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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落子

    谭旋的心跟着掉落之物“砰”一声落了地。

    他两手紧紧扣住栏杆,上半身往前探,目光往下伸,死死盯住还未被主人察觉的失物。

    随从看他上半身险伶伶挂在外面,连忙两手攥住他的袖子:“老爷小心,下面有什么?小的去取。”

    “没什么。”谭旋缩回身体,撩起衣摆下楼,一步踏出三个台阶,险些一咕噜滚下去。

    他慌张稳住身体,定了定神,大步下楼,伸手推开两个碍事的妓子,盯住了掉落在地的牌子。

    周围人来人往,娘子军们结伴坐在左侧廊下,几桌都是她们的身影,无人察觉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两手紧张的有些哆嗦,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靠过去,左右张望两眼,见没有人看过来,便一脚踩在了牌子上。

    他蹲身下去,假意擦拭鞋面,借着大袖掩盖,迅速将牌子抓入手中,起来后又掩饰着攥起拳头,送到嘴边咳嗽几声。

    坚硬的木牌落入袖袋,他若无其事上楼去官房,再回到阁子里,和客人寒暄片刻,一同散去。

    从燕馆门口钻进轿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娘子军。

    娘子军浑然不知自己掉落了东西,还在划拳饮酒,只有一个年轻男子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谭旋对莫府出来的人、物格外敏锐,一眼就认出此人曾在端午节时,奉节度使衙门副使之命,前去知州衙门送一把葵榴画扇。

    他立刻转过头来,匆匆钻进轿子,放下轿帘,低声道:“快走。”

    轿夫抬起轿子,晃悠着往知州府衙而走。

    谭旋一只手取出木牌,另一只手将轿窗帘子掀开,借着月光看向这一块木牌。

    木牌不到巴掌大,和他在京都见过的禁军令牌相似,一面刻着“莫”字,雕有凤凰展翅,似乎是莫聆风赐给亲卫的令牌。

    谭旋略有几分失望,将木牌翻了过来,扫了一眼,随后瞪大双眼,惊愕失色。

    “定远军”三个字,猛地刺入他眼中。

    宽州只有镇戎军,哪里来的定远军?

    他眉头紧锁,思索定远军从何而来,两手紧紧捏着木牌,捏出了满手大汗。

    “抚远!”

    他想起莫家多年之前的军号。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才回过神来,迅速将木牌放回袖袋。

    他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想到自己多次进入堡寨时,所感受到的种种端倪。

    士兵对莫聆风远超一个娘子军指挥使的敬意,种家庆亲兵对莫聆风绝口不提的态度,雪灾时,堡寨中士兵穿用之物,很显然与朝廷发下来的军饷粮草不同。

    看到这块木牌,这一切疑惑就都解释的通了。

    莫家在堡寨中的力量,远远不止一队娘子军,反而是掌控了绝大部分的军权。

    莫家意图谋反!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大军的权利更迭,能做到如此无声无息,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之事,必定已经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以无数种办法,蚕食堡寨。

    整个宽州官场,也许都是同谋!

    秦方是不是因为发现此事而亡?看破秘密的他,是不是同样性命难保?

    谭旋整个后背都是冷汗,轿夫压下轿杆时,他才回过神来,佝偻着背钻出轿子,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随从一把扶住他:“老爷,您中酒了?厨房里备着醒酒汤。”

    谭旋摆手,大步流星往内衙书房而去,木牌沉甸甸的,似乎是要将他坠到地狱中去。

    一进书房,他立刻紧闭门窗,点起案上烛火,将木牌放在桌上,伸手磨墨,又铺开纸,提笔写上一封奏书。

    他来不及斟酌用字,直述莫聆风自立军号,堡寨恐已吞并大半一事,待墨迹干后,连同木牌一起封入羊皮封中。

    将羊皮封藏入怀中,他打开书房门,吩咐下人立刻备马,他要亲自去递铺走一趟。

    要快。

    一旦莫聆风发现有令牌丢失,任何前往递铺的人都会引起她的怀疑。

    夜色下,一匹快马奔向递铺,动用急递,将羊皮封送入京都。

    一切都没逃脱殷北双眼,他在确认东西进入递铺后,立刻回到莫府,奔向长岁居,对惊醒的殷南道:“快告诉姑娘,事成。”

    殷南钻进屋中,片刻后出来,面无表情道:“姑娘说知道了。”

    翌日傍晚,莫聆风带着亲兵,回到堡寨,不出一个时辰,一名哨兵带着紧急军情从堡寨中出来,打马狂奔,前往递铺,要以六百里加急将军情递送入京。

    六月二十七日,京都陷入一片炎热,丝毫没有入秋之意。

    邬瑾连日于翰林苑儤直,临近午时,越发热意难当,内侍大汗淋漓进来时,见他一身绯色圆领大袖袍穿的整整齐齐,正在倚案翻书,屋中闷热,却不见他有燥热之意。

    那内侍走近了,才见邬瑾两鬓已经湿透,拱手道:“邬学士,张供奉求见。”

    邬瑾放下书,起身亲自迎到苑外,托住意欲行礼的张供奉,笑道:“日头这般大,中贵人怎么此时来了?可是陛下有旨?”

    张供奉晒的满面油光,热的领口松动,衣袖卷起,笑着点头:“正是,若非陛下有旨请您前去议事,我也不晒这一趟,太热了。”

    他打量一眼邬瑾,见邬瑾衣冠不乱,面目洁净,望之舒心,不由暗道济阳郡王不地道,自己家嫁女儿不成,还不许别人家嫁?

    他伸手抹了把脸:“咱们这就去吧,陛下在文政殿呢。”

    邬瑾点头应声,并不多问皇帝召见所为何事,反倒是张供奉念着旧情,多说了几句:“是三司二使与户部尚书都在,争论不休,陛下便问了一句今日是谁宿值翰林苑,听说是您,陛下便说请您过去。”

    邬瑾听了,便知又是国库一事:“多谢中贵人提点。”

    两人一路往文政殿走,到殿外时,邬瑾驻足不前,张供奉入内通禀。

    很快便有宣召,邬瑾迈步入内,一入殿内,暑气顿消,一股凉气自两侧袭来。

    殿内四角摆放冰山,宫人手持凉扇,将凉风徐徐扇向殿中,两侧窗上,皆挂着斑竹帘,经风一拂,便如绿波一般漾起来,越发显得满殿幽静。

    邬瑾走上前去,揖拜皇帝,见殿内除了张供奉所说三司正、副使,以及户部尚书外,还有太子与魏藩,也一一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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