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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夏洁跑进病房,望着躺在病床上人事不醒的陈叔泪流满面,她走上前握了握陈叔还未冰冷的手,不舍的程度不亚于当初父母的离世。吴绢跟在夏洁后面也走进了病房,抱着伤心的夏洁,自己的眼泪也禁不住奔涌而出。二老爷和书祁也走进病房,看陈叔最后一眼,也许是止痛药物的作用,病床上的陈叔紧闭双眼,脸上没有了之前因疼痛而痛苦扭曲的表情。

    书祁想起了两年前陈叔去洵城找夏洁的情景,那天刚好是端午节,陈叔在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自己开着车送他去渡口搭船回家。当时,他望着陈叔瘦小而沧桑的背影登上渡船,他心里竟油然生出一种怜悯和不舍!更敬佩他用瘦小的身躯,独自扛起与自己只是主仆关系的夏家。

    七月下旬的天气,正是一年中最炙热的时节,所以陈叔的后事不容耽搁。晚上,二老爷嘱咐大牛和阿月同书祁一起,第二天一早就护送陈叔回家安葬。夏洁自然也要随陈叔的遗体一起回去,吴绢不放心她,要陪着夏洁一起去。夏洁怕吴绢接连来回的奔波,身体会吃不消,让她不要跟自己一起去了。吴绢说:“陈叔生前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们了,我怎么能不陪着你呢,再说,陈叔就像是你的父亲般疼惜你,于情于理我也要送他最后一程!”

    第二天一早,一行近十人带着陈叔的遗体出发了,下午申时三刻左右到了陈叔的家门口。屋里的陈婶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起身来到院子里开门,刚走到院子门口,夏洁‘扑通’跪在陈婶面前,说:“陈婶,对不起!”

    书祁掀起马车的布帘,陈婶看见陈叔躺在里面,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强忍着眼泪扶起夏洁,说:“夏姑娘,你快起来,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这不能怪你。”

    夏洁边流眼泪边说:“陈婶,都是因为我陈叔才受伤的,都怪我!”

    书祁走上前扶起夏洁,说:“小洁,你不必自责,你也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这件事的后果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书祁又对陈婶说:“陈婶,对不起!我们没能把陈叔医好,陈叔伤得很重,医生还没来得及给他做手术,陈叔他就去了。天气炎热,陈叔的后事不能耽搁,其他的事后面再慢慢说吧。”

    书祁和吴绢陪夏洁来到夏家,从夏家叫了几个伙计去陈叔家帮忙,夏姨娘听说陈叔死了,站在堂厅的桌子边吓得心里边直哆嗦。夏洁没顾得上看她一眼,叫了几个平时跟在陈叔身边的伙计走了。

    第三天,陈叔被送‘上山’入土为安了。陈叔在夏家呆了三十多年了,他一死,夏姨娘觉得屋子、院子的每个角落里,似乎都有陈叔的影子在游晃,吓得几天不敢出厢房的门。

    把陈叔送‘上山’后,夏洁和吴绢因来回几趟不断奔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尤其是夏洁,眼睛也是浮肿的。书祁问夏洁打算把夏姨娘怎么办,夏洁好半天没有说话,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很恨她,但是如果把她抓去坐牢,那就意味着小胜也要变成孤儿了。”

    吴绢说:“你把陈叔给你攒下的钱都给陈婶了,那些钱足可以保陈婶把她儿子抚养成人,所以陈婶母子的生活不必担心了。至于二姨娘,小洁,随你自己心里的想法,我们都听你的。”

    书祁说:“你们俩来来回回的奔波,都清瘦不少,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两天吧,等恢复元气了再回家也不迟。二姨娘的事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好吗?”

    夏洁感激地看着书祁说:“谢谢你!三叔,幸好有你在,要不然这些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你虽然姓夏,但祖母在世时已经默认了你是我们吴家的孩子,所以跟我就不要说客气话了。”书祁说。

    夏家主要的收入是田地和渔船,大部分的田地和所有的渔船都租给了附近的佃农和渔民。夏姨娘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事,陈叔一死,她就方寸大乱,所有的账目、该收的租金她一概不懂。夏洁不忍舍下父亲的积业不管,她把伙计召集起来,把夏家后面的事都交代了一下,陈叔管家的位置,她交给了平时跟在陈叔身边,清楚夏家底细的一个忠心而又机灵的伙计。

    夏家的事情安排好了,夏洁拿着祭品来到父母的坟前祭拜,她决定要永远离开夏家,把夏家留给夏姨娘和她的弟弟夏胜。她跪在父母的坟前泪如雨下,向黄土下的父母诉说她的决定。吴绢说:“小洁,这样也好,反正你也没想过要跟小胜争什么,伯父伯母都不在了,现在陈叔也走了,夏胜是你的亲弟弟,把夏家交给他,也算是对泉下的伯父有个交代了。以后有时间,我会经常陪你回来祭奠伯父伯母的。”

    晚上,书祁来到夏家跟吴绢和夏洁辞别,顺便问问夏洁打算如何惩处夏姨娘。夏洁说:“三叔,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陈叔已经死了,就算把二姨娘抓去坐牢,陈叔也活不过来了。所以我想看在小胜的面上,不打算追究二姨娘的责任了,我不想小胜跟我一样也变成孤儿。您不会怪我吧?”

    书祁说:“傻瓜,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本来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只是我希望从今往后,你能抛开过去所有不开心的事,快乐起来!打伤陈叔的那个人这两天我也派人调查过了,他以前也有过伤人致死的前例,且心术不正、性情暴戾,他被梁丘航押往驻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为陈叔的死付出代价。”

    “谢谢三叔!三叔此去要多保重!”

    书祁走后,夏洁来到夏姨娘的厢房跟她告别,夏姨娘打开房门看到是夏洁站在门外,她很是惊讶,因为她进家家十多年了,夏洁从来没有进过她的厢房。夏姨娘连忙把夏洁让进房间,哭丧着表情说:“小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陈叔的。”

    夏洁坐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对夏姨娘说:“二姨娘,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你先坐下吧。”夏洁表现得从未有过的镇定,面对夏姨娘也不再胆怯了。

    夏姨娘唯唯诺诺坐在夏洁对面的凳子上。夏洁说:“我明天就走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小胜争夏家的家产,明天我走出这个家门后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当然,我还会回来祭拜我的父母和陈叔,到那时候,如果我路过夏家门口,你和小胜还让我进门的话,那我也是以客人的身份到夏家来做客了。”

    夏姨娘听到这里,有些泪崩了,哭着说:“小洁,对不起!都是我一时糊涂,你原谅我,好不好?”

    “三叔问我打算如何惩处你,说实话,以前我很怕你,陈叔死的时候我恨你。但是陈叔已经死了,我也很累了,不想再计较了,而且我也不想小胜跟我一样变成孤儿,所以我考虑了两三天,我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了。我父母已经不在了,以后家里就是你和小胜了,夏家所有的家产我一分都不要。接替陈叔的管家说,等小胜大一些,他会教小胜看账、算账、收租,再把夏家所有的东西都慢慢移交给小胜。”

    夏洁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甩在夏姨娘面前,夏姨娘有些无地自容了,只有一个劲儿地抽泣。夏洁接着说:“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请二姨娘务必重视,小胜身上的毛病确实不少,你千万不要把他教成一个纨绔子弟,该上学就必须得上学,该守的规矩、该要懂的礼貌一定要学会、遵守。如果我父亲还在世,我想他决不会让小胜变成现在这样,定会教他如何做人、督促他好好读书,所以我代我父亲请求二姨娘,一定要好好管教小胜,他是夏家的子孙,夏家以后就靠他了。”

    夏姨娘用手绢边擦去脸上的眼泪,边答应说:“小洁,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小胜。”

    第二天,书祁来到夏家门口等吴绢和夏洁,大牛和阿月把夏洁前一晚上收拾好的行李放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夏洁和吴绢从堂厅走出来。夏洁一步三回头走到院子门口,内心充满了惆怅和无奈,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八年,曾经最开心、最温暖的家,这个院子留下了她最美好的童年回忆、少年时光,到处都是她和父母留下的足迹和身影,如今要与它决别,叫她怎能不难过。

    吴绢揽着夏洁的肩膀,也忍不住陪着夏洁一起掉眼泪。夏姨娘从堂厅跑出来,递过一个荷包袋,说:“小洁,这些钱是我叫管家从账房刚取来的,你留在身边当零花钱吧,你要多保重!”

    夏洁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夏姨娘递过来的荷包袋,擦干脸上的眼泪,说:“二姨娘和小胜也多保重!”

    走出院子,坐上马车,夏洁紧绷的情绪顿时崩溃了,趴在吴绢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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