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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难怪

    清风明月本同天。

    十顷清风,驱走了天上黑云,便露出那皎洁明月,再不朦胧,更绝晦暗。

    清风不绝,吹皱粼粼水面,又荡漾依依垂柳,最后掀卷起裴果的衣衫,于是那覆在底下、老旧到千疮百孔的青衣,这时便大大方方、安安心心,将自己凸显皎皎月色之下。

    鎏金弯刀映着流动不已的月光,划破虚空,仿佛天上挂下一道虹桥,滚滚而落。。。

    裴果,当然没有死。

    那是鎏金弯刀呵,她再是削铁如泥,又怎肯斩去了果哥哥的头颅?此刻她静静躺在老旧青衣之上,刀尖指住的,是那针脚麻密、针线繁复的流云百蝠佩图纹。

    “你。。。你这衣衫上,怎。。。怎会有此图纹?”女子的声音,分明颤颤。

    裴果不及答话,鼻间香风舞动,女子已是凑到近前。

    裴果的双眼睁得老大,老大,终于。。。终于看清楚了呢。这是梦里的面孔呵,真真切切,做不得半点的虚假。

    胸膛上微微一凉,应是胸前衣襟叫她扯开了罢?没关系的,那里好好的挂着流云百蝠佩,多年之后,这是它第一次,离着另一半近在咫尺。

    女子惊叫:“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

    远处,响起了沙沙脚步声,渐趋渐近。

    “真是煞风景呵。。。”裴果苦笑着,有一点点的忧愁。他努力把头抬高,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离开梦里的面庞。

    应景也似,月色重又朦胧。即便如此,裴果也能看见女子的脸上阴晴不定。

    脚步声愈加近了。女子重重跺脚,似是下定了决心。

    “起来!我助你上树!”不容分说,女子一把拉了裴果起身。

    推搡间,裴果便似得了金刚巨力,手脚并用,几步攀将上去,藏身树干之间。这株垂柳本就粗大,春夏时分新枝繁密,千丝万条倒垂下来,将裴果遮得严严实实,若非正正站在树下,仰了头仔细观察,决计发觉不得。

    轻叹声里,女子匆匆走开十数步,迎风站在洛水之畔,怔怔出神。

    只是片刻功夫,数十个杀手团团围拢过来,有人急急发问:“羽女郎,可曾追到了那姓裴的?”

    女子的声音甚冷:“一刀穿胸,跌入洛水里去了。浮浮沉沉,到后来便没了顶,再不复见。”

    “姓裴的身中弩矢,又叫羽女郎一刀捅个透心凉,最后还沉在这凉凉洛水底下。。。哈哈,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良先生,这下该放心了罢?”

    “嗯。”应是那良先生在说话:“裴果既除,郎主这下可以安心了。走罢,这厢回去,大伙儿还能补个囫囵觉。”

    “喏!”

    。。。。。。

    柳树上头,裴果笑得苦涩。良先生只一开口,他已听个明明白白,良先生就是斛斯良,斛斯椿的管家。那么,那一位从此“可以安心”的郎主,除了斛斯椿,还能有谁?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一切,全是斛斯椿隐在幕后一手策划。嘿嘿,倒是瞒得我好苦。

    难怪这醉生楼能在短时间内莫名崛起。偌大个洛阳城,若无强硬后台,醉生楼活下去都难,遑论红火至斯。可若是其幕后主人乃是斛斯椿,那便不再是一桩难事。所以,谋害元朗的真正元凶,原是斛斯椿,这也实在说得通。

    难怪我几次三番都在醉生楼里撞见了斛斯椿,我只以为是巧合,还觉着此人名声虽坏,其实为人尚可,未尝不能一交。如今思来,原来一切都是在引我入局,为他斛斯椿谋事。

    难怪翟妙儿几句话就应承了帮我做伪证,全然不惧酿祸,可笑我还以为是自己能耐大,打动了翟妙儿。。。我总以为,扳倒崔暹我裴果占了大半功劳,一直是我在主导着整件事。其实,我只是斛斯椿棋盘上的一粒黑白子。

    难怪崔三郎全家被害,这是在杀人灭口呵。若教尔朱世隆抑或元天穆得知,竟是斛斯椿隐在背后主使,步步进逼弄死了崔暹,恐怕他斛斯椿也是离死不远。崔三郎全家既死,下一个要灭掉口的,自然就该轮到我裴果。

    难怪今日醉生楼里,无论鸹母、龟奴、婢女,甚而翟妙儿,个个形迹可疑,原来他等早知斛斯椿就快对我下手,偏我还自个送上门去,他等又怎么还肯给我好脸色看?

    谜团一一解开,裴果几乎就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可笑。然而胁下剧痛阵阵,又实在笑不出来。

    只有一件事不明白---英妹跳崖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竟似全然记不得我?

    那也无妨。天可怜见,让我与英妹重逢,今日又借她的手救了我的性命,我还有甚么不满足的?天地虽大,人心险恶,可从此以后,我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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