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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自古情深多殇魂

    非邪的话似一把利剑,穿透苏漓若的心窝,鲜血淋漓,汩汩直流。锥心挫骨之痛席卷全身,她震了震,跌落在地。

    “姐姐…”一直在门口畏畏缩缩,不敢进来的阿元,此时,不顾阿辛的阻拦,冲了进来。蹲下身,扶起苏漓若,这才发现她的手臂肿了很大。隔着衣服,轻轻一搀,她便颤抖起来,可见非邪使的力道有多大,她居然忍了下来。当然,若不是非邪手下留情,她的手臂只怕折断,成了残废。“姐姐,还好吧?”

    苏漓若缓了缓,看清搀扶之人,恍然摇头。

    阿元扶着她到一旁石凳坐下,掏出帕子,为她拭去满脸泪痕。

    苏漓若浑身乏力,即便坐着,也是摇摇欲坠,阿元一把揽住肩膀,将她拢在怀里。

    她依重阿元身上,才得以稳住,怔怔望着雕像般的他,五内俱焚。

    他怎么会变成寒措氲?

    将近两年,他经历了什么?

    苏漓若惘然看向非邪,久久不曾移目,一瞬不眨。

    非邪似乎一下子苍老许多,他耷拉着脑袋,微驼着脊背。

    空气凝固般静谧,落针可闻,呼吸可知,压迫感的窒息袭击每个人的心头,几乎喘不气来。

    踌躇门口的阿辛也感觉到,犹豫再三,他迈步进来,飞快走到寒措氲身旁,捡起落地的纱布,谨慎小心地为他包扎伤口。

    许是阿辛出现,打破凝固的空气,得以舒缓喘息。

    非邪慢慢抬头,默默看着阿辛忙碌,阿元悄然低头,将阿辛举动尽收眼底。

    而苏漓若则木讷瞥着他缠绕纱布,一圈一圈,从后到前,晃动她的眸光,一阵眩晕。

    阿辛包扎好纱布,转身从榻上暗柜里找出一套黑色衣裳,为寒措氲穿上。

    他做事麻溜,手脚灵活,很快穿好内衫,里衣,外服。

    寒措氲仿若入定,任阿辛为他穿衣系腰,不曾动弹一下。

    阿辛做完这些,静立寒措氲身旁,垂手低首,稚气未脱的脸上泛着与之不相衬的沉稳老练。

    非邪沉叹一声,脸色平静许多,他嘶哑着声音道:“丫头,你跟我出来!”说着,蹒跚脚步往外移。

    苏漓若恍然片刻,撑着阿元臂力站起。

    “姐姐…”阿元担忧地低叫一声。

    苏漓若牵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是极其苦涩,只得轻拍他的手背,目光柔和。

    待阿元松开搀扶她的手,苏漓若挪着沉重步伐走出门口。

    非邪蹲坐石阶,见她出来,缓声道:“过来,我有话问你。”

    苏漓若下了两个台阶,离他一步之距,席地而坐。

    “丫头,你为何非要纠缠寒措氲?”非邪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漓若却果断截住道:“他不是寒措氲!”刚才一番痛哭,使她的声音干涸竭萎,宛如着耄耋老人之音。

    “他即便不是寒措氲,也不是你的人…”非邪并没有恼怒,仍然平静如水,与之前在室内的暴怒,判若两人。

    “他是!”苏漓若依然干脆决断,“胸口的那个剑痕,是几年前我亲手伤的。”

    非邪微愣,脸色开始变化,沉声道:“丫头,你这是中邪了吗?”

    “前辈是着魔了吧!”苏漓若一点都不相让,语气沙哑生硬。“天下人那么多,你偏要认定他作甚?”

    “你这丫头,怎地如此可恶…”非邪沉叹,语重心长劝道:“即便七皇子不在,他仍是你的亡夫,你却要在我面前这般肆无忌惮心悦旁人?”

    “他不是旁人,他是风玄煜。”相较非邪的耐心,苏漓若却有些生气,加重语气,声音愈发沉哑。“我的郎君,庄儿的爹,娘亲的煜儿。当然,也是你的七皇子…”

    话未毕,俩人都怔住,半晌,同时出声质问道:“你说什么?他是谁?”

    “你就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一点么?”

    言罢,俩人又怔忡片刻,非邪率先开口,略带微颤,问道:“你说他是…”

    “对,他是!”苏漓若声音还是那么果断其然,毫不给他回转的余地。

    非邪瞪着一双浑浊眼睛,情绪一点点泛涌,似信非信,却掩饰不住激动。嘴角一直抽搐,手掌抖的厉害,许久,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惊悚而诡异,竟比哭嚎还难听。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怪异声传入室内,阿元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呆了呆,猛地,想起什么,他撒腿就往外跑。

    “你作甚?”阿辛一跃,拦住去路。

    “姐姐…”阿元一脸惊吓,忧心忡忡。

    “呆子!”阿辛一把拉住他,侧目瞥了一眼僵滞的寒措氲,又回目望了望门外。低声道:“这不是你我该插手的事!”

    “可是…”阿元还想说什么,已被阿辛拉着往里走,打断他道:“你好好在这,便是帮她的忙,被你一搅和,反而越乱,那怪老头能饶你?”

    阿元愣愣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已没了往日光彩。

    苏漓若侧身看着他,似乎从他鬼哭狼嚎的笑声里,明白了什么,待他声嘶力竭,漠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非邪抬起猩红的双眼,声音似遥远缥缈的鬼魅之音,“沉寂多年,一朝砺剑,我族盛势,指日可待!天降耀星,舍他其谁?”

    苏漓若哧地站起,脸色苍白,怒道:“你这犟老头,枉我尊你敬你,竟这般狠心拆散…”

    陡地,声音嘎然而止,苏漓若定住,微张的嘴唇,未完言语,尽数凝固,惟有焦灼的眼眸瞪的骇然。

    “真是聒噪!”非邪慢吞吞起身,拂了拂袖口,若无其事地投目瞥了瞥室内,淡声道:“见也见了,回吧!丫头。”

    过了许久,阿元感觉不对劲,外面悄无声息令他心头不安。瞅着阿辛正替族长拭擦额头细汗,一溜烟跑向门口,顿时,呆若木鸡:人呢?

    傍晚,寒措氲恍醒,抬眸瞥视室内,却只有阿元和阿辛,他微微一愣,又满目疑惑。27KK

    阿辛见族长醒来,大为欢喜,忙碌着张罗晚饭。

    每次闭关修炼,皆是阿辛伴随,寒措氲自是由着他忙碌。倒是一旁闷声不言,心事重重的阿元,令他心生奇怪,唤道:“阿元,你为何郁郁不欢?”

    “我…”阿元鼓起勇气,刚出声,即被阿截住,道:“族长,阿元是吓坏了,他几时见过族长闭关入定,神魂超拔的模样?”

    寒措氲微微颔首,也就不再究问,缓身站起,触目角落的一堆破残血渍的衣服,脑海里闪过一道倩影抱着衣服俯身放下。

    他茫然一滞,沉思一闪而消的念头是幻觉还是?未等他细忖,却被阿辛叫声打断:“阿元,呆着干嘛!赶紧过来帮忙,族长还未用饭呢?”

    寒措氲侧身看了一眼壁上沙漏,果然,天色已晚。

    阿元张口欲言,终是低下头,磨磨蹭蹭往后室去。

    吃罢晚饭,阿辛侍候寒措氲洗漱后,悄悄退出内室,关好石门,转身拉着局促不安的阿元往一旁石窟猫身进去。

    窟口虽小,不足一人高,但窟洞里宽广敞亮,一应用具,尽是齐全。

    阿元好奇地打量着窟洞,问道:“阿辛,往常你跟族长闭关修炼,便是住在这里么?那…这是你的窝?”

    “嗯。”阿辛挑眉点头,又弹了一下阿元的额头,嗔笑道:“呆子,什么能说是窝呢?我这是天当被地作铺,四海为家。”

    阿元捂着被弹痛的额头,又挠挠头,嘿嘿笑着道:“就你聪明伶俐,还四海为家呢?这里什么都备整齐,哪来天当被地作铺?”

    阿辛哈哈大笑,揽着阿元肩膀,兴致勃勃地道:“阿元,不如我们一起照顾族长吧!省得一个山上一个山下,多没劲!”

    阿元闻言,刚淡忘的愁绪又涌心头,脸色忧虑,摇摇头道:“我此番上山,若得族长同意,就去圣殿,跟随姐姐…”

    “什么?你要去做守殿之士?”阿辛大为惊讶。

    阿元嗯声,沉闷一会儿,忧郁问道:“阿辛,族长清醒过来,为何都不问姐姐去哪儿?难道,族长不记得吗?”

    阿辛怔了怔,许是没料到阿元还在纠着这事,默了一会,他揽着阿元过去榻边,劝道:“阿元,有些事咱不懂,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只管尽了本分就好!”

    阿元扑闪灵颖的大眼睛,直愣愣看着阿辛,正要点头,却想起苏漓若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又难受起来。

    入夜,寒措氲和衣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脑海里总是闪着一些片段,使他分不清是梦是幻?倏地,他想起什么,摇了一下榻沿铃铛,很快,阿辛匆匆进来,后面还跟慌张的阿元。

    “族长!”阿辛上前,来到榻旁。

    寒措氲抬了抬眼皮,慵懒问道:“谁上的药?”

    阿辛迟疑了一下,心想:族长莫不是记起一些?怎么深更半夜突然问这个?

    “是…”阿元探头一侧,见寒措氲懒散躺在榻上,漫不经心地微忪眼睛,急忙又缩回来。

    阿辛投了一眼他,答道:“是我包扎的伤口。”

    寒措氲轻轻哦了一声,霍然睁开眼,瞥了瞥,淡然道:“无事,去吧!”

    “是。”阿辛行了礼,退出,顺便带走心事重重的阿元。

    偏殿。

    非邪仍将苏漓若安置偏殿室内,他静静陪着她坐了一夜,待到天亮,一言不发起身出去。

    临到下午,非邪进来,端着饭菜,想到她动弹不得,便亲自执勺喂她。

    苏漓若一脸惨白,由昨日刚带回来时的满目愤懑,直至现在的漠然。

    非邪送到她嘴边的饭无法喂进,她始终咬紧牙齿,麻木不仁枯坐榻沿,呆滞的眸子,渐渐萎废,黯然无光。

    非邪也不逼她,僵持片刻,端起饭菜径直出去。这一走,到了第二天午时进来,手里还是托着盘子,装着饭菜。

    又如昨日一般,非邪僵持一会,也不勉强,将勺子往托盘一放,置在案几上。却并不急的离开,负手来回来踱步,边缓慢步伐,边自顾自地叨念:“今晚亥时祭天之礼,子时我送你离开…”

    苏漓若刷了一下脸色死灰,漠然的双眸渐渐燃起,却是熊熊的猩红火焰,迸裂噬血般躁狂。

    非邪并不理睬她眼里的滔天恨意,继续说道:“你放心,阿曦那边,我会跟她说清楚,告诉她,你回去抚幼儿,待她身子调养好,你们就能团聚…”

    一阵巨浪突击她的心间,将她拍撞的五脏六腑俱痛。

    “至于…寒措氲…”非邪顿住脚步,沉吟片刻,又道:“日后无你,他也会淡忘,毕竟,身负重任,容不得懈怠。”

    苏漓若呼吸骤停,心如刀割,剜的支离破碎,偏生痛不致死,还能清晰感受锥心之焚。

    “丫头!”非邪迈步过来,蹙紧眉头,沉重道:“老夫宁可你恨之入骨,少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也不能罔顾全族上万条性命!”

    猛地,脏腑汹涌翻腾,苏漓若哆嗦着身子,抑制不住颤抖。即便死死咬住牙,紧闭嘴唇,嘴角缓缓溢出一股血流,倾垂而汩,染了洁白衣裳,恍如妖艳之花,熠熠生辉。

    “丫头…”非邪大惊,疾手一扬,解开她的穴道,扶她盘坐,挥掌运功,击背疗伤。

    大约一个时辰,非邪汗水涔涔,浑身湿透,方收回双掌。

    苏漓若死灰般的脸色渐起暖和,惨白唇瓣微染温度,整个人也有些精神。

    非邪支撑着下榻,犹如地府炼狱走一遭般颓墟。

    他摸索着挨到案几旁的凳上,屏息调疗内功,只是功气耗损过多,运气两三个时辰,逐渐平复。

    非邪睁开眼,意外看到苏漓若蜷缩榻尾,抱膝呆滞。

    难为她居然没有趁机逃跑!

    非邪沉叹一声,舒展麻木的臂腿,遂瞥目端详她良久,苦笑道:“你这般执拗,跟阿曦简直一个模样,没想到临老了,还要摊上你这个不开窍的丫头。”

    苏漓若肩臂微微一抖。

    “自古情深多殇魂,断肠之处天涯人。”非邪目光悲凄,似有惋惜怜悯,半晌,又道:“其实,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是寒措氲…”

    苏漓若毫无生气的眸子泛起一丝光芒,犹如深陷黑暗的绝望,倏然看到曙光。

    “至于,你说的,我也无从查寻,且相信几分吧。”非邪吁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开:“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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