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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大怨

    酒这玩意儿,若吃得多了,至九分醉十分醉时,多半就要误事。可若是只饮个五分醉六分醉,则神台尚保清明,偏偏胆气为之壮大,甚么话都方便说出了口。

    这会儿裴果与斛斯椿两个便属此例,喝得微醺,遂得畅所欲言。说到急处,齐齐瞪圆了眼睛,撸起袖管,就同一对斗鸡也似。

    “姓斛斯的,你老实说,此一番,你到底是在做甚?你不是说你与崔贼并无私交,如何转过头就帮了他来害我?”

    “做甚?还能做甚?还不是救你性命?崔暹这厮疯了也似要抓你的不是,到最后竟找了乐平公(尔朱世隆)来压我,我明里推脱不得,也只好设计先拿住你。可我早有算计,回头你定然还是交由我来处置,既然如此,你又岂会有事?”

    裴果作出不相信的神情:“少来!乐平公这般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又怎会为了我这么点破事出面?”

    “一则,目下这崔暹实为乐平公麾下最得力之人,他既不要脸面跑去央告,乐平公总要给上几分面子;二来么,当初乐平公吃了白袍贼不少亏,你小子又是白袍贼里有数的大将,多半乐平公想到此节,顺带着也想治你一番。”

    “这。。。倒是有些可能。”裴果挠挠头,一脸气沮。抬头见斛斯椿正在那里挤眉弄眼,颇为得意的模样,不由得又生几分怒气,乃脱口而出:“这么说来,你这番陷害于我,我非但不能怪你,反倒还要谢你不成?”

    “可不是?”斛斯椿冷笑连连:“你也不想想,我若不肯接下这份差事,那崔贼再使别的法子弄你时,今日你休说坐在这里吃酒,就是性命在不在,还要另说。”

    裴果悚然一惊,似为斛斯椿此言说动,讷讷道:“这般说来。。。还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稍作扭捏,乃一拱手道:“法寿兄,此番。。。大恩不言谢!”

    “你我兄弟,无须多礼!”斛斯椿一拍裴果肩膀,语气转为深沉:“不过嘛。。。经此一遭,贤弟当知这朝中百官,可堪信重者,唯我斛斯椿一人也。”

    裴果重重点头:“裴果在这洛阳城里无根无基,先前还不觉得,如今才知,若无得力之人帮衬,简直寸步难行。

    斛斯椿呵呵笑了起来:“兄弟乡人,互帮互衬,本是世间常理。放心!但有我在,决计不教贤弟你吃亏。”

    裴果再为拱手:“没说的,从今往后,全凭法寿兄做主!”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斛斯椿开怀大笑,乃举起酒盏,与裴果共饮连连。

    喝得一阵,斛斯椿借着酒劲又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依着崔暹那厮的意思,那四十鞭子本是要往死里打,直接弄死你算数的。”

    “好个崔贼!”裴果双目喷火:“我不过踢了他一跤罢了,何至于此?”

    “姓崔的睚眦必报,你不惹他他还要咬你,何况你竟让他在醉生楼那么多人面前丢个大脸?”

    裴果恨恨骂了两句,忽然想到一事,开口道:“对了法寿兄,你说崔暹想要弄死了我,可若是回头却见我活蹦乱跳,那时岂不要迁怒于你?”

    “无妨。”斛斯椿嘻嘻笑道:“孝宽贤弟天生钢筋铁骨,我打不死你,那也不是我的错。自然,你总得在家‘静养'一阵,隔个十天半月再行出来,那么崔暹也就无话可说。”

    裴果点点头:“我省得。”

    “不过嘛。。。”斛斯椿瞥了眼裴果,悠悠道:“以崔暹的性子,多半还是不肯放过了你。你这往后的日子,嘿嘿,不好办。。。”

    裴果一惊,颤声道:“那。。。那却该如何是好?法寿兄可有计教我?”

    斛斯椿懒洋洋坐在那里,不接口。

    裴果焦急起来:“法寿兄!我已明言,从今往后唯法寿兄马首是瞻,你。。。你若有甚法子,可不要藏拙!”

    斛斯椿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嘴里蹦出半句:“常言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裴果皱起眉头:“我自问算不得什么善茬,可毕竟孑然一人,还不能明里倚仗法寿兄的名号。。。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再是有那么几分勇力,又济得何用?”

    “躲?”斛斯椿依旧阴阳怪气,说话只说半句:“躲是躲不过的,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做贼?”裴果略一思索,忽然间瞳孔收缩,吃吃道:“难不成。。。是要我先下手为强,弄死了崔贼?”

    “你总算是想过来了,哈哈。”斛斯椿加油添火:“为何不可?既是他崔暹心心念念要弄死了你,为何你就不能先弄死了他?”

    裴果怔在了当场。斛斯椿阴阴笑着,目光如炬,直勾勾盯住裴果不放。

    裴果看看斛斯椿,又望望手中酒盏,踟蹰再三,额上可见冷汗。到得最后,他终于一咬牙,语声狠戾:“干了!”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

    “孺子可教也。”斛斯椿嘻嘻笑着,也是一口喝完。

    话儿都已挑明,这一杯酒下去,裴果似精神大振,当下张嘴问道:“法寿兄的意思,可是我寻个机会,一刀刺死崔贼了事?”

    “那可不妥。”斛斯椿摇了摇头道:“莫说姓崔的出行总有护卫随侍,行刺不易,就说他眼下如日中天,若是生生叫人刺死了,只怕这洛阳城都要为之震动。到那时,你裴孝宽固然逃不了干系,弄不好还要追究到我斛斯椿的头上。”

    “那却应该如何行事?”

    “孝宽莫急!”斛斯椿双目里有精光闪过,声如碎瓷:“我既答应了助你一臂之力,自会帮着你想个稳妥法子,总要叫姓崔的声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

    这一顿酒直喝到天明时分,两个也从微醺变作烂醉,好在第二日正逢休沐,斛斯椿无须入城公干。至于裴果,这时本就该躺在家中‘养伤',自然也是无妨。

    裴果的舌头已然打结:“法。。。法寿兄,你这般费心帮我,甚而。。。甚而不惜设计弄死崔贼,这。。。这却是何缘由?”

    斛斯椿可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若说。。。若说全是为了贤弟你打算,你。。。你可信我?

    “不。。。不信!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爽快!”斛斯椿酒气喷涌:“不。。。不瞒贤弟,那崔贼。。。崔贼与我亦有深仇大怨!”

    “哦?我。。。我怎么从来没。。。没听人说起过?”

    话音才落,斛斯椿腾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间,咬牙切齿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斛斯椿自问有武勇、有智谋、有战功,岂甘居于人下?诚然,我斛斯椿不姓尔朱,也不姓元,可他崔暹又算个甚么东西?他挡了我的道,抢了我的风头,这。。。就是深仇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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