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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西伐

    西军雷霆出击,数日内即克恒农,莫说远在晋阳的高欢毫无察觉,便是近在咫尺的洛州高敖曹,也尚教蒙在鼓里。

    不久消息传到洛阳时,一大早高敖曹还在睡觉,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声喧哗,起来看时,原来是御史中尉刘贵派人来请。

    刘贵也是新近才从邺城到了洛阳,兼任西道大行台尚书左仆射,名为辅佐高敖曹,偏偏高欢又给他弄了个“监军事”的头衔,是故这西道军中之事,刘贵之权可不在高敖曹之下。

    莫说高敖曹与刘贵本就有些旧怨,单以高敖曹之心高气傲,又岂容什么“监军事”在旁指手划脚?于是他腹诽了高欢几句后,便把一腔火气统统撒在了刘贵头上,常常借故与刘贵争吵,半点脸面也不留。刘贵惧他凶狠,当面只得吃瘪,心里自是恨恨不已。

    今儿个却是刘贵先行得知了恒农失守的消息,大惊之下,心底再是不情愿,那也要同高敖曹相商。他是实在不愿亲自跑了来入见高敖曹,当下派了心腹属下为使,过来邀高敖曹前去军衙一见。

    高敖曹教人吵醒,本就一肚子的不快,听说是刘贵的人,愈发火大。于是走将出来,一张嘴就开骂:“哪里来的夯贼?吵吵闹闹,搅人清梦,半点礼数都不懂。来人啊!给我轰了出去!”

    这使者本是刘贵妻家的一个从弟,平日里仗着刘贵的权势也是跋扈惯了,此番随刘贵一起到了洛阳,正属于初来乍到心里没数的那一号,见高敖曹骂他,居然冷哼一声掉头就走,还扔下句膈应话:“此来本有要事,高使君既然不想听,那就不听好了。若耽误了大事,须怪不得我。”

    高敖曹大怒,喝道:“兀那夯贼!我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挥手,竟唤人取来木枷,生生将那使者枷住了,令锁在院中。

    这使者几时吃过这般大的亏?偏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主,于是涨红了脸,开口说得一句:“枷我虽易,回头要与我开枷时,哼哼,那可就难咯。”

    “难么?”高敖曹气极反笑:“我瞧丁点也不难。”几步走过去,拔出刀来就是一记。

    “咔嚓”声里,使者的脑袋呼啦落地,木枷自然也就掉了下来,倒是真不用再开了。

    很快刘贵得知了此事,气怒交加,也不愿再在军衙里等高敖曹了,乃拂袖而去。结果一到家,发妻跑来哭闹,死活要刘贵给她从弟做主。刘贵给闹得心烦意乱,几次站起来将欲起身,可一想到高敖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禁不住又打个寒颤,终究还是不敢前去追究,遂作颓然坐倒。。。

    至当日午后,恒农为西贼所夺的消息已是传遍了整个洛阳城,高敖曹急令洛州文武齐至军衙议事。刘贵气鼓鼓赶过去时,反倒被高敖曹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怠慢军情”。刘贵自是气个七窍生烟,及至议后归家,恨极拔刀,暗暗发誓:有朝一日逮着机会时,必教高昂此贼不得好死!

    军议之后,高敖曹即以西道大行台颁令,挥师而西。三万洛州东军自洛阳出发,汹汹直扑恒农。

    。。。。。。

    九月初,晋阳城里,得知恒农失守的高欢已谓怒极:“黑炭头!焉敢欺我?”

    高欢心里,西贼将要粮尽,已是不值一哂。他原本就要在不久之后起兵西伐,以报小关之仇,孰料西贼反倒抢先一步下了手,更夺恒农在手,岂不教他雷霆震怒?

    这半年多来高欢可没闲着,一直在从各地征调钱粮辎重至晋阳,正是为西伐做着准备。本来七八月里就待出兵,却因与南梁的和议迟迟没能谈妥,北方蠕蠕又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一路南下,深入到晋地骚扰掳掠,兵锋几乎就快抵达晋阳,高欢不得已,这才耽搁了下来。

    高欢面色如铁,当下传唤不绝,一时间大丞相府里变作忙碌无比,无数传令使者进进出出,一道道军令给颁了下去。

    先是尚书右仆射、侍中杨愔为正使,再赴建康,愿割地百里以为诚意,即刻达成和议。

    紧接着高欢亲自率领晋阳主力精锐,北上迎击蠕蠕。

    又传召河北、幽燕、青徐、兖豫诸州兵马一起,悉来晋阳。除开河洛高敖曹部因其正面关中,令往攻恒农宇文泰之外,此番东魏俨然已是尽出天下兵马!高欢心中怒火之盛,或曰一统北朝之心情迫切,可见一斑。

    。。。。。。

    九月中,高欢在三堆(今山西省忻州市静乐县)以计袭破柔然铁骑,柔然人仓皇北窜,直至远遁大漠,北面情势遂安。

    九月二十四,高欢回军晋阳,杨愔已在大丞相府里候着,带来了与南梁的和书。

    九月底至闰九月中,国中各路兵马相继抵达晋阳。计有冀州段荣、司州(即邺城)莫多娄贷文、豫州侯景、兖州彭乐、徐州斛律金、建州慕容绍宗等等,会和晋阳高欢麾下,譬如薛孤延、贺娄乌兰、破六韩常等各部,兵马总数赫然达到二十万之众。

    有分说:浩浩如渊海,寰宇皆震动!

    既是南北外患俱消,度支又报半年来晋阳积攒的钱粮辎重已称天数,高欢在晋阳城头远眺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东军连营,心情澎湃,不由得长啸出声:“当以此军尽快西渡大河,一举催破关中!”

    不料话音刚落,先有段荣开口道:“西人将要粮尽,已谓穷途末路,也因此宇文泰才会悍然东出潼关,其夺取恒农郡,实为恒农粮仓也。我闻高敖曹已至恒农,虽与宇文泰互有胜负,说不上占了上风,可西道兵马好歹已切断西贼粮道,一粟一饭皆不得西入潼关也。既如此,我军何必西渡大河?不如自风陵渡南下,截断宇文泰归路。只要破了恒农擒下宇文泰,关中本就无粮,闻讯定然大乱,我料元宝炬走投无路之下,就该自出潼关,前来向大王请降!”

    高欢本在兴头上,陡然叫人打断,心里头少不得有些窝火,奈何段荣是他姊夫,可不好当面呵斥,于是他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妥。宇文黑贼也不是傻子,若见我大军南下,他又怎会无动于衷?大不了弃了恒农退守潼关就是。到那时,我二十万众挤在潼关原上施展不开,进不能进,退又徒然作了白折腾,岂不叫人笑话?”

    段荣皱眉不语。

    这时侯景凑上一步,抱拳道:“大王!此番合兵二十万在此,实已尽出我朝精锐。若是悉数径入关中,万一前军有些个不利,人多了,反是难以整饬呵。。。”

    高欢瞥了侯景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也说了是二十万精锐在此,想那关中饿殍遍野,如何能挡?”

    “宇文泰这干武川贼经营关西久矣,还是不可大意呵。”侯景微微垂了头,说道:“大王若执意要渡河径入关中。。。反正我军人多势众,何不分兵两处,一处西渡,一处南下?如此。。。”

    话没说完,高欢早是变了脸色,喝道:“不可!前番我军就是吃了分兵的亏,所谓三路齐头并进,结果反被西贼集中兵力,全取一路,以致我小关之败,更丧了世宁的性命。前车之鉴不远,你如何就敢忘了?”想来前番三路共进之败,在高欢心中铭刻甚深,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

    侯景一滞,知道多半是说不动高欢了,只得悻悻作罢。余人可不如段荣和侯景这般,本是同高欢一起自怀朔走出来的老弟兄,既见高欢脸色俨然已作不豫,更是不敢再行谏言。

    “我意已决!”晋阳城头,高欢高举了双手,临风咆哮:“即日起兵,以此西伐,一统我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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