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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玉小晚(六)

    『她看着他,既喜又怕,终究喜悦,少于了害怕,』

    她望了望天际,伸手接住檐下倏然滚落的雨滴。

    是从什么时候起,便将那人放在了心里。

    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爱他,也许从那碗药起。

    也许只是,端着药的人,恰好是他而已。

    从前,她盼望着下山,早点离开这里。如今,她终于得到允许,心却无端地不能喘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刻他在心底。

    “师父,对不起,”

    她自语地说。

    注定没有结果。

    如此地离去再好不过。

    ……

    将湿答答的衣服拧干,一件一件地挂上了竹竿。

    她捶了捶酸痛的腰窝,又捏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今日的活儿,总算是做完。她抱着空了的大木盆子,折回了自家的门槛。

    将盆子靠着墙边立起,她坐在了门槛的小板凳里。扶着门槛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又找回了自己。

    青底碎花的包布,将她的秀发缠在了里面。她轻轻低了低头,素面朝天的脸上,梨涡浅浅。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她轻笑了一声,眉眼也跟着弯到了一起。

    突然,她的耳朵动了动。旋即,她扶着老旧的门框,直起了纤细瘦弱的身子。

    将小板凳,放到一边儿去。她拍打了下衣服,准备走到里面去。

    “玉娘子,玉娘子,”

    她收起,踏入门槛的左脚,回过头来,朝大门口处看去。

    大门外,有一个佝偻的身体。

    “来了,来了,”她趿着小木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刘大娘何事?快快屋里坐,”

    她利索地打开了门栓,笑盈盈地将那人往屋里迎去。

    “不了,不了,”

    刘大娘摆了摆手。

    她将背上的旧竹篓子,轻轻放在了地上。又颤颤巍巍地,从篓子里取出,满满一盆,又红又大的樱桃。

    刘大娘一脸和气地,朝着玉小晚递了过去:“快点拿着,给孩子解解馋去,”

    “这、这怎么行呢,大娘快快拿回去。待一会儿阿婵醒了,我就同您去东边集市上卖去。”

    她连忙摇头推脱,说什么也不肯收那樱桃。

    刘大娘一瞪,拉下一张面皮。十分不虞地说道:“你推脱个什么劲,大娘我又不是给你的。我这般又红又大的樱桃,当然是给我宝贝婵儿的,”

    说罢,刘大娘又提起拐杖,连连敲了几下地面:“若是你吃,我呀全给你半青半黄,蛀了虫子卖不出去的,”

    “那也不行,婵儿还小,哪吃得了这么多,”她心知推脱不掉,便小小地抓了一把,“这些就够了,大娘快带回去,”

    “你、你、你,死丫头,”刘大娘举起拐杖,作势朝她身上敲去。

    最终在,离她一厘米的地方,落下了手中拐杖去。

    刘大娘怒道:“你把樱桃抓脏了,上面一层自己吃去。底下全是小婵儿的,不准你再偷嘴吃,吃不完的全给婵儿腌在糖里,”

    她扶了扶额,心中暗暗叹着:这刘大娘嘴倔心软,可真跟个小孩儿似的。

    “是是是,晚儿谨听刘大娘的教诲,”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朝着大娘行了个福礼。

    刘大娘也不理她,缓缓地弯下佝偻的身子。朝着大竹篓子的侧面翻去,麻利地解开了一个草编的小筐。

    “拿去,给婵儿补补身体,”

    刘大娘将一个包着绿叶,缠得严严实实地东西,塞到了她满是茧子的手里。

    腥气在空气里洋溢。

    “不行,不行,”

    她慌忙取出怀中的银钱,硬是给刘大娘塞了过去。

    “去去去,你这死丫头。快给我收回去,留着给婵儿扯块布,做一身新衣,”刘大娘板起面孔,将钱袋子给她扔了回去。

    “你也别给我自作多情,我这条鱼,可不是送给你吃的。顶多许你吃啊个鱼头,那嫩鱼肉,全得喂给我宝贝小婵儿吃去。”

    刘大娘一时间,竟也不急着回去。干枯的双手搭在拐杖上,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瞧了瞧。大娘道:“你也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给我为所欲为。你不替自己考虑,可也得替婵儿考虑考虑。你就忍心让她没有爹,让她天天受人白眼去。

    顿了顿,又道:“你老大不小了,旁的话,大娘也不说了。只是女人呀,还是得找个男人依靠着。再说了,有个爹地兄弟,将来婵儿,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去,”

    “大娘~”她跺了跺脚,脸皮顿时红了一块去,“快别说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刘大娘叹了一口气,一脸担忧地朝她看去:“你也别怪大娘啰嗦,人啊总得往前看不是?婵儿不小了,你也该找一个了。大娘跟你说呀,挑男人嘛,容颜外貌是最次等的。性情才是最重要的。我瞧那陈小哥挺好的,你嫁他准吃不了亏,”

    “是是是,大娘说的是,我再考虑考虑。这会子,我还是先帮您,把东西背回去,”

    她低下了红红的头,急忙忙去背刘大娘的竹筐去。

    啪、啪、啪。

    刘大娘抬着拐杖,连连敲了她三下。

    “大娘~怎么又敲我,”她捂着胳膊,嘟着小嘴喊道。

    “哼,敲的就是你。怎么?你还瞧不起我?嫌我老的走不动了?我告诉你玉小晚,大娘我能一口气走十里地。”

    刘大娘没有好脸色地说。

    “我……哪有,”

    她皱了皱鼻头,小声又委屈地说道。

    “一边儿去,你走了婵儿怎么办,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大娘我,晓得怎么回去。不用你送。快给我滚回屋子里,”

    刘大娘背起了竹筐,又拄着龙头的木拐杖。她低着头,一手背在了身后,颤颤巍巍地往回走。

    她又怎会不知,大娘是在关心自己。自从她,搬来了这里,没少受到大娘的眷顾。

    这个嘴巴,不肯饶人的老婆子。分明是个,可爱又善良的老妇人。

    就因为自己,治好了大娘长年的腿寒病。大娘嘴上不说什么,有什么好东西,却总是惦记她们娘俩个。

    唉。

    她注定。

    要让大娘失望了。

    玉小晚望着大娘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的竹园里。

    终究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里。

    那些道理,她全都懂,可想与做是两码事。明明知道,她和那个他,隔着千山万水,永远不能游到有他的那一岸。

    可是,怎能忘。

    那个人,她又怎么能忘记。

    她趿着木屐,走进了阴凉地房间里。

    万千思绪化去,耳边只有婵儿浅浅的呼吸。

    “娘亲,”婵儿突然呼唤起,小手胡乱地挥舞着。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她的小脸渗出了汗滴。

    玉小晚慌忙,握住她的小手。柔声地哄道:“莫怕,莫怕,娘在这里,娘给你唱小曲,”

    细软绵长地声音响起,室内回荡着她的歌曲。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咚咚咚,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她停下了歌曲,替着婵儿盖好被子,便起身走了出去。

    “谁在那里,”

    她大着胆子喊了句。

    敲门声止去,门外久无人应。

    “有病,”她嘟囔了一句,只当又是哪个无赖泼皮,躲在大门外过来戏弄自己。

    也不做多想,她起身折回了屋里。

    “娘,”婵儿倏然地睁开眼睛,脆生生地朝她喊了一句。

    吧嗒,婵儿朝着她的脸亲去。

    “小脏猫,”她拿着帕子,给婵儿擦了擦脸。又指着盆子道,“快洗洗手,刘奶奶今天,给你送了樱桃来,”

    “哎呀,婵儿最喜欢刘奶奶了,”婵儿跳下床来,“当然,比起娘亲还是差了一点点,”

    说罢,婵儿吧唧一口,兴高采烈地跑去洗手。

    真是……

    她摇了摇头。

    “娘亲,娘亲,婵儿编了朵花。娘亲,快点带婵儿,给刘奶奶送去。”

    婵儿举着一个,歪歪扭扭地花环。宝贝地给她看,催着她快点出门去。

    “等等,等奶奶睡醒了再去,”她摸着,婵儿的脑袋,一脸地怜爱。

    “哦~”婵儿有些失望,脑袋耷拉了下去。嘴巴微微地嘟起,却懂事的不再闹去。

    她剜了剜,婵儿的小鼻子:“桌子上还有枣泥糕,你挑两块吃去,”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

    她本能地,将婵儿藏在身后。

    “等着,别出声,娘去去就回,”

    她撞着胆子走了过去,手中的板凳却微微颤抖着。

    门外,站了一个,戴着斗笠披着黑风的人。

    突然,他动了动。

    她慌忙将板凳扔了过去。

    原来那人,只是想要解开身上的斗笠。

    “对不起,对不起,对……”

    斗笠掉落在地,她呆呆地楞在那里。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泪水,又开始充盈起来。

    她捂着嘴巴,不敢说出一句话。

    是他,是他。

    她见他,既喜又害怕,终究,喜悦少于害怕。

    不,不可以……

    她慌忙后退去,目光不敢便那人看去。

    “娘亲,你怎么还不回来,”

    婵儿踏出了门槛,歪了歪毛绒绒的脑袋。

    他看着她。

    良久,说了一句。

    “你……你过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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