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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东家

    叱干邛瞥了陈贵一眼,面沉如铁。他略一沉吟,接着策马上前,指着宇文泰阴声道:“你瞧着面生得很,我可不识得你是哪个。你说你耶耶宴请我,你耶耶是谁?”再一指贺拔岳:“你又是谁?”

    不想叱干邛这般不给面子,宇文泰一滞,硬着头皮道:“小子宇文泰,家父城西宇文肱。。。这位么,则是城东龙城男之子,贺拔三郎。”

    叱干邛皮笑肉不笑:“哦?那么。。。你是想和我说,宇文肱与贺拔度拔的儿郎就可以在武川城随意伤人?”

    “嘶。。。”宇文泰叫叱干邛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贺拔胜怒火中烧:“叱干邛这厮也忒装模作样!给他脸不要脸,真当哥几个怕他不成?”宇文颢亦铁青了脸:“今日之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回头若要追责,我宇文颢一力承担!”连平日里一棍子打不出个声响来的贺拔允也破天荒开了口:“我是贺拔家长子,算我一个!这事就由宇文大郎与我两个担将下来,无论结果如何,叱干邛须不敢牵涉再大!”

    宇文颢贺拔允把话说到这份上,其他兄弟再是持重,这时也不好再行计较,遂默默摆好阵势,一个个神色凝重,只待开打。

    周遭的卫士也发现场中情势有变,赶忙挺矛扯弓,戒备起来。再外头的镇民发一声喊,退到老远,兀自不肯离去,看热闹的心态一览无遗。

    叱干邛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反见犹豫起来。以他的本意,乃是重重压一下这干豪强子弟的气焰,回头也好狠敲两家一笔竹杠,自己得利之外,更可给千金坊那位予了自己不少好处的东家一个交代。不曾想这些个愣头青如此不识轻重,竟然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这可真有点难办---说到底,宇文家与贺拔家终究不是寻常富豪,一个乃部族酋长,另一个爵位在身、私兵甚众,真个伤了他两家的儿郎,后果须不好预料。。。叱干邛一时沉吟不决,甚而闪过这样的念头:早知如此,方才那两个小子讨饶时,就该借坡下驴。。。

    不料这时千金坊那头陈贵又叫了起来:“将军小心!这干小子无法无天,似有暴起发难之意!”卫士们低吼一声,弓弦都拉了起来。宇文英急得额头冒汗,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上,低头又是一惊:阿崇又跑了去哪里?

    叱干邛气得七窍生烟:老子会看不清楚他等的小动作?偏要你这浑厮提醒?娘的!这可怎生办?怎生办才好?

    千钧一发之时,先是千金坊内传出一声低喝:“陈贵给我住嘴!万事皆有叱干将军做主,几时轮到你说话?”继而一个宽袍华服的高冠文士走了出来,约四十岁年纪,貌相儒雅、文质彬彬。陈贵低头顺目:“东家教训的是,陈贵不敢再多嘴。”众兄弟看在眼里,皆想:原来这人就是千金坊的东家,竟是个儒生,倒也稀奇。千金坊开张总有几个月了,居然无人知晓武川多了这么一号人物。这个东家平日里竟然低调若斯,不简单呐。。。

    叱干邛略略松了一口气,提声道:“原来千金坊的东家陈先生也在啊,哈哈,那敢情好。既然双方事主都到齐了,大伙儿不妨听听两方各有什么说法,到底出了甚么事?”忙不迭把皮球踢了出去。

    那陈先生朝着叱干邛点点头,又转身向众兄弟轻施一礼,说道:“陈贵无礼,回头我自会责罚。不过今日这事儿闹得不小,我也确然一头雾水,不晓得到底哪里得罪了众位小郎,还望众位行个方便,为我指点迷津。”

    这陈先生说话间语气颇为谦和,举止又彬彬有礼,叫人不好当场反驳,众兄弟讷讷,互相张望起来。贺拔胜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这姓陈的梁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才明明躲在赌坊里头,什么都瞧得一清二楚,这会儿又出来装可怜。”裴果摇头道:“破**哥莫急,这会儿不宜再把事儿闹大,姓陈的这时候肯出来,到底缓和了局面,我等且稍安勿躁。”贺拔岳与宇文泰也在旁点头称是。贺拔胜鼻孔里又是一记冷哼,仰头看天,兀自作恨恨状,可终究是把嘴巴给闭上了。

    还是贺拔岳当仁不让站了出来,不忘先还了一礼,朗声道:“陈东家!倒不是我等兄弟与你千金坊有什么私怨,实在是你千金坊做得过了,搅得这武川城乌烟瘴气。。。更有甚者,有人告发你千金坊戕害我武川父老!我等既为武川子弟,怎能坐视不管?”

    陈先生先问:“这位是?”

    “贺拔岳!家中排行第三!”

    陈先生点点头,说得不紧不慢:“且不说冤有头债有主,千金坊真个犯事,也该是事主告去衙署,自有叱干将军做主;单说贺拔三郎你讲的什么千金坊戕害武川父老,可有证据?”

    贺拔岳笑道:“陈东家且放眼瞧瞧,今儿个怕是武川城一半人都来了这里,这里头与你千金坊有仇的,嘿嘿,可真不少!”

    陈先生也笑,忽然拔高了声音叫道:“列位武川父老!贺拔三郎说得再明白不过,大伙儿哪一个觉着受了我千金坊戕害的,尽管站出来,自有人为你讨还公道!”

    人群略有骚动,四下里响起一片悉悉索索之声。可光打雷不下雨,众兄弟翘首期盼好半天,愣是没一个人走出来,偶有几个似要开口,吃叱干邛阴冷目光扫过,也尽数缩了回去。

    贺拔岳眉头大皱,正自无计,忽然一抬眼看见人群中有一道熟悉身影,顿时乐了,朝着那身影大喊:“老丈!老丈!对,就是你!老丈且来!”原来那人正是之前大喊自个无辜被千金坊砍去了三根手指的老头,这时听贺拔岳喊自己,慌忙想闪身避入人群。不料周遭人自个不肯出头,却不嫌别人事多,一起发力,当场把老头推入场中。

    老头慌得手足无措,贺拔岳上前拍拍他肩膀,说道:“老丈莫慌!这千金坊怎么斩去了你三根手指,你好好说来!”

    老头不说话,一张脸却涨成个猪肝色,急得边上众兄弟纷纷叫喊:“你倒是说话啊!方才不是还能说会道,这会儿怎么就成了个哑巴?”

    陈先生向上一步,脸上笑意俨然:“我倒是对这位老丈颇有印象,要不我来说?”不待众兄弟回话,自顾自说道:“我千金坊确实斩了他的手指。。。不过嘛,不是三根,只区区一根而已。”

    “这话什么意思?”众兄弟一头雾水。

    “哼!”外围叱干邛忽然插了口,语气大是不屑:“这老奴好赌成性,武川城哪一家赌坊落下过他?偏偏他惯出老千,叫赌坊抓住,可不得斩他手指?他那尾指。。。掉了怕不有十年了罢?三年前又叫怀朔镇一家赌坊斩去另一指。如今千金坊断他第三指,哼!我瞧多半也是他活该!”

    叫三家赌坊分别斩去三指,不消说,这老头明摆着就是个老千。那么他先前说千金坊冤枉了他,十有八九也是假话。果然老头嘴上“呵呵”笑着,脚底却抹了油一般,撒开腿就跑。众兄弟为之气结,贺拔岳郁闷之余亦是无心追赶,一时说不出话来。

    宇文泰见不是事,赶忙发声:“在下宇文泰,家中排行第四。敢问陈东家,城北破多罗一家五口上吊自杀,所为何故?”

    “破多罗?”陈先生皱了皱眉:“那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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