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的父亲母亲
谱书，是用来记载家族世系的簿册。始自黄帝，最早仅限于帝王诸侯的纪录，等到世家出现，便延续到世家中。
世家们延续几百年，世系繁多，所以各家教育中，背熟谱系是一项基础教育。
世家子们相交，互相攀谈时，会互道谱系，因为天下世家就那么多，彼此又有联姻，上溯几代，总能找到亲戚，师生，同窗同僚等等关系，一旦有了共同点，聊天也容易热络一些。
所以说，这个时代，想要伪装成一个贵族比赵柳思以为的要难得多，你造出自家的谱系都没有用，若没有那蛛网般的姻亲作为佐证，很容易贻笑大方。
而世家的谱系，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行成，像是赵柳这种边陲的小家族，从赵奇开始努力，五代之内出几个大人物，恐怕才能勉强有跟那些世家对话的机会。否则，就是想跟人做小弟，人家也不会愿意。
有的时候，所为的内涵和底蕴，比钱更重要。
赵柳思之前被柳笙请来的老师科普过，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如今见着“物证”俱全，燕然的气度又不似作假，这才知道自己苦心弄的一个大圈套，或许，可能，真的……弄错了。
“怎么会这样！”赵柳思扶额，“你干嘛不早告诉我！”
“首先当然是因为我是来查案的，当然要隐藏身份，否则人家知道，我还查什么。”燕然苦笑着说道，“还有一个就是，我的身份，其实是不能出京的。若被地方管员抓到，基本上也是杀无赦。”
“这是为什么！”赵柳思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说你只是普通的庶人吗？为什么连离开京城都不行？”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燕然挠挠头，“你可以理解，我原本是要被当做罪臣关押的，但因为母亲的原因，皇帝赦免了我的罪。但他们为了我再生事端，所以给我下过禁令，此生若无圣旨，不得出京。”
“他们是指谁？”赵柳思觉得燕然话中有话。
“多得去了，保我的，救我的，害我的，恨我的。”燕然苦笑着说道，“在囚禁我这件事上，他们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一致，所以才导致我被下了这也奇怪的禁足令。”
“具体到底怎么回事？”赵柳思好奇的不得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燕然有些犹豫。
“再长也要说……你知不知道沟通不畅会引发多少麻烦！就像这次，你还希望今天这种误会再发生一次吗？”赵柳思不悦的说道。
“好吧。”燕然想到自己连最不该说的身份都说了，其它事情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于是理了理思绪，给赵柳思缓缓道来。
故事的最初，要从燕然的家世说起，他高祖是个牛逼人物，带领诸国推翻了暴政，最后虽遇到各国强夺胜利果实，搞得天下大乱，但是在他以及自己儿子的出色努力下，最终还是花了三十年，辅佐明君平定了天下。
只不过高祖年轻时大概脑力花费的太多，天妒英才，建国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不过他的儿子倒也出色，继承了父亲的智商，在内政上是一把好手，高踞宰相之位，将燕家打造成了超一流的豪门。
等到燕然父亲时，燕家已经显贵到要皇帝亲自将女儿下嫁联姻了。若不是因为他是独子，只怕皇帝恨不得多发几个公主郡主给燕家。
不过燕家家教极严，所以燕然的父亲燕骁也并没有长成纨绔子弟，还是个老老实实的好少年。不过跟自己惊才绝艳的父亲和智慧绝伦的祖父相比，他就显得太过平庸了，文才之上更是平平，若不是武功还算出色，那当真是一无是处了。
燕骁的父亲还很是为这个孩子忧心过。但他毕竟是聪明人，也不会太过于打压孩子，所以燕骁从小生活的还是很顺遂的，成年后即便提出了不从文从武，去边疆打天下，也还是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并且一步一步，从普通校尉变成了大将军。并在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被封为大司马。
燕然对父亲的记忆十分深刻，虽然那都是他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但不知道是否因为常常回想，总觉得清晰的恍如昨日。
“父亲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待人宽容大度，爱兵如子，我那会儿很调皮，就算是偶尔犯了错，砸坏了东西，母亲气的要打我，他也会总护着我，替我说话，说小孩子没有不调皮，等长大懂事了就好。”燕然轻轻的说道，眼中有几分怀念，“他记得每一个跟他出身入死的人，时长会去看这些人和他们的家眷，对自己身边的主簿，亲兵，更是不拘一格的拔擢人才。只要他认为有才华的，不在乎他们的出身，脾气，品性，都以礼待之，景叔叔说，这也是他为什么才能平平，带兵打仗却屡战屡胜的原因。”
“景叔叔？”赵柳思发现这个名字在他口中出现的频率极高。
“嗯，他是父亲的偏将，寒门出身，后来得父亲举荐为官，在父亲走后，一直很照顾我，跟我讲了许多父亲的事情。虽然婉娘常笑着说，他是太崇拜父亲了，才把父亲说的处处都好，但婉娘自己也承认，父亲是难得的好人。”燕然笑着说道，在提及这两个人时，神情变得很温柔。
“婉娘？”赵柳思侧头去看燕然的笑眼，“她也认识你父亲？”
“当然。”燕然大笑了起来，“她是父亲的妾，当然认识我父亲。”
“那你母亲呢？”赵柳思不解的问，燕然的讲述里提起了很多人，唯独缺少自己的生母，那个赫赫有名的大长公主。
“母亲，不怎么喜欢父亲。”燕然的笑容收敛了些，带着些说不出的东西在，“她原本就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的，她聪明貌美，从小高傲过人，哪里想到成年后，被指给了父亲为妻。哪怕所有人都说这是天作之合，但她也不太高兴。”
“她说，”燕然自嘲的笑笑，“父亲就只从燕家继承了一张脸。”
赵柳思看着燕然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怪不得燕然一直不怎么喜欢别人谈论他的脸，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吧。
“我出生的时候，祖父已经死了，我没有见过祖父和高祖，只听说他们都是令天下女子趋之若鹜的美男子。”燕然自嘲的笑了笑，“皇帝外祖一直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他以为母亲喜欢美男子，便给母亲指了最好看的一个，却不知道母亲更看中内涵。”
“她跟父亲，连话都说不上。父亲说的骑马打猎，她不想听。她说的琴棋书画，父亲却听不懂。有时候母亲跟侍女说笑，父亲进去了，笑声一下就停了，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尴尬的吓人。”
“父亲脾气好，总是宽容着母亲，但她讨厌他，便是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了。到最后，父亲便不去烦她了，他说母亲也不容易，他给不了她别的，就给她清静吧。”
“如果生活习惯上的不合，还是小事，那政见上的不合，就是更难调和的鸿沟。”燕然闭了闭眼，“母亲是皇长女，又足智多谋，从小就是兄弟姐妹中的主心骨。她擅长给人出主意，也喜欢给人出主意。她希望父亲更争气一些，在朝堂上更锐意进取些，但父亲却不喜这些。”
“我的父亲，虽然不大聪明，却不是个糊涂蛋。燕家功劳已经够高的，风头太盛不是好事。祖父去世前，给他的遗嘱，不是让他振兴家业，而是告诉他，做个简单快乐，无愧于心的人就够了。所以他有事带兵打仗，无事养马游猎，不参与任何朝堂争斗，有人求到跟前来，他只问对错，不管立场。”
“所以，他做了很多母亲不喜欢的事情，尤其是在赤月山之战之前，父亲因为替一群被捕入狱的书生说话，触怒了皇帝，被削去大司马一职之后，两人的矛盾到达了顶峰。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们那样吵架。”
“父亲对罢官不以为意，他认为自己本来就不适合做大司马，得到那位置，也是因为祖先的恩荫，德不配位，被抹下来，让位置让给更适合的人，于国于民有利。母亲却非常愤怒，因为父亲上书前压根儿没有跟她商量。”
“况且，她本来是长公主，自己的夫婿从百官之首变成白丁，她肯定会受到诸公主的嘲笑，她受不了那个委屈。”
“父亲自己对丢官不在意，但对让母亲丢脸，也很是歉意，所以他才会主动请缨参加赤月山之战。”
“我时常在想，那个时候，若没有那场罢官，那场吵架就好了。”
“如果他还是大司马，那他就只用制定战争策略，而不用亲自领兵，就不会消失在战场上。”“如果他没有跟母亲吵架，那么他刚刚罢官，没有人会厚着脸皮，要他一个司马，以普通将军的身份参与那场战争，那他就只会赋闲在家，也不会死了。”
“可谁知道，一切就发生的那么巧。他被罢官了，他们吵架了，他第一次想要费劲的去某个官职，建立一份功勋，让母亲不至于在众公主面前没有面子，于是便主动请缨，参加了那场战争。”
“然后，他死在玉门关外，再也没有回到京城。”
“然后，便有人举报父亲通敌叛国，在父亲不在的情况下，“罪证确凿”，燕家被抄家，沦为平民。"
"母亲以公主之尊与他和离，离开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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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子们相交，互相攀谈时，会互道谱系，因为天下世家就那么多，彼此又有联姻，上溯几代，总能找到亲戚，师生，同窗同僚等等关系，一旦有了共同点，聊天也容易热络一些。
所以说，这个时代，想要伪装成一个贵族比赵柳思以为的要难得多，你造出自家的谱系都没有用，若没有那蛛网般的姻亲作为佐证，很容易贻笑大方。
而世家的谱系，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行成，像是赵柳这种边陲的小家族，从赵奇开始努力，五代之内出几个大人物，恐怕才能勉强有跟那些世家对话的机会。否则，就是想跟人做小弟，人家也不会愿意。
有的时候，所为的内涵和底蕴，比钱更重要。
赵柳思之前被柳笙请来的老师科普过，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如今见着“物证”俱全，燕然的气度又不似作假，这才知道自己苦心弄的一个大圈套，或许，可能，真的……弄错了。
“怎么会这样！”赵柳思扶额，“你干嘛不早告诉我！”
“首先当然是因为我是来查案的，当然要隐藏身份，否则人家知道，我还查什么。”燕然苦笑着说道，“还有一个就是，我的身份，其实是不能出京的。若被地方管员抓到，基本上也是杀无赦。”
“这是为什么！”赵柳思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说你只是普通的庶人吗？为什么连离开京城都不行？”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燕然挠挠头，“你可以理解，我原本是要被当做罪臣关押的，但因为母亲的原因，皇帝赦免了我的罪。但他们为了我再生事端，所以给我下过禁令，此生若无圣旨，不得出京。”
“他们是指谁？”赵柳思觉得燕然话中有话。
“多得去了，保我的，救我的，害我的，恨我的。”燕然苦笑着说道，“在囚禁我这件事上，他们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一致，所以才导致我被下了这也奇怪的禁足令。”
“具体到底怎么回事？”赵柳思好奇的不得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燕然有些犹豫。
“再长也要说……你知不知道沟通不畅会引发多少麻烦！就像这次，你还希望今天这种误会再发生一次吗？”赵柳思不悦的说道。
“好吧。”燕然想到自己连最不该说的身份都说了，其它事情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于是理了理思绪，给赵柳思缓缓道来。
故事的最初，要从燕然的家世说起，他高祖是个牛逼人物，带领诸国推翻了暴政，最后虽遇到各国强夺胜利果实，搞得天下大乱，但是在他以及自己儿子的出色努力下，最终还是花了三十年，辅佐明君平定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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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燕然父亲时，燕家已经显贵到要皇帝亲自将女儿下嫁联姻了。若不是因为他是独子，只怕皇帝恨不得多发几个公主郡主给燕家。
不过燕家家教极严，所以燕然的父亲燕骁也并没有长成纨绔子弟，还是个老老实实的好少年。不过跟自己惊才绝艳的父亲和智慧绝伦的祖父相比，他就显得太过平庸了，文才之上更是平平，若不是武功还算出色，那当真是一无是处了。
燕骁的父亲还很是为这个孩子忧心过。但他毕竟是聪明人，也不会太过于打压孩子，所以燕骁从小生活的还是很顺遂的，成年后即便提出了不从文从武，去边疆打天下，也还是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并且一步一步，从普通校尉变成了大将军。并在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被封为大司马。
燕然对父亲的记忆十分深刻，虽然那都是他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但不知道是否因为常常回想，总觉得清晰的恍如昨日。
“父亲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待人宽容大度，爱兵如子，我那会儿很调皮，就算是偶尔犯了错，砸坏了东西，母亲气的要打我，他也会总护着我，替我说话，说小孩子没有不调皮，等长大懂事了就好。”燕然轻轻的说道，眼中有几分怀念，“他记得每一个跟他出身入死的人，时长会去看这些人和他们的家眷，对自己身边的主簿，亲兵，更是不拘一格的拔擢人才。只要他认为有才华的，不在乎他们的出身，脾气，品性，都以礼待之，景叔叔说，这也是他为什么才能平平，带兵打仗却屡战屡胜的原因。”
“景叔叔？”赵柳思发现这个名字在他口中出现的频率极高。
“嗯，他是父亲的偏将，寒门出身，后来得父亲举荐为官，在父亲走后，一直很照顾我，跟我讲了许多父亲的事情。虽然婉娘常笑着说，他是太崇拜父亲了，才把父亲说的处处都好，但婉娘自己也承认，父亲是难得的好人。”燕然笑着说道，在提及这两个人时，神情变得很温柔。
“婉娘？”赵柳思侧头去看燕然的笑眼，“她也认识你父亲？”
“当然。”燕然大笑了起来，“她是父亲的妾，当然认识我父亲。”
“那你母亲呢？”赵柳思不解的问，燕然的讲述里提起了很多人，唯独缺少自己的生母，那个赫赫有名的大长公主。
“母亲，不怎么喜欢父亲。”燕然的笑容收敛了些，带着些说不出的东西在，“她原本就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的，她聪明貌美，从小高傲过人，哪里想到成年后，被指给了父亲为妻。哪怕所有人都说这是天作之合，但她也不太高兴。”
“她说，”燕然自嘲的笑笑，“父亲就只从燕家继承了一张脸。”
赵柳思看着燕然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怪不得燕然一直不怎么喜欢别人谈论他的脸，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吧。
“我出生的时候，祖父已经死了，我没有见过祖父和高祖，只听说他们都是令天下女子趋之若鹜的美男子。”燕然自嘲的笑了笑，“皇帝外祖一直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他以为母亲喜欢美男子，便给母亲指了最好看的一个，却不知道母亲更看中内涵。”
“她跟父亲，连话都说不上。父亲说的骑马打猎，她不想听。她说的琴棋书画，父亲却听不懂。有时候母亲跟侍女说笑，父亲进去了，笑声一下就停了，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尴尬的吓人。”
“父亲脾气好，总是宽容着母亲，但她讨厌他，便是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了。到最后，父亲便不去烦她了，他说母亲也不容易，他给不了她别的，就给她清静吧。”
“如果生活习惯上的不合，还是小事，那政见上的不合，就是更难调和的鸿沟。”燕然闭了闭眼，“母亲是皇长女，又足智多谋，从小就是兄弟姐妹中的主心骨。她擅长给人出主意，也喜欢给人出主意。她希望父亲更争气一些，在朝堂上更锐意进取些，但父亲却不喜这些。”
“我的父亲，虽然不大聪明，却不是个糊涂蛋。燕家功劳已经够高的，风头太盛不是好事。祖父去世前，给他的遗嘱，不是让他振兴家业，而是告诉他，做个简单快乐，无愧于心的人就够了。所以他有事带兵打仗，无事养马游猎，不参与任何朝堂争斗，有人求到跟前来，他只问对错，不管立场。”
“所以，他做了很多母亲不喜欢的事情，尤其是在赤月山之战之前，父亲因为替一群被捕入狱的书生说话，触怒了皇帝，被削去大司马一职之后，两人的矛盾到达了顶峰。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们那样吵架。”
“父亲对罢官不以为意，他认为自己本来就不适合做大司马，得到那位置，也是因为祖先的恩荫，德不配位，被抹下来，让位置让给更适合的人，于国于民有利。母亲却非常愤怒，因为父亲上书前压根儿没有跟她商量。”
“况且，她本来是长公主，自己的夫婿从百官之首变成白丁，她肯定会受到诸公主的嘲笑，她受不了那个委屈。”
“父亲自己对丢官不在意，但对让母亲丢脸，也很是歉意，所以他才会主动请缨参加赤月山之战。”
“我时常在想，那个时候，若没有那场罢官，那场吵架就好了。”
“如果他还是大司马，那他就只用制定战争策略，而不用亲自领兵，就不会消失在战场上。”“如果他没有跟母亲吵架，那么他刚刚罢官，没有人会厚着脸皮，要他一个司马，以普通将军的身份参与那场战争，那他就只会赋闲在家，也不会死了。”
“可谁知道，一切就发生的那么巧。他被罢官了，他们吵架了，他第一次想要费劲的去某个官职，建立一份功勋，让母亲不至于在众公主面前没有面子，于是便主动请缨，参加了那场战争。”
“然后，他死在玉门关外，再也没有回到京城。”
“然后，便有人举报父亲通敌叛国，在父亲不在的情况下，“罪证确凿”，燕家被抄家，沦为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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