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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李赵

    “李赵误事!”瀍曲西营,中军大帐里宇文泰独留裴果一个,一开口时,不无埋怨。

    裴果心底也觉着李虎赵贵几个今日实在是过了,禁不住附和得几句,因见宇文泰脸色愈发不豫,遂又改口,只作劝慰再三。

    宇文泰面色稍霁,乃问计于裴果,大抵就是接下来如何破敌,以策全胜。孰料商量不得几句,营外忽作喧嚣一片,接着有人闯将进来,大叫道:“探骑急报,东贼汹汹,又将近矣!”

    “什么?”宇文泰与裴果转过头,一齐作了惊讶之状。

    此刻申时过半,也就个把时辰天幕即要垂黑,照道理双方便是正在激战之中,那也多半会作罢兵休战,更何况东贼新败,于情于理也不该卷土重来才对,这。。。倒是稀奇了。

    箭楼上登高望远,果然天际处烟尘弥漫,隐隐可见无数人马身影,皇天昭昭,再也不会有假。

    宇文泰与裴果在内,西营上下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东贼。。。何至强韧若斯?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歹己军才获大胜,士气总在。宇文泰虽作惊疑,倒也不至惧怕过甚,当下喝令三军整备,出营击敌。

    兵分五路,自左及右,一字横亘,依次为:左外军赵贵部,左内军裴果部,宇文泰并王雄两部合为中军,右内军达奚武部,右外军李虎部。贺拔胜因坠马而至擦伤多处,全身上下火辣辣得疼,不堪再战,乃于营中暂歇。

    旗号招展,猎猎迎风。

    。。。。。。

    其实今早一战,东军损伤之重,几乎不在昨日西军之下。以此新败之师,转头复又进攻,莫说西军惊疑不定,便是东军自个,也作莫名其妙。

    偏偏高欢一意孤行,定要尽发兵马,出营再战。一众麾下拗不过他,也只得披挂而出。

    一路之上,东军上下无不忐忑。高欢却是摇头晃脑,嬉笑恣意。若有人近前时,当能听到他嘴里唧唧咕咕,念个不停:“天命在我,岂有不胜?”

    不知怎的,就高欢这般神神叨叨的模样,落在了旁人眼里,居然就教看出几分“神武”之气来---先是孙腾一跃下马,纳头便拜:“大王深秘高岸,人不能测也!”紧接着尉景放声高呼:“天命!此非天命尽在大王一身乎?”

    一传十,十传百,于是个个心定。到得后来,军中人人都在念叨:“天命在我,岂有不胜?”

    待近瀍曲西营,已见东军人马昂扬,何来半分颓丧?

    远远可见西军迎来,军分五列,浩如星汉。高欢冷冷一笑,鞭指处,斛律金父子率部疾奔右路,是为右军;左军乃由彭乐部充任,其将功赎罪心切,未见其出,已闻战意滔天。

    中军以晋阳军为主,左厢大都督薛孤延长刀指天,后军大都督鹿永吉齐头并进,又夹杂多路从征州郡兵马,其势何止恢宏?

    高欢肃色宏声:“今日决战,不以奇胜,只以正争!”

    。。。。。。

    东军来得实在出乎意料,饶是宇文泰与裴果平日里奇计迭出,这会儿又如何来得及筹谋施展?

    于是乎,恰如高欢所言,今日两下里兵对兵,将对将,纯粹就是一场硬碰硬的厮杀。

    两军各自的中路先行交上了手。战不多时,应是东军阵势较西军更为雄厚,乃得步步前压,打得西军不住后退。

    王雄勉力阻住了鹿永吉,阵中却再无一人能敌薛孤延,遂为其数进数出,搅得一片混乱。

    宇文泰见势不妙,便教挥动令旗。西军里头左内军裴果部与右内军达奚武部离着中军甚近,见状赶忙驰来相助。

    裴果勇冠三军,自是锐不可当,又有悍将韦标在旁运矛如飞,所到之处,东军望风披靡。

    达奚武也不逊色,左刀右矛,大开大合,直砍直刺间,东军鬼哭狼嚎。

    西军士气大振,呼喝声里,无不奋力反攻,即薛孤延亦然抵敌不住,被迫暂退。一时间攻守转换,东军反作后撤。

    不久东军身后响起冲天鼓声,隆隆震耳,却是高欢亲为擂鼓,以振士气。东军山呼威武,奋起勇力,又把西军赶回来数十丈。。。

    酣战炽烈至极,两军互不相让,于是你来我往,直打个天昏地暗。自酉时不到起,一直战到了天黑,兀自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

    天色既暗,战场上又是烟尘四起,星光下宇文泰踩蹬遥观,仅见人影憧憧罢了,情势全然不明,如何能做半点督控?无奈之下,只得坐回马上,想要耐心静候,偏偏心神不宁。

    话说回来,即便宇文泰胸中正有神来之笔,恐怕也无力施展---战到此时,两军早是打成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乱局面,不过是凭着胸中血气各自为战罢了,所谓将令,再难传达。

    元欣在侧,见宇文泰神色焦急,遂作轻咳一声,谄笑道:“大丞相你听,杀喊声渐趋渐远,想是我军得力,已然得势呵。”

    宇文泰脸上一喜,连忙侧耳倾听,明明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却作一松,乃呵呵笑道:“果然如此!大王好见识,哈哈!”

    元欣甚是得意,也作大笑。不想笑不得两声,阵右一骑飞驰而至,当场就狠狠“扇”了元欣的脸:“李使君迎战东贼左军不利,突然率部退走,引动东贼杀向我右内军。我家达奚将军令我速来禀告,现下我右内军遭受两面夹击,恐是撑不得多久辰光,望大丞相早做明断!”不消说,此人当是达奚武派来禀报军情的一名传令兵。

    嘶!闻听此信,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虎。。。”宇文泰面色大变:“怎的就这般不堪?”

    元欣神情尴尬,想了想,又道:“右翼固然失利,我中军与左路尚作坚挺,大丞相莫要心急。。。”

    话音未落,阵左呼啦啦又跑过来一簇骑士,为首者黄马青衣,可不正是左内军统帅裴果?

    从不曾见过裴果似此刻这般狼狈---身上带伤,气喘如牛,连兜鍪也作丢了不见。

    宇文泰瞥得一眼,心下已是沉了下去。果然不待他发问,裴果先已开了口,整个儿垂头丧气:“赵元贵先行退去,我失了屏护,遭薛孤延与斛律金两部合击,实在是抵敌不住。。。”

    宇文泰的面色顿作死灰,就觉着脑壳里一阵嗡嗡哐哐,几乎连马儿都要坐不稳当。元欣惊叫出声,一只手赫然已是搭上了马缰。。。

    哒哒哒哒,正前方见王雄飞马而至,一脸哭丧:“大丞相!败了,败了呵。。。”

    目际所见,数不清的西军将士正抱头鼠窜而来,仿佛大潮回涌,如何能抑?

    身后白狼大纛已作倒仆,宇文泰急怒攻心:“李赵误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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