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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说客

    不出裴果所料,关中局势糜烂,杳非轻易可以解决得掉。

    宇文泰才得踏足陕州,那厢咸阳太守慕容思庆又造了反。皇帝元宝炬及众臣仓惶逃窜,眼下皆为围困在池阳县城(今陕西省咸阳市泾阳县)里。宇文泰心急如焚,令全军加紧西进。

    及入潼关,又有坏消息传来---李虎数战不利,不得已退避去了蓝田。贼势愈发猖獗,赵青雀及于伏德已是挥动大军,欲往西北与慕容思庆合兵一处,共取池阳城。宇文泰在内,人人愁眉不展,只恐皇帝落入了贼手,整个儿关中都要乱起。

    众人一路惴惴,终于将近长安时,忽然竟有好消息从天而降,说是咸阳之围已解,叛将慕容思庆亦为伏诛,皇帝及众臣已得转危为安。

    大家伙又惊又喜,赶忙追问,才知是侯莫陈崇引了两千轻骑自豳州出发,日夜兼程赶至咸阳,出其不意之下,一战击溃了慕容思庆所部,更得阵斩慕容思庆本人。不但如此,其后侯莫陈崇又得三战三捷,贼势为之大落,赵青雀与于伏德仓惶逃归长安,一时不敢再出,池阳之围自然而然便得解除。

    李虎闻此,士气复振,乃提兵进逼长安城。于是侯莫陈崇在西北,李虎据东南,譬如两只巨大的铁钳,死死锢住了长安城,叛军不复肆虐京畿三辅也。

    宇文泰喜得连连搓手:“好阿崇,好弟弟,不负我也!”

    其实贼势未能一举席卷关中大地,这里头固然有侯莫陈崇的功绩在,却也是因为贺拔岳与宇文泰先后经营多年,关中人心所向;再往后西朝得立,几年来政绩可也不差,积攒了不少的人望。故此乱军“其兴虽勃”,长安及三辅之地的士族百姓却绝少有与叛贼勾连者,反而争相襄助官军,甚而大族豪强多有纠合宗族部属前往与乱军作战。如此一来,情势自然不至大坏。

    也正因此,一俟宇文泰现身长安附近,关中士民们先前那些个疑虑与恐慌顿作烟消云散,人人额手称庆,个个奔走相告:“大丞相既归,平乱必矣!”

    宇文泰也不负众望,联合侯莫陈崇与李虎两军,很快攻破了长安城,生擒赵青雀与于伏德两个,叛乱遂平。叛军自是各有处置,赵青雀千刀万剐而死,于伏德则判族诛。

    与此同时,裴果在高凉郡内小胜数场,薛修义怏怏退走,河东亦平。

    九月初,长安城整饬一新,叛乱之迹悉数皆为抹除,宇文泰迎帝驾而归。

    九月中,寇洛病死,宇文泰不胜伤感,遥遥祭之。不久他授意朝廷诏宇文护移镇高平,接任原州刺史,镇抚西北。

    九月下,西魏分华州之南、雍州东部之地为东雍州,以杨忠为东雍州刺史,镇锁潼关。独孤信仍为陕州刺史,镇恒农郡陕城,为西朝门户。

    。。。。。。

    赵青雀之叛虽不曾掀起滔天巨浪,终究也叫长安及三辅之地吃了好些亏。西魏经此一乱,旁人不论,至少宇文泰的心里,那可是老实了不少。他在小关与沙苑两役里打出来的骄矜之心,一时为之收敛许多。

    十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朝忽然遣使至邺城,将窦泰、高敖曹与莫多娄贷文三个的头颅一发送归东朝。

    远在晋阳的高欢闻此,接连冷笑三声,瞧着好像不屑一顾,可一转身时,却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全身上下豁然就变作个松松垮垮。这般吊儿郎当的站姿一出来时,连下人从仆们也都晓得,高王此刻。。。定必是自在得很。

    翌日一早,心情颇佳的高欢终于接见了已在大丞相府外头苦等了三天的“说客”司马子如。

    若问司马自如怎的就摇身一变做了个“说客”?此事说来话长。

    且说高欢回返晋阳,第一件事就是将宠妾郑大车禁在宅中,不许出户半步;又手书一封,严词令远在邺城的世子高澄速来晋阳。

    高澄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晓得是自个那点破事发了,骇怕之余,先是称病拖延,又令快马奔去晋阳,请阿母娄昭君“为儿做主”。

    娄昭君虽是想尽办法周旋,无奈高欢怒火太盛,全不理会。高澄没了办法,只得悻悻赶来晋阳,一只脚才是踏进大丞相府,早为高欢一顿马鞭狠狠打来,顿然教抽个皮开肉绽,伏地不起。

    娄昭君急红了眼,自个冲上前去扑在高澄身上,以身挡鞭,这才救下了高澄一条命。高澄遂教人抬了去娄昭君屋中,养了好久才得伤愈,还不敢在高欢眼前露面,只是躲在阿母房中不出。

    高欢兀自怒气未消,不久前又嚷嚷着要废掉高澄的世子之位,改立尔朱英娥所诞之子高浟。娄昭君心知不妙,思忖良久,计上心来,乃致书司马子如求助,又语高澄曰:“天下之大,唯司马子如可救我儿也。”

    娄昭君还真是有识人之明---司马子如一见高欢,先声夺人:“大王差矣!”

    高欢一滞:“遵业(司马子如表字)何出此言?”他固知司马子如是来替高澄说情的,却也料不得司马子如居然会这般开场。

    “此等事。。。”司马子如冷笑一声,说道:“先不论真假,岂能大张旗鼓?”

    “这。。。”

    “大王禁郑妃在前,召来世子鞭打在后。嘿嘿,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世子与郑妃有些个不清不楚?”

    “我。。。”

    “天下诸事,只大王的威名才是最大之事。若教世人得知,世子竟与大王的爱妾有染。。。敢问,大王还何以威天下?”司马子如与高欢那也是打怀朔起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两个又是私下里叙话,自然无所顾忌。

    “道理是这个道理。。。”高欢面色不豫:“可是。。。我这心里头,却如何过得去?”

    “过得去最好,过不去。。。嘿嘿,那也得过!”

    “这算什么话?”高欢勃然生怒:“照着遵业的意思,难道说,我就该放了这色胆包天的小贼?那也太是。。。”

    话没讲完,司马子如早是出声打断:“放!不但立刻就要放了世子归邺,还要为世子求取朝中高官实权,借以昭告天下,大王父子之情正笃。而那些个风言风语,不消说,自然就只是空穴来风!”

    “遵业,休要得寸进尺!”高欢脸色铁青:“你替昭君做说客我不管,然则我自家的世子之位,只我一人一言而定,可容不得外人染指半分!”

    “说到王妃,哎。。。”司马子如不接高欢的话头,却把话锋一转,就势落到了娄昭君的头上。说话时,司马子如的神情好是“凄凄”:“我还记得当初大王落魄,欲谋怀朔一镇兵而不得,正是王妃委身下嫁,一力支持,大王终得一飞冲天;后来怀朔城破,我等亡命天涯,王妃又辗转千里寻得大王,日日为大王还有我兄弟几个烧洗缝补,这才熬过那段艰难岁月。。。”

    司马子如说得声情并茂,高欢听在耳朵里,一时无言以对,亦然不忍喝止。渐渐高欢脸上怒意消去,心间一桩桩往事泛起。。。

    发妻的好,是真真的好呵。。。高欢眼神发滞,不觉已是痴痴。

    那厢司马子如犹在继续,语声愈加哀婉:“也对,今时再也不同往日。当年的老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大王又事务繁忙,忘记了那些个往事,也实属正常。只是。。。哎,可怜王妃,几十年夫妻同甘共苦,一路携手走来,如今反要屈身在一个蠕蠕女子之下,即便如此,她还依旧心甘情愿。。。”

    “够了!”高欢再也禁受不住,鼻子发酸,吼声却如响雷:“司马遵业你休要再多说一句!罢罢罢,今儿个我就放了澄儿归邺。还有,你去替我同昭君说,澄儿他那世子之位,也作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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