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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坦白

    “朝暮,我很快回来。”

    “瑜诚,你不要去。”我抓住他的手,却被他抽开,“我必须去。”

    “有别人可以去,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的目光坚定,却未落在我身上,“既然谁都可以去,为什么就偏偏不能是我呢。”

    我看着他越来越坚定的目光,内心却越来越恐惧,我不知道我在恐惧什么。

    “你会死的。”我说。

    不对,不是这个,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朝暮,你看。”祁瑜诚指着远处,那是一座在建的宫殿。我的头一阵刺痛,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我,我强忍着不去看他指的地方。

    “看到了吗?汝死,是广厦将倾;彼死,不过蝼蚁之夭。”

    楚之岚用手撬开徐清漪紧闭的牙关,她那已经发紫的脸渐渐红润了起来。他扶着她坐起,让徐清漪靠在自己身上。这样呼吸会更顺畅些,毕竟这女子刚刚差点把自己憋死。

    见她放松了下来,楚之岚慢慢松了手,相较刚刚,徐清漪的呼吸算是平顺多了。她头上渗出的汗珠滑落在自己的手上,楚之岚伸手一摸,竟是冰凉一片,他拿起锦缎就将徐清漪裹得严严实实。

    在白岭山时就见识过徐清漪的多动症,楚之岚早就有了心里准备,梦魇中的徐清漪更是不安分。其实比起不安分,用惶恐可能更准确些。他无法得知中了乌溟芝之毒的人在发病时究竟会梦见什么,但是从徐清漪的表现中可以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这是梦见了多么恐怖的事情才会让人差点自己把自己憋死过去。

    “祁瑜诚。”

    从徐清漪嘴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楚之岚丝毫都不觉得意外。只见她本来放松的情绪突然又紧绷了起来,紧皱着眉头看上去十分痛苦。她的双手从被包裹着的锦缎中伸出来,慌乱地抓住了楚之岚的衣襟。

    “别走。”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也是这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扬言要让自己失身于她。

    楚之岚一点也不恼,不再像刚刚徐清漪酒后耍酒疯时那样甩开她。他轻轻握住徐清漪的手,低头慢慢靠近,一切都极尽温柔。因为他知道,此时必须谨慎。

    他轻拍她的脸,在她耳边低声轻哄:“清漪?”徐清漪挣扎地晃着脑袋,表情依旧狰狞。

    “清漪,放手,让他走。”

    “不要!”干脆的回答可见梦中的徐清漪一点也不想答应。

    “清漪,听话,让他走。”楚之岚贴近了她的耳朵,顺势轻轻在她的耳垂上摩挲。“让他走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徐清漪抓着他衣襟的手渐渐松开,楚之岚将自己的手放进她的手掌中,“你看,我给你抓着,不会跑。”

    徐清漪的手渐渐握紧又渐渐松开,楚之岚仔细观察着她的情况,生怕她又把自己憋死过去。

    平静了一会后睡梦中的徐清漪:

    “楚之岚,你嫁给我吧。”

    楚之岚生平为数不多地受到了惊吓,他低头盯着徐清漪许久,确认这家伙真的在睡觉,没有在逗他。

    我精神已死。

    看着骡子疲惫的眼神,我上去就是一脚,“畜生!走不走?”

    “清漪,勿拿动物撒气。”

    我谢谢您,我如果打得过您我就直接踹您撒气了,您看成吗?

    昨晚的事情就像是刻印章一样,刻在了我徐清漪人生的耻辱柱上!昨日的我趴在楚之岚身上说要了他的时候有多么信誓旦旦,今日清醒过来的我就有多么无地自容。关键是我发了誓我还什么都没做到。

    “你不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吗?”我不耐烦地问他。

    “要去做,不是现在。”楚之岚走了过来,将我和这头不对付的骡子拉开,自己拉着牵绳往前走,“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做。”

    我想起昨日他对阵那个武艺高超的黑衣男子的无情狠戾,那种状态的楚之岚我见过,我肯定,不是深仇大恨他绝对不会疯狂到如此。那样的目中无人,浑身上下透露出的只有嗜血的杀气。

    “什么事情比报仇雪恨还重要?”在我的揣摩推测下,我这样问他。

    他表现得波澜不惊,似乎是默认了昨日遇到的人与自己有血海深仇。

    “人命关天,你说重要不重要?”

    天嘞,你可别睁眼说瞎话,你昨日杀起人来可一点也没在意自己和别人的命。

    “谁的命啊?”我顺嘴一问。

    “你的命。”

    “……”

    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句话我是不是应该感动?

    “这世上传说有一种奇毒,被叫作乌溟芝……”

    我的内心咯噔一下。

    “传闻乌溟芝源于云疆,此毒记载于一本古老但鲜为人知的药典中。上书:有奇毒者,乌溟芝,藏于古疆之地。”

    “没了?”我问。

    “没了。”他答。

    这是什么药典?这不和没说一样么!

    “这药长什么样?”

    “没记载。”

    “古疆之地是哪里?”

    “就是如今的云疆和宁……大盛西南边境一带。”

    这也太宽泛了。

    “这药是植株还是蕈菌?是鱼虫还是禽兽?是活物内脏还是矿物石头?既是乌溟芝,是蕈菌的可能性大些吧。”

    “不知道,没记载。”

    “那药性呢?都说是毒物了,药性总有吧。”

    楚之岚停了下来,看我的眼神里让我感觉到了一个字——危。

    “是不是让人日感乏力、困顿、记忆力减退,夜感恐慌、多梦、不能安眠,如同……”我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如同肾亏之症。”

    都说了事关人命了,那肯定是我的命啊!就是我中了这种毒啊!我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上辈子是砸了阎王殿吗?今生要遭遇这些事情?不如直接让我死了,让我死了好伐!

    楚之岚摸着我的头,“不止,还有梦魇,梦游,逐渐嗜睡,然后神智不清甚至貌若痴傻,眼歪口涎,最后陷入沉睡,无法吃食,活活饿死……”

    不说了,什么也不说了,大哥你使的刀快,你现在就送我上路吧。

    “不过你放心,我能救你。”

    就这句话,我感觉摸我头的楚之岚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伟岸的光辉,而我正仰视着这样的他。

    “真的吗?”我擦干眼泪充满希望地望着他。

    “乌溟芝毒性本就为慢性,细水长流间夺人性命,一时死不了,只要多加注意,多活个几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几年?”我兴奋地问。

    “几年。”

    “……”

    “楚之岚,帮我救出我的手足,拜托你了。”我拿出匕首,“然后你现在就了结了我吧。”

    “是谁TM给老娘下的毒?”

    楚之岚毫不遮掩地回答:“白亭雨。”

    我崩溃,“他说他只是给我下了迷药!”

    “乌溟芝刚用于人身首先会昏迷几日,之后会潜入漫长的潜伏期。”

    我不甘,“他说他没理由杀我!”

    “乌溟芝是慢性毒,而且基本无人能诊,无药可冶。”

    “我懂了,他想让我嫁给他,养我几日,最后暴毙?”我怒火中烧,“楚之岚,我决定了,他不是想让我暴毙吗?我要他白亭雨与我一同合葬,我要拎着他向阎王爷讨公道!”

    “好,我知道了。”楚之岚说着松开手里的牵绳,提着剑就走,我对他所作所为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所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一把拉住他,他停了下来,“不是说想让白亭雨死吗?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嗯?你这是什么操作?你早就知道了没有杀他,还要来问问我的意见吗?

    “哦,但是与他合葬我不能答应。”

    你这个醋吃得很不合时宜并且非常奇怪,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谢谢!

    脸颊一痛,楚之岚莫名地捏住我的脸,“还生我的气吗?”

    我:“???”

    楚之岚:“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我的气吗?你今天从醒来就一直很不爽的样子。”

    我是生你的气啊,可是我经历了这么多知道自己又要死了,你居然还关注我有没有在生你的气?这人什么脑回路?

    我哀怨地看着他,“对啊,我都要死了,居然还留下了如此耻辱的回忆。”啊!真是被逼疯了!

    突然,我在混乱中闪过一道清明的思路。乌溟芝,这药我听过。我立刻冷静下来对楚之岚说:“就你说的那两个和你有血海深仇的杀手,他们应该也在寻这乌溟芝。”我迟疑了一刻,后又肯定:“就是在寻找这个药。”

    楚之岚看着我,眼神却越来越可怕,“你怎么知道?”

    我老实回答:“我来怀烛的路上在城外一家酒庄遇到过他们,他们杀了店小二,我碰见了,我听见他们逼问店小二什么乌溟芝……”我越说越心虚,回想自从出走以来发生的事情,才发觉自己真的是运气好才能够苟活到现在。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决不再犯,之后有什么行动都会向先向你们沟通,”我举起右手,“我发誓。”

    楚之岚的脸色仍然不好看,我只好又说:“我也不生你的气了,本来也是因为我醉酒又意志力不坚定……”我看着臭脸的楚之岚一声不吭拉着骡子往前走,心想着:完蛋了,哄不好了!

    我一闭眼,一咬牙,双手紧紧拉住他,“你不要生气了啦~”

    说真的,沙哑粗犷的声音,真的不适合用来撒娇!我自己都受不了!

    “我没有生气。”

    鬼信,你的脸色都难看到没边了。

    “因为担心我的安危生气我能够理解你的。”我说。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杀人而已。”

    “……”

    “我是说那两个人。”

    我看见他脸色好了许多,语气也分外平静,不像是在闹别扭或者安慰我。

    我好奇心起,“那两个人就与你有那么大的仇?”

    “嗯。”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你就没有一点担心我?”虽然楚之岚没有因为我的所作所为怪我,但他若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我,说真的,我心里还是会有点难过的。

    “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陪你。”

    这情话说得我还是很受用的,可我却还是故意道:“嘁,情话说得那么动听有什么用,我还不是要死了。”

    毫无征兆地被人拦腰扛了起来,慌乱之间失去了平衡的我感觉就要向下栽去,楚之岚将我扔上了骡子,一句话不说冷着脸拉着牵绳就往前走。

    我也不知他要带我去哪里,便冲他喊:“我要去购药材,不能走。”

    他头也不回,“就是去购药材,你不是要红景吗?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他怎么知道?

    “备了这么大一匹锦缎只能是买红景了。”似乎是知道我会问,他就直接答了。

    我坐在骡子上,弯下腰问他:“你为什么对医药这么熟知啊?”

    “你想拜我为师?”

    我立刻直起腰杆,“那不行,我可是有师父的人了,我师父可是怀烛最有经验最厉害的民间医药大家。”我悄悄瞥了他一眼,接着说:“俗话说得好,一徒不侍二……”

    “不侍二什么?”他问,语气里已经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我尽可能用严肃的语气回答他,“不侍二师!”

    楚之岚没牵绳的手握成了拳,抵在自己嘴巴上。我知道他笑了,也很开心,想也没想拉他过来与我面对面。我弯下腰环住他的脖子想占他点便宜,结果在他毫不躲闪的纯粹眼神里败下阵来。

    这个人真的不会害羞的吗?昨天我是醉得多厉害才能在这样的眼神下光明正大地耍流氓啊!

    迟疑片刻后,原本色鬼上身的我最后只是轻轻吻了吻他的鼻子。结果我腰弯得太深,起身时重心一偏就没坐稳从鞍上滑了下去,楚之岚顺势将我抱了下来,低头抿住了我的唇瓣。

    就像有温暖的水流从我的唇一直滑过我的心脏,那方柔软酸涩的情绪让我深陷其中。

    我突然觉得为了这满是柔情的眼神,只要可以永远都能看见它,只要它不曾从我的身上离开,那么就是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可怕了。可若是哪一天,它变得黯淡、冷漠,甚至离开了我……

    呼吸缠绕间,楚之岚微凉的手按在我的脖子边轻轻摩挲,在此时此刻,竟让我感到一丝害怕。他按住我不允许我后退的动作,像是丧失了平日里的冷静。怀里的匕首因为这个拥抱硌得我胸口生疼,我不再与他对抗,而是紧紧环住他。

    我听着他胸口快速有力的心跳,内心满足,“嘿嘿,据小生我看,公子你心跳有力却紊乱无章,想必是有心悸之症,小生我略懂医术,不如你跟着我,小生便可时时刻刻待在公子身边为你医冶。”说着,我收起环抱他的手,伸出手指贴在他的胸口的衣服上画圈圈,做得与那浪。荡子一般。

    指望着看到楚之岚能露出什么别样的表情,可是他好像没想放手,只听他平静地说:“那就希望小公子你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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