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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落泪穿冰荡回肠

    苏漓若微愣,讪讪收回目光,低垂。

    寒措氲轻叹一声,停顿脚步,眸光凝重,炯炯注视,沉声道:“苏漓若,你看清楚,我是寒措氲!”

    “你总是戴着面具!”苏漓若心间一触,抬头脱口而出道:“我如何看的清…”言未毕,她嘎然而止,惊觉失言。

    “什么?”寒措氲眯了眯眼,半晌,喃喃低声似自语道:“他…很重要?”

    苏漓若避开他深究的眼神,心头萦上幽暗。

    “当然很重要…”寒措氲见她黯然,自顾自地说道:“无人可取代…”他顿了顿,苦笑道:“我也不能!”

    苏漓若心底暗叹,甚至自责,寒措氲这般惘然纠结,源头皆由她引起,若不是她一再再而三地错认,他也不会深陷!

    “当然不能!”寒措氲又道:“你为他可以生死不计…”

    苏漓若深感懊恼,却又不知如何解开他的心结,一时怔忡,任他执意深陷。

    “又怎会有我的位置?”寒措氲低沉说着,突然,语气郑重道:“苏漓若,在我成亲之前,你什么时候想看,我都愿意为你摘下面具。圣殿外,我每晚都会为你守夜,待到成亲之后,再由守殿之士…职守。”

    苏漓若心头一阵苦涩,他以为她从此久居圣殿,再也不会离开,怎么可能呢?天涯尽头没有心念之人,但尘世外,还有她的血脉相连,她岂能置之不顾?她为他倾尽全力,却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伤心之余,她也无憾了。但她还有责任,为人母的责任,她已经奋不顾身任性一回,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失父又失母!

    苏漓若暗下决心,待事情落定,她便离开,若不是意外遇到风墨易,她也许已悄然离去。

    再一次面对寒措氲的承诺,苏漓若呆了几个瞬,她从未这般犹豫踌躇,竟不忍开口拒绝。

    寒措氲言毕,也不等她回应,轻轻提气,拥着她跃上断廊道口。

    二人沉默并肩,穿过长长廊道,来到后殿门口。意外发现非邪蹲在门槛,埋头蜷曲,脊背微颤,沮丧颓然。

    苏漓若知道一下子让他放下往日的怨恨和执念,既艰难又残忍,他需要用尽毕生的勇气支撑破碎虚空的心,方能大度释怀,拱手相让。

    苏漓若移前两步,伫立他身后,轻声唤道:“前辈!”

    非邪头也不抬,脊背却僵了僵,沙哑着声音道:“去吧!”

    苏漓若一怔,触目他孤寂荒凉的背影,思绪万千。

    “你不是凿言他们两心相悦,风墨易更甚老夫,怎么?临到这一步,你也没有把握么?”非邪缓缓抬首,并不回头,似乎悠扬目光,瞥视殿宇内室。又似乎目空一切,卸却一身执迷,顿悟往事。

    苏漓若深知他的痛楚,内心凄苦,但此时,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他的失落。一生苦守,突然放手,他怅惘迷茫,失去方向。怔忡片刻,她迈步跨入。

    “寒措氲留下!”非邪看着她掠过身影,也感觉到身后微动。

    寒措氲滞住,苏漓若也停顿脚步回头,四目齐齐望向落寞的人。

    “丫头…”非邪沉着脸,声音阴凉。

    “别为难她!”寒措氲冷声道:“是我的错,跟她无关…”

    气氛倏然凝固,沉重,阴森,笼罩整个门口,隐隐火石疾雷暗涌,俩人相执较劲,谁也不让谁。

    苏漓若震惊:他们这是内功博弈!思及,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忧心忡忡看着浑身凛冽的寒措氲。

    寒措氲感受到她的忧虑,垂眸一恍,堪堪退让。

    非邪并未轻松,脸色反而更难看,他厉声道:“寒措氲,你别忘了大长老他们是怎么死的?也别忘了你的承诺!”

    谨遵训诫,慎之权位,誓守族人,至死方休!

    寒措氲乱轰轰的脑海里响起掷地有声的洪浩之誓,他敛了敛目光,垂头不言。

    蔻虚观的大长老们死了?苏漓若大吃一惊,心生疑惑,百思不解: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寒措氲又承诺了什么?非邪为何以此胁迫他?

    但有一点,苏漓若可以肯定,大长老,神纳和巫尊他们的死因蹊跷,且不能透露。或许还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族人尚不知晓,毕竟,她不曾听阿元提及。

    苏漓若晃神之际,非邪沉叹道:“罢了罢了!你们…好自为之…”

    他的话未落音,寒措氲毅然转身朝前殿而去。

    苏漓若呆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拐弯处,许久不曾移目,直到耳边传来非邪气愤的声音:“丫头,老夫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惹寒措氲,瞧瞧!他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心,又被你搅乱。”

    苏漓若收回空荡荡的目光,直直注视非邪,有些茫然,有些疑虑。

    “我说你别祸害寒措氲,你就这般听不得?”非邪猛地站起,冲着她咆哮。“他身负重任,担当的可是全族上万条性命,难道在你眼里都是蝼蚁么?”

    苏漓若错愕,非邪愤然暴怒令她猝然不及。

    “丫头,你释懂壁画,解读其境,我也视你为知音。”非邪见她惊呆,脸色转变几瞬,终是缓了缓语气道:“方才洞穴里,你求我成全风墨易,现在,我求你放过寒措氲可否?”

    苏漓若心头堵的难受,不知如何言语。

    “丫头!”非邪见她沉默不语,喟叹道:“你若还念着寒措氲救命之恩,就不该害他。他有他的使命,也许是劫数吧!大长老他们数十条性命皆由他背负,稍有不慎,便是千古罪人,全族讨伐…”

    苏漓若骇然,瞳孔猛缩,如遭当头一击,她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反复只有那一句话:大长老他们数十条性命皆由他背负…

    “为什么?他…”苏漓若回神,仍然颤栗,难道他杀了大长老,神纳和巫族?

    不可能!他们养育他,谆谆教导,传授功力,助他修炼,造诣巅峰。寒措氲绝非狠毒之人,岂会恩将仇报,对他们下毒手?苏漓若一晃而过的念头,瞬时否定:即便穷凶极恶之徒,尚知养育之恩,寒措氲又怎会如此大逆不道,违犯天理?清华

    “丫头!”非邪怒气释然,语气却肃穆严峻,一字一顿道:“你忍心将寒措氲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苏漓若心间划过疾瞬的刺痛,快的令她来不及察觉,已然悄无,只是颤抖的双肩,抽搐的厉害,她才恍然感觉:一刹而闪过的,是她的心痛!

    听到非邪说,因她,寒措氲将会万劫不复,她,竟然心痛?

    苏漓若整个人呆滞,思绪却汹涌翻腾,不停地质问自己:为何会心痛?为寒措氲心痛?他予她是救命恩人,即使屡次助她脱离险境,护她周全,甚至,悉心照顾,无微不至。她对他,除了感激,感恩,绝无情愫可源。但她不可否认,错觉时,她确实心生潋滟,泛起漪涟。

    那也只是将他错认风玄煜,才有的幻觉。

    苏漓若始终知晓自己的心意,当初暮堰湖的那一掌温暖,令她一生深陷,年华误尽。

    如今,即便世间已无他,或许来生入忘川,也遇不到他。她依然坚守自己这一颗心,生生世世,绻尽轮回,只为他!

    旁人,断无可能,皆是云烟。

    然而,这一刻,苏漓若却心惊胆颤,因非邪的话而震撼,也因一晃而消的心痛而慌了神。虽然疾掠,已无痕迹可觅,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未等苏漓若从混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后殿里传来烦躁嘶吼,震荡心头。

    “父皇!”苏漓若大惊,顾不得思忖,掠影进去。

    风墨易被困殿宇中央,周遭并无一物,却寸步难行,他一脸焦灼,满头大汗,束手无策,怎么也走不出脚下这几块不停变化晃动的地砖!

    苏漓若见状,急忙迫声道:“父皇,切勿焦躁,先静心须定。”

    “若儿,你别靠近!”风墨易回头,急忙阻止道:“这里甚是邪乎,只怕设了一些旁门左道,不可轻易踏入…”

    难怪,非邪将他领到殿宇,转身就走,原来,非邪在地砖上做了手脚,生生困住他。

    苏漓若自然也明白这是非邪的手段,或是想让风墨易知难而退,又或许心有不甘挫挫风墨易。

    苏漓若暗叹:老前辈岂非多此一举!以父皇的固执,这么多年都不曾放下,临到眼前,怎会退缩?

    苏漓若思及,轻盈飘扬,落在风墨易身旁,不等他反应过来,低声道:“父皇,别着急,待会儿跟着我走就是。”说着,她屏息贯注,意念渐拢,凝神聚焦。

    风墨易感到地砖不再摇晃移动,脚下一片清晰,他心里暗惊:她如何懂得这些?他揣测,非邪施了一种乏影术,其实,并非地砖飘移,而是瞳孔错幻。偏偏他破解不了,愈心焦,错幻愈厉害。

    令风墨易疑惑不解的还有那个叫寒措氲的族长,尽管面具遮挡,却从他看苏漓若的眼神,风墨易隐隐觉察不对劲。

    但历经风雨沧桑的风墨易,心态已然淡泊,尤其看到她至始至终敬重他,称他为父。即使他杀意已起,她仍坦然面对,没有丝毫的怨恨,甚至与他并肩跪求非邪。

    风墨易不可能不感动,他想,终是儿子所爱之人,以后权当多个女儿吧!至于,她跟寒措氲之间,他选择相信她!

    “父皇,快走!”苏漓若以灵力遏制乏影术,将错幻荡尽,回头提醒风墨易。

    风墨易颔首,刚迈出一步,非邪无声无息出现俩人面前。

    “前辈!”苏漓若以为他要阻挠,微蹙眉头。

    非邪怔怔注视她,半晌,赞叹道:“果然是个聪慧的丫头,这么快就悟出如何使用灵力!”

    苏漓若一愣:他居然知道她拥有寒措氲的五成灵力!看来,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也就是说,穆云族大小事,他无不深知。

    苏漓若忖度之际,风墨易已跨步走进内室,非邪脸色骤然一沉,似乎风墨易每一个脚步如捶鼓般,都敲打在他的心上。猛地,仰头长叹,面如死灰地转身。

    苏漓若眸光暗了暗,迈步朝内室而去。

    入了内室,苏漓若悄然停下,静静看着风墨易悲喜交加,俯身抚摸冰棺,哽咽轻唤:“曦儿…”

    他的双手颤巍巍触过晶莹剔透的冰棺盖,熬过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深夜,尝尽蚀骨入髓的思念,他终于得偿如愿,见到魂牵梦绕的人。

    她静谧无息,似逝者安眠,偏又睡颜如生,好像一唤便醒。然,却恍若罔闻,沉浸清冷梦境,不愿返尘!

    叭嗒!一声,泪水滑落,滴在冰棺上,拍出一个悲鸣的音谱,直击苏漓若的心头。

    她突然想起,很久不曾谱曲,久的让她都忘了,曾经文采奕奕之笔,天外飞仙之舞。

    此时,这一颗颗热泪,坠落冰棺上,拍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苏漓若心里编织一曲荡气回肠的殇情音韵,痴了曾经深情之心,碎了封锁一室的孤寂!

    蓦地,苏漓若惊愕地瞪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一幕:随着泪水坠下,落在冰棺,裂开一道道痕隙,如蜘蛛网般遍布冰棺,勾勒出一幅绝美之作,满目炫光。

    落泪穿冰!

    苏漓若心底涌出,为这一曲,这一幅轩以冠题之名。

    苏漓若原不敢打扰,这时,却情不自禁轻挪步履过去。

    风墨易一滴热泪坠落,冰棺上,裂痕瞬息纵贯,一声轻呼柔唤,冰棺里,睫毛微触移动。

    苏漓若诧异,几乎顿住呼吸,紧紧盯着放在腹部的纤柔双手,指尖微颤,缓缓地动了动手指。

    苏漓若忘了呼叫,其实,她也不敢出声,怕这一切是幻觉,一扰而消失无踪。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睫毛掠开,一双朦胧恍睁的眼眸,如清荷出塘,探出花蕊,纯净婉雅,丝姿万千。

    她的唇瓣微扬,对着苏漓若轻柔似笑,遂眸光飘移,触上伤心垂泪的男人,她的脸色倏然凝滞,慢慢沉陷悲凉。

    苏漓若却想到深情痴凝,惟恐一梦,这是怎样刻骨的执念呀!荒眠多年,只为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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