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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高热

    逼仄的马车里,叶倾怀用一种复杂到有些古怪的神情看向陆宴尘。

    而陆宴尘亦回望着她,目光中透着一股执着。

    叶倾怀有些头疼。

    她知道陆宴尘骨子里是个很固执的人。从前她背不出文章,陆宴尘就会每天检查,一直检查到她背出来为止,想逃避是没用的。

    对于他认准的事情,他的执着和耐心远超常人。

    但此生叶倾怀并不希望他再踏足允州,最好是不要再和允州扯上一点点关系。

    在听完陆宴尘和楚博良的过往后,叶倾怀的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了。

    按照陆宴尘所说,楚博良在北都王案发后,在边境流窜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他都在明里暗里地帮着允州军,但三年前,他却突然投了北狄,并且很快以军师的身份率领北狄军挥师南下,以一种誓要灭了大景的架势。

    能让他的态度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一定是中间有什么变故。

    叶倾怀不知道这个变故是什么。

    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这个变故或许也能转变陆宴尘对大景的态度。

    毕竟,前世陆宴尘在回乡丁忧前,还是那个承诺她会永远站在她这一边的陆宴尘,可回了一趟允州,他就突然揭竿而起,在檄文中痛斥她是恶贯满盈的昏君了。

    但以陆宴尘固执的性子,若是他已决心要回允州,没有人能拦住他。

    大不了便是拼了这身官服不要。

    他是个连造反都敢的人,还会在乎这身官服?

    叶倾怀脑中飞速运转着,想要找出一条正解。

    此生和前世最大的区别,一是她女儿的身份没有暴露,二是她不再是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了。

    仅凭这两点,有没有可能改变陆宴尘的抉择?

    叶倾怀判断不出来。

    或许有好转,但她没有把握。

    若换个角度去想,陆宴尘的抉择,当真那么重要吗?

    前世大景的覆灭,真的是因为他一己之力吗?

    想来并不是。

    若是如今的陆宴尘再反,她有没有能力镇压呢?她又有没有决心将他逼入绝境斩下他的头颅呢?

    叶倾怀摇了摇头。情况或许并不至于那么糟糕。

    这一世陆宴尘对她的忠心远胜于前生,毕竟他连鹰卫都交托给她了,前世陶远可是跟着他一起造反的。说不定这一次,陆宴尘会劝说楚博良归顺朝廷,将北狄之危轻松化解。

    种种念头挤满了叶倾怀的脑海,让她头痛欲裂。

    马车转过一个街口,车里猛地一晃,叶倾怀跟着晃了一晃。

    这一晃,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忙闭上了眼,用手扶着一旁的坐塌才勉强撑住了身子。

    “陛下……”陆宴尘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叶倾怀晕得厉害,不敢睁眼,她连喘了两口粗气,道:“先生的请奏朕知道了,此事容朕想想……”

    她撑着上半身的胳膊蓦然一软,声音也像是一只燃到尽头的香,突然断了。

    整个人瘫倒了下去。

    陆宴尘大惊,立即上前扶住了她,将她的上身缓缓放在了长椅上。

    离的近了,陆宴尘才发现,叶倾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地抖着。

    他伸出手背贴上了叶倾怀的额头。

    果然好烫。

    “陛下。”陆宴尘试着唤她。

    叶倾怀没有回应他,她的双眼闭得更紧了,显然是十分难受的形容。

    陆宴尘将她放好后,掀开了车帘,向跟在后面的李保全问道:“李公公,还有多久能到宫中?陛下发热了。”

    李保全本来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车后面,闻言大惊失色,连忙策马赶了上来,看到叶倾怀昏睡的侧颜,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陛下恐怕是淋雨染了风寒。前面就是正德北街了,劳烦先生护送陛下回宫。老奴先行一步去通知太医院。”说完,他又吩咐驾车的马夫驾快些,自己则快马加鞭朝东临门赶去。

    陆宴尘放下车帘,回到叶倾怀身边,又摸了摸叶倾怀的额头,总感觉更烫了。

    她身量虽高,但身形瘦削,此时这样躺着,便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像个惹人怜惜的孩子。

    马车果然快了起来,车里不似先前平稳,叶倾怀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臂一上一下地摇摆着。

    陆宴尘没有多想,牵起她那只右手搁在了她胸前,和左手放在一起。

    收回手后,陆宴尘怔了怔。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了将近三年的帝师,从文轩殿到箭亭,从教导文治到传授武功,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皇帝的手。

    皇帝的手比他想象中要柔软,而且冰冷。

    她的额头滚烫,手脚却冻得发冷。

    陆宴尘的眸光落在了叶倾怀那双玉白的手上。

    皇帝的手虽然指节纤长,却是棱角柔和,这样看来,竟有些像女子的手。

    那双手,像是一只纯白色的蝴蝶,在他心头上无声地翕动着翅膀,撩拨着他的心弦。

    陆宴尘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光。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许久前出现在他梦境中的画面。

    那不为人知的、隐没在黑暗中的、让他快乐又让他痛苦的——画面。

    陆宴尘迟疑着抬起了手,他面上一贯静如止水的神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种交织着兴奋、恐惧、自责又坚决的神色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朗面容上轮番上演。

    一个在他心底滋生已久的疯狂念头此刻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藤一般,在一刹那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些藤曼控制着他的身体,蛊惑着他的心神,蚕食着他的意志,在他耳边发出恶魔般的低语,劝说着他顺从自己的本心。

    但残存的理智仍在垂死挣扎试图力挽狂澜。

    终究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终是伸手握住了叶倾怀那只冰冷而柔软的手,将它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仿佛是握住了他最纯粹、最炽烈、也最肮脏的欲望。

    那感觉,竟是比迎面对上夺命的刀剑还要刺激和紧张。

    可当他真的握住了,却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

    马车中还是那么安静,只有滚动的车轮声和外面人群隐隐的嘈杂声。

    什么都没有变。

    也没有人会知道。

    和他那个难以启齿的梦一样,和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一样,不会有人知道。

    念及此,陆宴尘似乎放下了心来。

    他的目光也随之柔和了下来,他看着面色惨白的叶倾怀,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感受到温暖的握力,病痛中的叶倾怀舒展了眉头,也在迷迷糊糊中回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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