款,要么我回家把人从你爸妈将扛走。但这两种办法最后只要等他们没钱来又会玩一遍。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我妈说,要么,让她报警?”

    “报吧,只要有用。”

    王柏川又打电话去,可想而知,又挨他妈一顿唠叨。而他和樊胜美两个坐在车里,一动不动,闷等报警结果。

    可很快,王母抓狂地来电,警察说家务事,建议协商解决。其实樊胜美也知道这种办法无用,即使今天警察帮忙将人载回樊家,过几天她哥还是会把人送到王家来。这就叫做无赖。

    “王柏川,你帮我想办法,你想不出请你哥们帮忙想,我全靠你了。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你处理。”

    王柏川怔怔地看着樊胜美,“我们连夜赶回去。争取周六日两天处理完。看看机票还有没有。”

    曲筱绡下班前给安迪打电话,“大哥,今晚我俩周末都没安排啊。收留小的好不好?”

    “我飞去见包奕凡。”

    “愚人节笑话吧?都知道那儿闹成全武行了呢。报纸都拿这事当花边八卦登呢,你不知道?”

    “包奕凡说没事就没事。”

    “那不行,姐们得跟去做保镖。”

    “愚人节笑话吧?你保镖?还不如我这孕妇。”

    “哈哈,还有空位,你坐商务舱吧?一起去。”

    安迪不禁白眼向天,“愚人节笑话?”

    曲筱绡只是吱吱地笑得小老鼠一样。过了会儿,就一个电话上来,已经出现在安迪大楼外面,说是蹭着墙角不敢进这种光鲜地儿。安迪郁闷地收拾下楼,抓起曲筱绡一起去地库驱车,奔赴飞机场。两人想不到,居然遇见神色极其紧张的樊胜美和王柏川。

    “这么巧?愚人节还玩真人秀?”曲筱绡远远地看着办理自动登机樊胜美,不打算过去招呼,跟着安迪去办理行李托运。“你猜,两人回老家干什么去?跟樊大姐哥哥会不会有关?”

    “概率很大,要不然不会愁眉苦脸。有兄弟还不如没兄弟。你那两个哥哥呢?”

    “哈哈,半年时间,被我全面赶超,一个个捻死在地上。没办法,等他们活到二十岁以为顶尖名表是三个字的时候,我早知道是四个字了。他们还在吭哧吭哧编织社交网,我的同学们和同学们的爸爸们都已经是海市支柱了。怎么比。但,嘻嘻,如果有你这脑袋,把我捻死是没问题的。”

    安迪白她一眼,可这就是现实,曲筱绡话糙理不糙。

    四个人过安检的时候,终于八目相对。曲筱绡拿眼珠子将两人扫了个彻底,居然没问。就怕一开口,麻烦事滚滚而来。那么她管好,还是不管好呢?王柏川毕竟是她的同道。

    看王柏川见了两位,眼睛一亮,赶紧道:“你们也去……哦,见包总?”

    “是啊,他最近不顺,心情欠佳,我去看看他。小曲非要跟去,我甩不掉。”

    “我们回去处理一些事。她哥……”王柏川不顾樊胜美在身后踢他一脚,“她哥把她爸往我家一扔,跑了。我们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回去边打边算了。”

    不仅安迪,连曲筱绡这个混世魔王都听得瞪圆双眼,可真很难处理。谁玩得过一个没钱没资产的无赖?

    “呕耶,上回的仇家都用不上了。仇家上门,你哥只要把你爸摆门口,谁敢踏着过来,出人命给你看。你爸现在可是他手里的核武器了。”曲筱绡忍不住自言自语。

    樊胜美听了脸色一变,果然。她本来考虑过这主意。

    “把你爸拉去市里,找间房子,找个保姆,谁也不知道那地方,你哥还能挟持你爸吗?”安迪觉得这事简单。

    曲筱绡先反驳了,“你以为王家门口没埋伏的人?三班倒盯着呢,大不了当上班挣钱,看谁先崩溃。”

    “抢呗。他们难道租得起好车?随便上哪个环城路溜溜就把他们甩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王家以后还要做人吗?”

    安迪被曲筱绡驳得没声音了。王柏川与樊胜美也被曲筱绡说得心中全无底气,全泄气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樊胜美割地赔款。樊胜美灰头土脸,一想就想到自己过去被家里予取予夺的生活。她是真的陷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吗?她此时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了。而且,她又得面对本来就对她非常不满的王母了。

    安迪上了飞机,才问曲筱绡:“真没办法了?”

    “有,怎么会没有。就是王柏川没那能量。找两个兄弟,把她哥揍一顿,手脚做足,远远载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扔下,让他讨饭回来。没她嫂子陪着,他能糊口就蛮好了。有她嫂子在,卖几次就筹足路费,没意思。只要她哥不在,她嫂子闹不起来。”

    安迪斜睨镇定自若说这种办法的曲筱绡,“不可以。”

    “所以说嘛。帮不上。一个没钱的无赖,你什么要挟的办法都没有,早听说樊大姐的哥进去坐牢,这傻大姐还开心呢,我就知道不妙。监狱是个好学校啊,看看,她哥长能耐了吧?看樊大姐自己怎么发挥了。我看她没戏,不像我,即使精品大哥成双成对出现,照样一个个收拾了。她就是少一条本事:豁出去。这条本事你我都有,所以我们坐前面,他们挤后面。”

    安迪无言以对。确实,曲筱绡说的话里全是闪烁的智慧。

    包奕凡这阵子很是焦头烂额,如果手机不关,几乎电话不停,熟悉的不熟悉的,纷纷打电话进来打听进展。仿佛包家忽然成了关系本地经济发展的举足轻重的巨人。他只能关机,新买一只新号码的,方便随时联络需要的人。

    即使到机场接人,他都俨然地戴上墨镜帽子,鬼鬼祟祟地掐着时间点出现在大厅。只是,他完全想不到,出来的竟然是四个人,而不仅仅有原先说好的死缠烂打的加一曲筱绡。包奕凡有些吃惊,不知道安迪打的什么主意,怕安全不够,多请几位保镖?还是别的什么打算?

    曲筱绡出来就冲包奕凡大笑,“大明星范儿啊,包大哥。”

    包奕凡无奈地笑,拥抱安迪,接了行李的当儿,轻问:“另两位是……?”

    “他们自家有大事,只是凑巧在飞机上遇见了。千万别问他们,回头跟你说。”

    包奕凡便与王柏川握手,客气地道:“我车子坐得下,先送你们回家。”

    王柏川忙道:“怎么敢麻烦包总。我们搭包总顺风车到市区就行。我还得在市区再找几个人。”

    “哦,那我们赶紧上路,这边的人睡觉普遍比海市的早一两个小时。”

    安迪见包奕凡以此话避开问题深入,舒口气。曲筱绡则是斜睨樊胜美一眼,心说此人这是干嘛啊,放着个真神在面前不赶紧拜,难道还得等到天翻地覆了,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委托安迪找真神吗。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但王柏川不是樊胜美。王柏川上车后,跟曲筱绡道:“小曲,拜托你,今晚请你照看胜美,让胜美跟你住一起,行吗?”

    “你们一路商量好的?”

    “是他的主意。”樊胜美道。“可……不去看看我爸,我怎么放心。”

    王柏川道:“我想来想去你哥目的就是要借打我把你逼出来。只要你不出现,你授权我不留情面地处理,显示你我没有联系,那么以后他也就不会抓我这个小辫子。同时我保证你爸爸安全回家。这件事只能这么处理了。”

    “你的处理办法只是撇清你家而已,又不是根本性解决。”樊胜美不满。

    曲筱绡熬不住,插嘴:“而且王总你也别想撇清啊。你今天叫几个兄弟暴力把人送回樊家,势必与樊大姐大哥拳脚来几下。但等你一回海市,你年老的爸妈一落单,你想樊大姐的大哥能不缠上你爸妈出气吗?你以为撇清跟樊大姐的关系就行了吗?”

    “对啊,只会让我看清你急于为自家撇清的嘴脸而已。小曲,你看最好办法是什么?”樊胜美说的时候,王柏川脸色非常扭曲。

    “有办法你也做不到,你这种只敢抽枕头不敢抽电脑的,放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连一个巴掌都甩不出去,有办法等于没办法。换我的话,找一根自来水管先打回家去,把电视机电灯玻璃窗凡能砸的都砸光,才把你爸接回去,一扔,告诉他们,要是再敢折腾一下你爸,你自来水管照他们脑袋瓜砸。但你敢吗?只怕你的细胳膊连抡自来水管都费力。”

    樊胜美揪住一根稻草,连忙看向王柏川,但王柏川脸色铁青地道:“这种事除非你自己做。我陪你做,或者我单独做,不仅没用,还直接连累我爸妈。”

    “王总这话是对的。”曲筱绡在樊胜美再度欲发火前连忙肯定了王柏川,免得王柏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子遭殃。王柏川在黑暗中与曲筱绡对个眼神,表示非常感谢。“王总只能帮你两个忙,一个是替你做苦力,把你爸搬来搬去。一个是替你出钱,养你们一大家子老小。”

    樊胜美看看王柏川,又看看曲筱绡。但王柏川一声不吭。樊胜美急道:“王柏川,你说话啊。”

    曲筱绡见此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包奕凡在前面皱皱眉头。只有安迪面不改色。王柏川沉默了会儿,才道:“小曲说的第一条,我正准备做。第二条,与你一起养你爸妈是应该,但养你兄嫂,而且是被他们勒索着养,我做不到。可问题是,目前情况下,养你爸妈就得先养你兄嫂。我还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今晚先做第一条,看效果再接着下一步。”

    “我要一起去,我只在远远看着。”

    “你如果相信我,你还是跟小曲呆着,你一起去,我怕是照顾不到你。半夜三更你落单在小街小弄里,很不安全。让你哥哥那边的人看到更不方便。他们只要知道了找到我爸妈就可以找到你,以后更没完没了。”

    “我去我家楼下看着,不看见事情发展我没法安心。你只管做你的。”

    “好。”

    樊胜美想不到王柏川竟然忽然答应,而且答应只用一个字,感觉有异。她看看王柏川,而王柏川则是拿出手机开始联络朋友在什么路口等候,没空再与樊胜美讨论。忽然,曲筱绡嗲兮兮地道:“王总,我也申请跟去。”

    “小曲,也不看看时候,别节外生枝。”安迪终于开了声口。

    “不是啊,我去帮忙。我假装是王总的女朋友,既然王总与樊大姐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不是可以帮王总家撇清了吗?只是……樊大姐,我劝你还是别去现场盯着的好,到时候我总得当众吃吃男朋友的豆腐吧?你看着多闹心啊。”

    王柏川感激地看着曲筱绡,“只是得大半夜劳烦你。”

    “嗯,先把你家撇清,很好。”

    大家听樊胜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来了一句,都又闷声不响了。樊胜美对王柏川很失望,为什么总想着先撇清他家,而不是帮她的忙。毫无疑问,那有点儿变态的什么老婆与老娘一起掉进河先救谁的问题出来,王柏川肯定选择先救老娘,一点犹豫都不会有。要换作世上男人都是王柏川,那变态问题就不会成经典了。可见王柏川……

    可曲筱绡才不管樊胜美的脸色,她就是得先撇清了王柏川,以免王柏川心思无法集中在生意上,顺道影响她的生意。等他们到了相约的路口下车,曲筱绡将行李扔给安迪,她也跟着跳下去凑热闹。

    包奕凡等他们全下车了,才松口气,“我已经快忍不住了。放心交给王柏川去处理好了,王柏川做那么多年内贸生意,对付个无赖要是都没办法,可以改行了。那个小樊吧,看不起王柏川。也亏王柏川一直忍着。当众这么损王柏川,这两个人……”包奕凡摇头。

    “我也快忍不住了。自己处理不行吗?就像小曲说的,拎条棍子去,豁出去了,赌谁先怕死。”

    包奕凡不禁笑了。“你这赌棍。也好,省得小曲总粘着你。我本来约了个朋友陪小曲,现在看来她自己找到更好玩的。今晚上她有戏。”

    “你瘦了点儿,看上去很没精神。”

    “这几天没怎么睡觉,事情发生太多,想不过来,脑袋高度紧张。我们这两天住酒店,避开他们,只有我和你。”

    “你爸到底想怎么样啊。不是说交权给你吗?”

    “所以说他的话能信吗。他正轰轰烈烈地清理我妈安插在房地产公司里的人,哪舍得离开。我们不说那些烦人的。委屈你,我们从员工通道进酒店,我不想让熟人看到我住这儿,又没得清静。偷情一样。”

    包奕凡显然最近很可怜,抱安迪下车后,还得取出车罩将车子罩住,省得被人看见他的车子停在哪儿。本市就这么几家五星,撞来撞去都是认识的人。安迪抱臂看着,笑道:“我什么都不做,看你一个人忙忙碌碌,这感觉异常的好。”

    “你总不给我机会。”

    “怕像小樊一样,全靠在王柏川身上,王柏川压力太大。”

    “男人嘛,为心爱的女人做事是很愿意的。只是别像小樊一样,既看不起他,又要他做。”

    “有没有既看不起他,又不要他做?按理,应该是这种逻辑才对。”

    “以后你要是总不让我替你担着,我就按这逻辑推理,你是看不起我。”

    安迪才刚想从逻辑上反驳,但马上想到前阵子发生的事,她完全将包奕凡置之事外,不让插手。包奕凡显然有怨言。“我一个人惯了,几乎遇到事先自己冲出去了,等想起可以交给你,自己早有了计划,懒得再交给你。以后都交给你。我和小曲的行李都你拎着。”

    包奕凡裹好车子,双手拎行李,身上还得挂着个人,他显然甘之若饴。安迪有点儿想不明白,合理分担不是更好吗?显然她还得适应这种男女相处的心理。

    樊胜美一行乘王柏川朋友的车先到樊家附近,樊胜美虽然因为朋友在场而微笑挥手下车,但王柏川却收到樊胜美的白眼。曲筱绡一边儿看得清清楚楚,吱吱乱笑。“老王,你真打算养起樊家一大家子?”

    王柏川却道:“小曲,等下我跟朋友动手的时候,你机灵着点儿,自己躲开,我可能照顾不了你。”

    曲筱绡大乐,“我说呢,你怎么会没有办法。没事,我等下车后面工具箱里翻只扳手拿手里。但你不怕樊大姐旁边看着,找你秋后算账吗?”

    王柏川重重叹息。“她家的事不好办,只要她哥找不到工作,他们只能靠胜美汇回家的钱吃饭。原本三口人吃那些钱,变成五口人吃。最终委屈的肯定是二老。胜美怎么忍心。今晚不管怎样,先解决我家的问题,截断她哥的这条胁迫路径,我和胜美都能好过点儿,不用被抓小辫子。”

    “所以说,最终你还是得养起樊家一大家子。”

    王柏川沉默,没有回答。一直沉默到王家。王柏川下车的时候,曲筱绡在里面娇滴滴地道:“老王,给我开车门,我可是你的女朋友嘢。”

    王柏川才想起曲筱绡的临时客串,连忙将人从车里挽出来。王柏川的俩朋友忍不住起哄。但曲筱绡风情万种地挽着王柏川的手臂,客串的还真那么回事似的,一看见王母下来迎接,还飞扑上去拥抱,吓得王母倒退三步,靠墙肃立,不敢吱声。但曲筱绡喊着伯母勇往直前,直到被王柏川拎走。她早已笑得肚子痛,自顾自玩个痛快。

    王柏川哭笑不得,又有点儿嫌曲筱绡太闹,可心里觉得这场戏的效果可能还真的好。而曲筱绡甚至冲在王家母子前面,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樊父究竟怎样了。才刚摸到王家的门,就见到樊父裹得棉被筒似的躺在简陋的担架上,看上去不像活人。王母一个劲地说,“不敢动他,一点都不敢动他,那家人真做得出来,就这么把人往门口一放走了,什么别的都没有,就把他靠门放着,坐这么冷的地上。我还以为他们闹够了人走了,想不到一开门他就摔进来,倒在我们屋里。幸好你赶回来。赶紧搬走他。他们家女儿呢?”

    曲筱绡笑道:“还提他们家女儿干嘛,过去式啦。现在是我。”

    王母完全不信,下午的时候儿子还没提起另有女友呢。她鄙夷地看看举止轻佻的曲筱绡,认定这是儿子花钱雇来的戏子。王柏川也没解释,与两位朋友抱起樊父就走。肯定是有人在王家附近打埋伏。等王柏川一行将人送到樊家楼下,樊哥与樊嫂的几个家人也冲下楼来。曲筱绡一看大事不妙,对方也有几个男人,手中显然持着家伙,还有雪亮手电晃来晃去,形势甚至比这边的强。这一仗,没把握。曲筱绡一看就尖叫着喊“No”。王柏川显然也看出这个问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将樊父往地上一放,车子几乎都没停,就紧急遁去。车子逃到大路上,一车人还松一口气,清醒反应迅速,才得逃脱。原本打算的给樊哥一些教训,完全作废。

    樊胜美提前埋伏在灌木丛中。她看到车来,但见到王柏川手忙脚乱地将她爸爸往地上随随便便一放,而车子几乎是擦着缓缓躺倒的她爸飞驰而去,她差点儿失声尖叫怒骂王柏川。可楼道里随即有人冲下来,那些人,她大多认识,除了她哥,还有嫂子的娘家亲戚,大多无赖。她吓得不敢出声,死死躲在树丛里,即使手机一直震动,提醒有电话进入,她都不敢轻易接一下。

    他们扛起她爸,但他们在议论,要不要送回去,他们考虑的只是晚上难叫车,而不是她爸的安危。樊胜美又气又急,又无法出力,眼泪大把大把地掉下来。争吵中,樊母终于哭喊着冲下来,抱住老头子的身躯不放,要求说什么今晚都不能再送走,要不然老头子会没命。樊兄说趁热打铁,不能拖延。趁这边人多,立刻送过去。但樊母大叫:“弄死你爸,你爸退休工资一分都没了。”樊兄醒悟,连忙招呼大伙儿将樊父背上去。

    樊胜美站在树丛中心寒,哭了好会儿,等这边动静没了,才敢走出去,走远了,给王柏川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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