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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 驰骋千万里的情意

    当姚今来到长平殿时,天空中炙热的火球已经渐渐西沉,白色、灰色、沾染了橙红颜色的云正层层叠叠在天际涌动着,正热烈期待那火球落入他们的怀抱,而偶尔掠过天边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尾音嘎嘎叫着,仿佛是在提醒那昏昏沉沉的太阳,在天边等待着它的,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漫漫长夜了无边际的黑暗。

    阳樱的长平殿中规中矩,一应陈设布置都十分符合一个王后的身份,两名侍女引路,姚今从正殿行至后面的寝殿,一路上除了花坛上的姹紫嫣红中能看到些粉红的朵儿,其他几乎看不到任何粉色。

    粉色,那曾是阳樱最喜欢的颜色,但却不是一个正室,一个王后该用的颜色。

    侍女将姚今引入寝宫,姚今原以为阳樱抱恙,此刻必然还在床榻上,没想到她却从屏风后走了过来,身上是一件浅粉色绣着蝴蝶的家常衫子,外面披了件白色的外衣。

    “王后身子抱恙,怎么起来了?”姚今说着,忙伸手过去握住阳樱,立时一阵凉意传至手中,她愣了愣,问道:“手这样凉,脸色也不好,可是发烧了?医署怎么说的?”

    “没事,只是有些寒气,养几日就没事。我一向身子好,做月子的时候都精神得很……大约是久不生病的人病起来,所以看起来便总是会重些。”阳樱的笑容有些疲倦,但并没有丝毫敷衍之色,她由着姚今小心搀扶,两人慢慢走到内室的软塌旁坐下,这才向旁边的一众宫人道:“本宫要和殿下聊些家乡的事,你们都下去吧,若无传唤便不必进来伺候了。”

    “是。”

    见侍女们都退了出去,姚今再次握紧阳樱的手,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有抬头看她,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座铜制的子母鹿摆件上,轻轻道了声:“为什么?”

    阳樱并没有立刻说话,她看着姚今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那样坚定而温暖地传达着某种温度和力量给她,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道:“因为我是阳樱,我是那个曾经李朝皇宫里默默无闻的小宫女,是那个没有殿下,便没有今日的阳樱,所以当我看到这封信,我便知道我一定要拿给殿下看,不是转述,也不能由人带话,必须让你亲眼看到这封信。”

    “可你偷偷将信从慕容靖那里拿出来给我,他一定会知道的。”

    “王上他……他昨晚就知道了。”阳樱说出这句话后似乎有些难过,顿了片刻,但还是很快笑了起来:“没有关系,他不会对我怎样的,就算他生气,一会儿也就好了。况且这信我已看过,我知道给殿下看了也无妨的,对王上、对闽国都是无妨的!”

    “不是这样的阳樱,不该是这样!我这一次来闽国,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曾以为你已经是一个真正的闽王后了,你做了慕容靖的妻子、为他生了嫡子、成了这闽国的**,你做的一直很好,是个王后的样子——看看你自己,你早已经不是当年我身边的那个小宫女了!你怎么能想得这么简单,只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一切!你怎么能不顾及你的夫君、你的王上,没有得他的允许就这么做呢?你这样做他会怪你的!懂吗阳樱?他是闽国的王啊,你在李朝皇宫中这么些年,难道你还不知道对一个王来说——”

    “可我怎么能让殿下你背了这件事却无法对我们解释呢!明明我们是知道个中缘由的!”阳樱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也微微颤抖着:“我要让殿下明白,我、王上,我们是知道的!我们知道殿下绝对不是为了那几个岛才让王相去那追山族,殿下对我、对闽国,从来都是真心的,是真心为我们!这中间就算有利益——可这中间更是有情意的!”

    姚今的心里像是伤口上结的一层许久的痂,每日想揭却又不敢,只因不晓得里面是否痊愈,可突然一日不小心将那层痂一下子全撕了,顿时又痛又痒,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舒坦,又害怕着不敢看,唯恐那新生的肌肤脆弱得不堪承受——这般心头滋味难言,她只得强做镇定端起旁边的凉茶缓缓喝了一口,是淡淡罗汉果泡的凉茶,微甜甘爽,喉头微动刚要咽下,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呛了起来,一时间茶水并着泪水洒了出去,姚今忍不住捂着嘴猛烈地咳了起来,一面咳,一面却不知是笑是哭地喃喃着:“你傻啊,你傻啊!这有什么关系!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谁会在意、谁会在意这些!连我都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

    “殿下,阳樱在意!我相信远在北方的魏帝陛下也一定在意!”阳樱认真地握住姚今的手,她的眼中星光闪耀,无限温柔地说:“殿下,我的殿下,我离开你了,龙姐姐也是,然后卫公子也——也不在你身边了,只得你一个人在小南国,做着那看似风光的国主……可正如你刚刚说的,阳樱看多了那皇宫中的人情冷暖,纵然殿下你是一国之主,又能有多少自在快活?又有几个知心人知道你心里的酸甜苦辣?那些坐在高楼上却身不由己、强颜欢笑难道还少吗?阳樱和王上尚能相知相许相互倾诉相互安慰,可殿下你又能向谁说去?若是连阳樱也因为这件事和殿下生了嫌隙,将这份情谊折损了,且殿下为了大局安稳又不能向我言明,而我知道了这封信上的内容却不来相告殿下……殿下,阳樱不舍得、不舍得!更为了魏帝对殿下你的这份真心,阳樱更不舍得、不想让你再错失!”

    她的话字字如珠,落入姚今的耳里,更落在她的心上,她脸上泪痕尚在,闪烁的泪光中尽是不解与不信,她低头,又抬头,继而不住地摇着头道:“你胡说些什么,胡说些什么!”

    “从鎏金台上那一晚、到云山、到殿下说要将我嫁与魏帝、到后来许多事情,从前或许阳樱人在山中尚看不清,可自从我清楚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回顾往昔种种,再从王上口中知晓了许多往事,其实我已经看得很明白了。虽然魏帝那般高傲的性情不肯说出口,但他对殿下用的心,却是至深至真,从来没有要求过回报啊!为了殿下你,他的情意在这一望无际的疆土上岂止驰骋过千万里!可你大约从来不知道罢?王上不许我告诉你,我也以为自殿下送嫁两位郡主去过魏国归来,皑皑白雪中铺就的鲜花大道,殿下还是没留下,我以为魏帝对殿下的心已经淡了,可看看这信上所写一一殿下,比起你和卫燕那难以相守的少时情怀,魏帝对你的真心难道就不值得你认真仔细看清楚些?难道不值得想一想,不值得你的回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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