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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她来了

    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公子成才慢慢摇了摇头,他脸色微白,唇也抿得死紧,气息不稳地看着那邢姑,他眼中神色复杂之极。

    “不,姑姑说得没错,我再问姑姑一事,当年贞公主可曾为母亲被囚一事,求过父王么?”

    “贞公主?我记得那时候,齐后软禁了公主,那之前贞公主还常来与公主相见,之后,再不曾来,再后来公主离世,那贞公主不过是一两月来上一回,看看公子你便也走了。”

    邢姑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当年,公主受了冤屈,齐宫之中,哪里有人肯为她说上一句?我也去求过贞公主,谁知她见都不见我,只是不理。唉,这贞公主也不过是因着无宠才巴结上了公主,每次相见都是向公主哭诉不顺,哪里有多少情谊?是公主心慈才与她相交罢了。”

    邢姑一番话说罢,公子成踉跄着晃了两晃,脚下不稳地往后倒退了两步,直撞上了那身后的梅树方才止住了身形。

    那梅树被公子成撞得飒飒作响,枝叶凌乱,细碎的青芽直是掉了公子成一身。

    公子成双拳紧握,直是面色涨得通红,他突然间返身一脚,把那梅树踹得断作两截飞了出去,直砸在殿门前的空地上摔成了数段,零零散散撒了一地的败枝青叶。

    “公子!”那邢姑给吓得不轻,忙哆嗦着跪了下去,伏在地上缩作了一团。

    捏着拳头喘息着,公子成脸上的怒色好半天才褪了下去,他转身上前扶起邢姑,安慰了两句,掉转身便向着宫门大步而去,双眼直是如同寒冰。

    攥紧了双拳大步走出上瑶宫,公子成面色铁青地顺着宫墙行走,一路上吓得宫婢侍人都远远避了开去,连行礼叩拜都给忘记了。

    公子成没有理会那些宫人,只就这么大步疾行着,隐隐眼圈儿微红。

    他没想到,这十多年来,他一直信着的,依靠着的那个人,将他瞒得好苦!欺得好痛!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念着的恩情,不知不觉的依赖,从来都只是因着贞姑姑的那几句相依为命,一心同体的谎言!可笑的是,他竟然信了,信了那个只是偶尔对他展露笑容的少女的谎话!

    现在,回忆一点一滴地在脑海飞转,回想起来,每次都是她有所求才来寻他,都是她有所愿才来怂恿他去开口,所以齐王厌烦他,所以母亲死后,他的地位越发一日不如一日,越发的艰难,而这一切,却都是因着她!

    公子成冷冷地嗤笑了声,双拳直是攥得‘叭叭’作响,双目也瞪得血红,他紧紧地咬着牙,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在齐宫内暴走着,眼中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浓浓的恨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不知哪里传来了一曲《桃夭》,吟唱的人有些稚嫩,那曲声悠悠地传到了公子成耳中,却是让他神智瞬时一清。

    停下脚步抬眼看了看周遭,公子成不由就是一凛,忙掉转身向来路而去。

    前面,便是齐王宫中的显阳殿,是齐后的居处,他再走上一刻,怕是先要落个擅闯的罪名,真要被那毒妇拿住错处,齐后又怎会饶他?

    暗自道了声好险,公子成打起精神,深吸了口气,疾步离了那去显阳殿的路,不知不觉又走回了上瑶宫外。

    此时已是金乌西斜,霞光初显,上瑶宫斑驳的青灰色宫墙上慢慢镀上了一层浅金,那金光渐渐铺展开来,不多时便将整个宫室都罩上了层温暖的金红色。

    “母亲……”公子成低低地呢喃了声,双眼一闭,再度睁开时已是没了半分情绪。

    再看了眼面前的上瑶宫,公子成一甩袍袖,向着齐宫宫门方向大步而去。

    出了东华门,外面拂右的车驾正等在东华门外,公子成面色微白地上了车,主仆二人驾车离了御街,出了朱雀门,一路沉默着向着驿馆而去。

    车厢内有些昏暗,衬得公子成玉白的面容微微泛青,他额上的青筋不住地跳动着,双手捏得死紧,直是把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渗出了点点血丝。

    仰头靠在车壁上,公子成黑沉的眸子望着车顶的虚空,慢慢地,一滴泪水缓缓滑下。

    紧紧地咬着牙关,他闭了闭眼,脑中这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浮沉沉,一时间竟是迷迷恍恍地时哭时笑,在车内喃喃自语起来。

    “好个贞公主,好,真是好!我怎么便信了你!为何信你?真是可笑,真真可笑至极!”

    “姜成啊姜成,你真是糊涂!真糊涂啊……”

    “可笑!真真可笑……”

    里头公子成喃喃的自语声不断传来,拂右习武,耳朵比常人更聪敏些,听着他在里头叨念,不由很是担忧,回头看了眼那紧闭的车帘,拂右左思右想,还是不能在街上询问,只得甩开鞭子,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待到了驿馆门外,车内已经安静了下来,拂右小心地回身打起车帘,却只见公子成面色平静地坐在车内,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服侍着面色青白的公子成下了马车,主仆二人还未踏上驿馆的门槛,就见那驿馆中平常伺候的小厮跑了出来,直到了公子成面前止了步,向着他低头拱手一礼。

    那小厮给公子成行过了礼,垂首道。“公子,今日有丰城家奴前来送信,公子可要一见?”

    拂右一听丰城有人来,禁不住拉过那小厮急急问道。“丰城?是什么?送的什么信?现下人在何处?”

    “这……小子不知,那人现在耳房候着,公子不在,小子不敢让他们贸然入内,便就打发在耳房等候了。”那小厮躬着身子,对拂右也很是恭敬,安排的确也妥当。

    “好,有劳了,带他们到……”拂右话未说完,就见一旁的公子成己经大步进了驿馆,那急切的模样,几乎似是要跑了起来,拂右也顾不得与那小厮多话了,忙忙地追了过去。

    一路快步走到门房边的小木屋外,公子成猛地推开了房门,头一低就冲进了那低矮阴暗的木屋。

    刚刚进屋,一个温热的身躯便嘤咛一声扑入了公子成的怀抱,那人紧紧地抱着他的蜂腰,小脸儿在他胸口不断磨蹭着,口中带着哽咽地呢喃着。“你这家伙,一去数月,连信都不知道写一封,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

    “阿叶……你来了。”公子成抱紧怀中的人,越搂越紧,直想要把那温软的身躯揉进身体,便是听到她那声闷哼,他也没舍得放松一点。

    “我来了。”叶子仪侧头贴上他胸膛,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带着抱怨地柔声道。“你总是不回家,所以,我来了。”

    “家……”公子成有一瞬间的迷茫,他下巴抵在叶子仪发顶,轻声道。“阿叶,我没有家。”

    “有啊,我们的家,在丰城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叶子仪试着轻推了推公子成的身子,却是又给他抱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阿叶,不要离开我。”公子成按住她的小脑袋贴在胸口,低声道。“不要离开我。”

    “嗯,我不离开。”叶子仪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道。“只要阿成你不离开,阿叶也不离开。”

    公子成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把她的小脸儿按在胸口,半天没有一丝松懈,仿佛生怕她会消失了一般。

    两人抱了一会儿,叶子仪觉得这样下去不好多问,又呼吸得不畅快,费了半天力气把嘴蹭了出来道。“这里又潮又冷,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好不好?我好多天没洗澡了,你那屋子,有浴桶没有?”

    此时她的脸都快给公子成的手按扁了,这样侧着头说话,好好的一句,却也呜呜哝哝,仿佛含了块豆腐相似。

    “你们还有完没完?”勇不耐烦的声音自里头黑暗处传来,拎着铜剑走出阴影,勇瞪了公子成一眼道。“她今日还不曾进食呢,你要一直这么膩着她么?”

    慢慢直起身来,公子成扶着叶子仪的肩膀,看着她满是浮尘的小脸儿,黑亮的的双眼,温柔地道。“饿了么?”

    “本来有一点点,现在看到你,就不饿啦。”叶子仪双眼一弯,抬手捧住公子成的脸,有些心疼地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精神,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走罢。”公子成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极淡的笑,他也不多说,只握住叶子仪的手,牵着她出了木屋。

    看了眼站在原处气鼓鼓的勇,叶子仪暗中朝他勾了勾手,挤了挤眼儿,呲牙一笑,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公子成身后,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勇白了眼叶子仪的背影,抱着剑气哼哼地出了屋,一出门,正见到拂右在门口站着。

    拂右肩膀倚着门框,正皱着眉摸着下巴,看着那一对相依而行的男女,嘴里念念有词,见到勇出来,拂右打量了他一眼,看勇没有理会他,拂右主动地凑上前去,和他搭起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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