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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邙山

    宇文泰终究是不曾退兵---一者,他执念甚深,实在心有不甘;二来,他也怕就此退去,颜面何存?

    于是宇文泰踟蹰之间,高欢已是率部顺利渡河南来。既得踏足河南,东军诸部山呼,愈见振奋。

    高欢即在邙山扎营连阵。

    说也奇怪,东军明明气焰滔天,高欢却令驻营不出,如是者好几日。

    这厢宇文泰只待东贼来攻,不料迟迟等之不来,心下反而焦躁不已。思来想去,他召集众将前来,打算行夜袭之举,以破高欢。

    裴果劝说不可:“高贼士气正盛,又兼以逸待劳,不可轻进呵!”

    宇文泰面色难看:“我亦知东贼气盛,这才要施此夜袭。如若不然,你又有甚好计教我?”

    裴果想了想,沉吟道:“不如固守不出,辰光久了,东贼锐气自消。。。”

    “辰光久了,我只怕我军先是吃不消!”宇文泰豁然打断了裴果,激动之下,竟至咆哮如雷:“恒农至此,粮道隔远,如今大河水道又为东贼占据,转运何等费力?洛阳又是空城一座,四下里也征不上粮来,你倒是教我如何久守?”

    裴果讷讷,无言以对。

    。。。。。。

    三月十七,夜,宇文泰留辎重于瀍曲,尽发大军出营。

    一路上人衔草、马含枚,悄然抵进,更夜登邙山,只盼东贼不察,那便有机可乘。

    。。。。。。

    三月十八,寅时三刻。

    天色漆黑一团,东军大营里却见灯火通明。中军帐里群豪毕至,正听哨骑具禀:“西贼已至西山山脚,离此二十里不到。我见贼兵个个气喘吁吁,想是累得不轻。”

    高欢哈哈大笑:“夜奔百里之余,还要登山爬高。。。哈哈哈,我瞧也不须我等动手,西贼自个先就要累渴而死。”

    帐中一阵哄笑。

    。。。。。。

    十八日晨,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邙山一侧,密密麻麻正见无数西军将士登高而来。

    前方不远处即是东军大营,沿途并不见东军哨骑往来,宇文泰强抑心中狂喜,默默念叨:苍天护佑,今日一战破贼。。。

    可惜,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九八。

    邙山算不得崎岖的半山腰上,忽见一片阔原突兀眼前。此处正是东军大营所在,虽处山间,却得平缓广阔,正利大战。

    阔原之上,万千旌旗招展,数不清的东军人马早是列阵以待,甲厚矛利,森锐如林。阵前见土墉、壕沟、拒马。。。不一而足;两侧起伏的山势间,有营墙、箭楼、石垒。。。层出不穷。

    西军将士面面相觑,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整个阵中竟是鸦雀无声,足见士气已为大损。

    此番偷袭,事败矣---东贼何止早有防备?根本就是等着我军入彀!

    宇文泰一念至此,冷汗涔涔,左右一扫,众将也作面色发白,个个震恐。。。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也只得硬着头皮一战,宇文泰一咬牙,下令攻阵。

    令旗挥动,达奚武一马当先,引本部杀出。西军虽也气势汹汹,奈何东军阵型严密,复有层层重器辅守,又得早早占住地利,更谓以逸待劳。。。试问,西军凭甚攻得进去?

    不久达奚武气力衰减,不得已退归本阵。李虎与赵贵轮番进击,也为东军轻松打退。

    数攻不利,跑了一整夜的西军愈加疲惫不堪,士气更是低落到了极点。高欢觑得真切,即令大军前推,反守为攻。

    西军难以抵敌,步步后退,好在将士俱都用命,一时还得不乱。

    便在这时,西北山坳里鼓角长鸣,一彪雄军赫然杀出,旗号所至,正是东魏兖州刺史、领军将军彭乐率部杀出!

    昔年沙苑一役,彭乐醉酒出战,不慎受伤,竟然截肠血战,一举迫退西军,由是名震天下,西人闻其名而震恐也。此刻他清醒万分,又引铁骑横击,不消说,更是雷霆万钧,势不可当!

    西军顿作大乱,凡彭乐所到之处,旗仆仗倒,人马皆为溃散。

    宇文泰嘶声力竭,还待整兵死战,却见彭乐电驰如飞,已是瞄着自个的白狼大纛冲杀将至。当面西军全为击杀,并无一合之敌。

    宇文泰终为胆寒,拨转马头,狼狈而逃。身周王雄、达奚武、元欣等将领也失战心,纷纷掉头逃窜。主帅已退,兵士更不用说,只管撒开了脚丫子寻路而逃!

    中军败逃,侧翼的李虎与赵贵两个岂敢恋战?自也是收军奔逃。

    西军溃不成军,漫山遍野皆见逃卒,乱作了一锅粥。高欢亲为擂鼓,东军士气百倍,纷纷挥刀挺矛,一路掩杀。

    眼见得西军就要一败涂地,忽然阵中一军逆流而出,譬如倒卷珠帘,居然连连击破东军战阵,一时止住了西军颓势。

    高欢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原来却是西朝豳州刺史、车骑将军侯莫陈崇率部逆袭而至,长槊挥舞,勇不可当!

    既有侯莫陈崇行此“定海神针”之举,西军乱相稍敛。远处烟尘溅起,又有一彪西军反身杀来,隐隐可见“车骑大将军贺拔”的旗号。。。

    这般下去,难不成还要让西贼翻盘不成?高欢脸色一寒,扬鞭怒指侯莫陈崇:“三军齐上!谁与我杀了此贼,赏万斤,赐绢三千匹!”

    东军山呼万岁,疯了也似直扑侯莫陈崇那厢而去。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侯莫陈崇再是英勇,又如何敌得过十倍之敌?不多久即告陷入重围,虽作四处搏杀,只是冲不出去。

    侯莫陈崇身周,西军将士不断有人落马倒毙,队列渐稀。这些都是跟随侯莫陈崇多年的老部下,今日一个个血染沙场,不复得归,侯莫陈崇看在眼里,直谓目眦欲裂。

    侯莫陈崇嘶声怒吼,狠狠一挺长槊,正要搏命死斗,忽然腋下一阵剧痛传来,竟至龇牙咧嘴,冷汗如雨,手上稍是一虚,长槊顿为掉落。

    原来当初侯莫陈崇腋下曾中了斛律光一记劲箭,受创极重,沙苑战后养伤许久才得痊愈,连河桥一役也因此错过。此刻他力战良久,本就已手脚酸软,又见部下相继战死,实谓身心俱疲。再猛一用力时,终致箭疮崩裂,旧伤复发,顿时血流如涌,无力支撑。摇摇晃晃间,眼瞅着就要坠落马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将响雷般狂哮而至,手中槊舞成了旋风暴雪,如入无人之境,当者披靡。东军惊骇之余,发一声喊,莫不辟易。

    那西军大将遂得突入阵中,一把扯住侯莫陈崇的马辔,奋蹄即奔,转眼逃了开去。东军追之不及,徒呼奈何。

    非是旁人,正是西军第一猛将贺拔胜及时赶至,奋起神勇,终得杀破重围,救了侯莫陈崇逃去。

    自然,这还是他两个马快,贺拔胜又实在勇猛无匹,才得突围而去。场中其余西军将士可没他两个的命大,战至最后,一发交待在了此处。

    至此,宇文泰六军之第四军,已谓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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