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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密室

    后园甚大,钻出一片小小林子,前头看见一排平房,倚院墙而建。整排房屋皆破旧失修,有几间堆放着些不复用的杂物,其余更是空空荡荡,实在是这北宅里最不显眼的所在。

    斛斯良引路,进了其中一间,也不知他在屋子里哪一处稍作摩挲,就听“吱吱嘎嘎”的绞盘声响起,地上赫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越开越大,到后来便显出一条暗道来,幽幽深深,不知通往何处。原来这便是斛斯椿的密室所在。

    裴果并不见疑---北宅里人多且杂,难保其间没有别有所图之人。斛斯椿将密室建在后园这等不显眼处,不失为一上佳选择。

    依旧是斛斯良开道,丁五随之,裴果押后,宇文英则迤迤拖在最后。密道曲折幽深,本是漆黑一团,然两壁皆备火烛,吹之即燃,顿为亮亮堂堂,足见设计之精妙,呼吸之间,可知通风亦是相当良好。

    转了好几道弯,方见正所。火烛燃起,这是间两丈见方的密室,算不得太大,靠后铺着一席地榻,榻上置一张矮几,其上笔墨纸砚俱全。两侧立有书架,架上可见各式书籍、信笺、还有些许箱格。。。堆得满满当当。想必丁五嘴里所说,那些个“不当存于世”的物件,就在其间了罢。

    不待裴果发声,斛斯良先开了口:“决计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时间有的是,裴郎君请自便,恕。。。斛斯良就不掺和了。”说着他便移步矮几之后,一屁股跪坐地榻之上,自顾自闭上了双目。瞧他这意思,今日已然带了裴果进这密室,若再帮着寻出那些个“物件”,怕是他自个心里也过不去。

    除开入口,密室三面皆墙,墙外不必说,自然是地底幽深处。那地榻矮几摆在密室最后头,斛斯良端坐此处,若要出去时,必得先经过裴果所在的两壁书架。斛斯良这般自觉,裴果心里都觉着有些“过意不去”,自是任由他去,不欲再强逼他过来帮着寻东西。

    宇文英应该也是初次进得这密室,满眼皆是好奇之色,四下里张望不已。其实她这时一肚子的疑窦,欲待发问,又不知该找谁问去。问裴果么?似乎。。。不妥;问斛斯良?更加不妥,这都俨然已成了一笔糊涂账---自个固然放走了裴果,无论如何说道不清楚,可这斛斯良更加奇怪,居然生生和裴果搅在了一起。。。至于丁五,这等酒鬼夯货,实在懒得理会。

    于是乎,宇文英呆呆立在一边,全然不知何为。渐渐她不由自主,目光悉数移到裴果身上,望着他忙忙碌碌,在两壁书架上翻个不停。

    忽然靠后处响起斛斯良怒喝之声:“滚开!休要近我!”裴果急忙转头,就见丁五畏畏缩缩,似是想傍着斛斯良坐下,却教斛斯良怒目而视,一顿大声呵斥。

    丁五一脸讪讪,不住挠头耸肩,可他脚底下步子游移,始终不离矮几左近。斛斯良怒容满面,却也无法可想。

    这当口,裴果哪里顾得上去管他两个的闲事?瞥上一眼,立马又转回头去。此刻他两手不停,越翻越是兴奋,心底翻江倒海:大事谐矣!斛斯良不曾诓我,此间密室里头,好物件实在太多!

    原来此处所藏,果然多是斛斯椿私藏秘抄的谕令、密信,其间最多的就属元天穆手谕,甚而不乏尔朱荣亲笔书信。但翻开一份,皆白纸黑字、言之凿凿,不知录下多少腌臜秘事。摆在最近前的一沓里头,赫然就有尔朱荣写给元天穆,要其刺杀李神轨的密信。裴果想也不想,直接就拉开衣襟,丢入怀中。

    宇文英在后觑个真切,柳眉一竖,叱道:“姓裴的!你这是做甚?偷东西么?”

    裴果一滞,转过身来,再一次咧开嘴巴,近乎谄笑:“英妹!你定要相信我!容我忙完,我一一与你相释!”

    “登徒子!想不到你还是个贼!”宇文英豁然抢上,扬手作拳:“这密室如此隐秘,所藏定然都是我义父极为重要之物,岂容你随意取走?”

    裴果料不得宇文英直截了当就出了手,不好还击,无奈之下,只一味躲闪罢了。密室狭小,裴果闪避不便,早是挨了两拳,撞在身后书架之上。

    轰然声中,那书架摇摇晃晃,就要坠倒。裴果慌忙用劲,死死撑住,不使倒塌。即便如此,架上书籍、信笺、箱柜纷纷散落,噼里啪啦,密室里乱作一团。

    便在这时,靠后那边厢,地榻之畔,突然就生了异常---“咔咔”声中,矮几之后的墙壁赫然内陷,变戏法也似,现出个一人宽的窄口来。斛斯良一跃而起,就待扑入窄口之内。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默不作声的丁五闪电般跃至,肩膀猛然发力,登时把斛斯良撞飞了开去。接着丁五双腿猛蹬,已是整个人飞入窄口!

    但听得“咔咔”声再起,那窄口倏然不见。恍若梦境,墙壁复合如初,俨然不曾开裂过。

    这几下兔起鹘落,裴果又正自力扛书架,如何来得及扑过去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丁五钻入窄口,消失不见。宇文英也吓了一跳,停了手,立在一边。

    后墙角里,斛斯良瘫坐地上,面如死灰。忽然他面孔上一阵扭曲,牙齿间滋滋作响,发出不小的涩声,听来挠心般让人难受。所谓咬牙切齿,不外乎如是,足见此刻斛斯良心中愤恨,已至极顶。

    “良郎君,我就猜你留有后手。哈哈,果然如此!”墙壁后陡然传来人声,可不正是丁五?打从伊水别庄被裴果劫持始,丁五从头到尾都在装傻充愣,所图者,就是这一刻,果然叫他得了手。

    裴果一闪而至,于墙上一阵敲敲打打,可哪里又寻得到机关?墙后脚步声起,想是丁五拾级而上,速速离开了。

    “没用了。”斛斯良的嗓音里,听来竟是说不出的悲凉:“但有人进去,这墙门一旦封上,便再无可能从密室里打开。”

    原来这间密室里头,矮几之后,还另辟有一道暗门。要紧当口,便可触发墙上机关,开启暗门逃生。斛斯良先前万分“配合”,其实就是因为知晓这道暗门的缘故。他故作姿态,端坐暗门边上,全是为了寻机逃走。只是斛斯良千算万算,硬是没算到丁五这个变数,到最后居然是丁五捷足先登,夺门而逃。

    裴果心中一动,面色陡变,急叫道:“不好!这厮可不要逃走报信!”身形一动,就待往密室入口处跃去。

    斛斯良摇摇头,嘿嘿笑着:“裴郎君放心,丁五自身难保,眼下定是想着早早逃离北宅,甚而洛阳也再不敢待下去了,他又如何会去报信?”

    偷酒已算是小事,丁五先是帮着斛斯良私藏翟妙儿,之后又接连几次“坑害”斛斯良,即便斛斯椿不杀他,斛斯良又如何肯放过了他?

    裴果冷笑一声:“莫说我信不过你,反正我物件已然到手,此处机关重重,我可也不愿久留。”转身便走,身后斛斯良笑声依旧:“走?能走到哪里去?哈哈哈哈。。。”

    裴果心底一沉,快步跑出了密室,不过片刻,他又匆匆回来,竟是一脸颓然。

    斛斯良看在眼里,放声长笑:“墙上暗门关闭之时,同时也会触发密室入口合拢,同样再无可能从室内打开。郎主当初设计这机关时,不但自个要逃得性命,还要把敌手困在密室之中,再无逃脱之机。”这等阴狠设计,确也符合斛斯椿的性格。

    此言一出,裴果豁然醒悟过来:一箭三雕。。。斛斯良这厮,可真是好算计!

    试想,斛斯良若真个成功逃脱,又把裴果困在这密室里,那就不虞裴果带走室中密件,可谓将功赎罪;斛斯良认定了宇文英已成裴果同党,因此特意把宇文英也诓进来,一并陷在这密室之中,免得她人在外头,还可出手相救;至于丁五那夯货,斛斯良大可随便捏造个罪名,正好杀人灭口。

    谁知就是丁五这谁都看不大起的“酒鬼夯货”,原来心机之深,更在斛斯良之上。丁五力夺暗门,正谓一招制敌,斛斯良辛辛苦苦一番策划,到此反成作茧自缚---回头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裴果又岂会饶了他斛斯良的性命?

    裴果怒不可遏,少不得上前就是一顿拳脚,斛斯良鼻青脸肿之余,也不说话,只是惨笑。

    宇文英冷静下来,大约也猜到这里头是怎么一回事了,乃闪开一边,暗忖:大不了等上个半天一夜,待义父回来,我总能得救,倒是没甚可担心的。。。哎呀,不对,义父回来时,登徒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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