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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生后遗症

    好在,并没有龙猫冒出来。

    这位疑似曾经老邻居的大爷向苏和要了纸笔,十分耐心地给她画了幅简易地图。

    虽说是简易地图,但画得十分讲究,线条漂亮,信息也颇详尽。如果不是跟大爷不熟,苏和都想问问大爷原本的职业,搞不好是个专业人士。

    有如踏入新手村的菜鸟玩家,苏和拿着NPC大爷给的地图按图索骥,很快便顺利地找到了那家“过了菜市场路口,挨着小粮站,在区图书馆旁边,可以看到区游泳馆”的建行储蓄所——挺好,一下子认识了五个地儿。

    苏和将NPC大爷画的地图折好收进书包里,推门走进储蓄所。

    与日后买瓶酱油都恨不能要个身份证复印件外加手机号的规矩不同,这年头到银行开户连身份证都不需要出示一下,手续十分简便。

    窗口的工作人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面庞尖削,储蓄所黯淡的光线让她的肤色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满脸的不耐,嘴皮子却十分利索。

    说来有趣,二十年后,银行业的从业人员是哭着求着储户去存钱。

    二十年前的银行工作人员却要牛气很多。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

    苏和这会儿是又转回来了,带了一点有趣又怀旧的心态领略起二十年前的银行服务质量。

    然而,当苏和把她那半书包的积蓄倒在窗口时,工作人员一直怂拉着的眼皮一下子掀了起来,瞪大眼看了一回那一扎扎用橡皮筋捆扎起来,面额不一,有零有整的钞票,又去瞪苏和。

    如此反复了两次之后,也不跟苏和说话,也不让她填单,而是僵着一张脸,扔下窗口的苏和,直接反身找上了所长。

    被工作人员扔在窗口的苏和揉了揉涨乎乎的额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

    重生的时间太短,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十二岁,但在意识习惯上仍是以三十二岁的态度去说话行事,造成了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的严重脱节和巨大反差。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重生后遗症。

    需要一定时间的自我融合,调节和转换。

    这也是程蔚之前在她身上所感觉到的那种古怪感的来处。

    苏和这会儿也意识到她刚刚问路时那位大爷脸上表情有那么点微妙的原因了,现在想想,那位大爷的年龄看着有七十多岁的样子,如果她是三十二岁的话,按着二十年后的习惯称呼一声大爷还说得过去,但如今的她才十二岁,按哪个年头的规矩也应该叫声“爷爷”才对。

    说起来是有点失礼。

    只是大爷……嗯,爷爷有涵养,不跟她计较这种小事。

    再有之前,遇到同楼的那位小邻居时,她也是出于三十二岁老阿姨的心态,随口叫了一声“小姑娘”,结果造成了一场小误会。她还依稀记得临别时那个小男生一脸郁闷又无奈的表情。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带着几万块钱独自到储蓄所办理存款,哪怕搁在二十年后也是一件出格的事。

    更何况苏和发育晚,个子要比同龄的小姑娘矮,又天生一张没长开的娃娃脸,还有点小胖,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两三岁。

    无论哪个年代哪个银行的工作人员看到八九岁的小姑娘把好几万零零整整的钞票哗啦往眼前一倒也都是无法接受。

    尤其是相对于二十年后,此时的几万元无疑更加具有购买力。

    于是,苏和接下来便被三四个银行的叔叔阿姨们居高临下地围在中间轮番盘问,旁边还有两个办理业务的储户跟着查缺补漏。

    苏和面对着叔叔阿姨们的诸多质疑欲哭无泪。

    “你个小小孩儿,哪来这么多的钱?”

    她也没想到自己当年这么能攒钱,多年的压岁钱,剩余的生活费加上日常零花钱加在一起居然也是一笔小财。

    “压岁钱?哪家大人会给你这么多的压岁钱,好几年的也说不过去啊?”

    那是因为本人也算是一枚小小的官二代加富二代啊。

    “什么零花钱?别扯了,谁家大人给你一个小孩儿这么多的零花钱?怎么可能!就不怕你胡花学坏了?”

    没错,我家父亲和母亲大人就是这么的奔放不羁。

    被叔叔阿姨们问得满头包的苏和苦中作乐地自我调侃:我之所以没有学坏,只是成了个没什么作为的废材,显然是因为我本性善良纯真,一心向着阳光生长。

    ……

    这些内心独白当然不能真的说出来。

    为了说服这些热心善良又负责的叔叔阿姨们不要给她父母打电话核实情况,而是直接给她开折存款,苏和算是把自己三十二年所积累下来的全部人生智慧、口才和生活经验都一次性搜肠刮肚地倾吐出来了。

    待到她气若游丝地走出那间昏暗逼仄的小储蓄所再次站在七月炽人的烈阳之下时,整个人已是软趴趴地有如一条刚从甩干桶里逃出升天的破烂抹布。

    如果此时要问苏和重生后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其一:

    ……心好累!

    其二:

    ……重生后遗症是病,得治!

    这两条排名不分先后,并列第一。

    虽然存钱的过程颇有些曲折纠结,但想想书包里新鲜出炉的存折,身心俱疲的苏和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点愉悦之情,别管啥时候,金钱都散发着令人治愈的美妙气息。

    话说回来,这钱就这么放在银行里吃利息,也是越存越少,否则这么一笔小财也不会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关于这一点,作为一个此时刚从二十年后重生回来的人,苏和可谓是感受深刻,脑海里立刻就条件反射地蹦出N条理财产品的弹窗广告来——想保值,要投资!要投资,找XX,XX是您理财投资的好管家……

    重生后遗症患者苏和摇了摇头,关闭了脑海里的大片弹窗,别管是理财,还是投资,那都是后话。又是数钱,又是问路,再在储蓄所里折腾半天,看看时间已经近午,她还是先想想饭辙吧。

    说到午餐,别的倒在其次,刚刚费尽口舌的她眼下急需补充一点水分。

    想到水分,苏和倒是灵感一闪地想起记忆深处的一家小吃店来,于是感觉更饿了,也更渴了。

    在小储蓄所周围好好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记得的建筑物,以此为坐标,苏和慢慢摸进一条小街,然后便熟门熟路地再穿过两条小胡同,在一条比胡同宽不了多少的小街街角处停下来,走进一家看起来马上就要倒闭了的小吃店。

    事实上,就在几个月之后,这家店也就真的倒闭了。

    苏和想了一下,应该是十二月中旬,十二号或十三号的样子。

    从某些方面来说,苏和的记忆力正经不坏。

    但很多明明应该记得的事却都忘掉了,比如,曾经的邻居,家周围的建筑,过往的同学、同事的名字,发生过的事,学过的东西……

    只糟心地记得一些十分不正经的事,而且很多都是无意中的记下来的。

    比如,眼前这家小吃店倒闭的时间。

    再比如,十几年前看过的小说,她至今还能一字不拉地背诵其中片段。

    多少带了点过目不忘的意思。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

    苏和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象存在着一只不着调的漏勺,正经的、有用的信息都在第一时间顺着网眼漏下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各种扯淡的废材玩意。

    不过,苏和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此时对着脏污得几乎看不出店名的招牌自嘲地一乐,推门走了进去。

    其实这家店的大部分菜色都很难吃,十分难吃,非常难吃!

    西红杮炒蛋里的西红杮总是莫名地带有一股腐烂变质的味道。

    蒜苔炒肉的蒜苔不是过熟就是过生。

    酸菜炒粉里的粉丝总是糊成一团。最为诡异的是,厨师还总喜欢往这道菜里死命地加糖,简直是对人类味蕾的毁灭性攻击。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苏和也还能清楚地记得那种令人痛苦得辗转反侧的味道。

    苏和今天自然不是来这里重温痛苦回忆的。

    这家小店之所以被苏和记挂了这么多年,是因为他们家的小豆粥非常非常地好喝,熬到入口即化,加上白糖,简单质朴。

    小菜也做得不坏,还有茶叶蛋滋味也足。

    与那些味道奇葩的炒菜相比,简直不像一家店做出来的东西。

    所谓清粥小菜滋味长,越是简单的好味道,越是让人时常记起,念念不忘。

    难得重生一回,当然是趁着小店还在,多喝几回好粥过过瘾。

    阴凉黯淡的店堂里没有一个客人,收银员兼店员伏在油腻发乌的木质柜台上睡得人事不知,微张着的嘴角边还有着可疑的湿迹。老旧的电风扇呼呼作响,搅动着细小的灰尘在黯淡的光线里轻舞飞扬。处处显示着一种时日无多的景象。

    苏和走过去,抬手拍了拍柜台,那位十八九岁的小哥好梦正酣,连呼噜的节奏都未见丝毫改变。

    苏和无奈,于是只得抬手去推人,然而伸出手去才发现一个十分残酷AND惨烈的事实——个儿太矮,手太短,隔着有些高度的柜台居然够不着人!

    刚刷了绿漆还处于适应期的某根老黄瓜心情复杂地对着自己还带着肉窝的爪子叹了口气,只得绕到柜台后面去推人。

    足足推了四五下才把人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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