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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四战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自浮桥而北,随处可见倒毙在地的北军将士,不少人尚自赤着膊、光着脚丫,死个不明不白。三座北军营寨叫烧个干干净净,火势蔓延,殃及池鱼,又将邻近的四五座营寨焚毁泰半,入眼处,遍地狼藉。

    高头大马之上,尔朱荣面色大是不豫---昨儿还在元子攸跟前“大吹大擂”,说是要打过浮桥,强攻夺下河桥城塞,不想到了夜里,那干天杀的白袍贼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反倒渡河过来,一路烧杀,己军疏于防备,死伤甚重。

    尔朱荣马前跪着一个哨探,战战兢兢,说话都不利索:“启。。。启禀天柱,白袍贼不但烧了我军几座营寨,还。。。还跑到河阳坞去又放了一把火,几日来搜得的船只,烧。。。烧得剩不下三五艘了。”尔朱荣虽是放话要强攻河桥城塞,到底还是搜集了不少船只以为备用,如今一时俱毁,若要再聚渡船,怕不要忙活个十天半月。

    尔朱荣面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边上元天穆见状,赶忙开口问道:“河桥城塞那里,可有进展?”却是尔朱荣骤闻白袍军来袭,虽惊不乱,百忙中还教尔朱兆领军反攻南岸,瞧瞧能不能趁虚夺取河桥城塞。

    跪着那哨探哭丧着脸道:“河桥城塞守备甚严,颍川公(尔朱兆)数攻不利,自个还不慎掉进河里,吃了好几口浑水,虽得救上岸来,却已引动了热病,如今躺在营中上吐下泻,卧榻不起。”

    元天穆倒吸一口凉气:“颍川公都吃了这么大的亏。。。难不成那河桥城塞里,还有白袍贼?”

    “倒是没瞧见穿白袍的。”哨探垂头丧气:“不过河桥城塞那守将自称叫作杨忠,听说也是白袍贼出身,昨夜在城头上往来拼杀,真个是骁勇无匹。”

    闻听尔朱兆无功而返,更差点丢了性命,尔朱荣气到凤眼圆睁,双肩颤抖。身后众将面面相觑:这都多少年了,天柱还从没气成过这般模样。。。

    武川军阵中隐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却是几个兄弟在交头接耳。独孤信压低了声音道:“那河桥城塞里的守将,莫不就是忠哥儿?”

    哒哒,哒哒,一骑如飞而来。至近前,马上骑士一跃下马,满脸惊惶:“启禀天柱!白袍贼。。。白袍贼的去向已然探明!”

    尔朱荣声沉如铁:“讲!”

    骑士跪倒在地,垂下脑袋,额头几乎贴在了沙土之上,声音颤栗:“白袍贼。。。白袍贼抢。。。抢下了北中城,眼下正据城而守。”

    众皆大吃一惊,急躁些的早是脱口而出:“惨了惨了,那不是丢了大部资仗粮草?”

    原来之前北军进展太过顺利,尔朱荣自觉渡河在即,便教把粮草辎重皆集于北中城里,盖因北中城离着大河最近,如此调度拨取自是最为方便。何曾想白袍军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区区几千人便行反攻北岸,居然还就一举拿下了北中城。

    那北中城里资粮器仗堆积如山,如今全落在白袍贼手中,可想而知,白袍贼打开北中城府库时,一个个要得意成甚么模样。反观自家军中,即便拼拼凑凑,存粮怕是不够一个月的开销。

    元子攸听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再三,叹道:“此番是天柱疏忽了呵。”

    面子里子俱伤,尔朱荣怒极反笑:“白袍贼!陈庆之!好,好,好,果然是个人物!今日天高气爽,正合大战,这便去会一会他!”扬鞭一抽,高声大喝:“北中城守将若已战死,找到尸首,挫骨扬灰!若还活着,凌迟处死,诛灭三族!”

    。。。。。。

    北中城城头,陈庆之哈哈大笑:“孝宽你瞧,北中城轻轻松松就拿了下来,城中粮草辎重更是足够吃用几年,你倒是说说,咱们守不守得住此城?”

    裴果目瞪口呆,暗叹陈庆之气运惊人。

    眼帘里远远已见“尔朱”旗号铺天盖地而来,城头上却是云淡风轻。白袍军士气高涨,人人信心百倍,“害怕”两字,全然不存于胸。

    尔朱荣至阵前,立下大纛,下令擂鼓,北中城第一战随即打响。

    北军排山倒海涌向城墙,气势骇人,白袍军看在眼里,坚如磐石,纹丝不动。及至近前,城上城下箭矢如蝗,杀喊声震天,打得不可开交。

    这一仗瞧着热闹,其实城头白袍军压力极小。大伙儿早在城头竖起无数盖板,不虞城下冷箭,但瞅准空档,只管掀开盖板,把趁手的滚木檑石打将下去,有多少云梯都给他砸个七零八落。

    偶有北军兵将跳上城垛,白袍军训练有素,三个一组,一个蹲在前头挥刀去砍敌人的下盘,另外两个站在后面一起用长矛狠刺对手。招式虽然简单,功效却是不凡,北军兵将才自跳上城头,本就站立不稳,遭到攻击后多半手忙脚乱,不是被砍倒,就是被戳下城去。

    归根结底,北军还是来得仓促了些,军中攻城器械大是不足,将士们办法不多,只得扛起堪堪赶制出来的云梯来个蚁附登城,不少云梯太过短窄,连城头都搭不到---这也难怪,都以为顶多回头攻打洛阳时会艰难些,谁又会料到北岸又跳出座北中城这般难啃?加之尔朱荣气过了头,也没多想,仗着人多匆匆赶来,满心满腹急着扳回一局,准备未免欠缺。

    于是从早上一直打到快晌午,北军三攻不利,丢下千多具尸首,怏怏退去。城头上白袍军欢声雷动,计点伤亡,折损不过三十来人。

    午时才过,北军战鼓重响,第二战又起。

    这一回尔朱荣亲自擂鼓,北军士气大涨,蜂拥而至。白袍军好整以暇,从容应战。

    自午时打到酉时,最后的结果与第一战差不离,北军汹汹而来,悻悻而退,又折了近千兵卒。

    天色渐晚,不及用膳,北中城又打起了第三战。元子攸劝尔朱荣道:“数攻不利,军心已有所动摇。天色渐晚,今日不如到此为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尔朱荣只当元子攸这是在嘲讽自己,遂冷了脸不搭理对方,下令猛攻不歇。

    北军将士胆气已沮,闻令个个哭丧着一张脸,奈何迫于天柱威势,也只得强打精神上阵。可这时云梯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谈何攻城?不少人取那飞钩挂城,城上白袍军觑得清楚,乃挥舞利刃,轻轻松松将之一一斩断。不多久,城下已是摔满了头破腿折的北军兵将。

    尔朱荣恨恨长叹,撇过脸,下令鸣金:“连夜赶制攻城器具,明日再战。”

    不待明日,天黑之后又打了第四战。却是尔朱世隆提议趁夜偷袭,尔朱荣赞他“好胆”,当即拨给他三千敢死之士前往一试。

    北军扑到城下,突听得城上一阵梆子响,紧接着火光大盛,无数火把亮了起来。原来陈庆之早是备好铜镜百面,这时引射火光,一起照将下来,直如白昼。

    北军猝不及防,一时给照得头晕目眩,压根不能睁眼,落在城头白袍军的眼里,便是一座座愣在原地不动的好箭靶。梆子声愈响,城上羽箭密集射下,北军避无可避,死伤惨重,片刻功夫折损过半。

    尔朱世隆臂上中了一箭,鲜血长流,乃领着残部仓惶逃归大营,此后不敢再言“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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