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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人之将死

    李从尧气息陡然一凝,不着痕迹将君青蓝朝着自己身侧一扯,隔开了她与姜羽凡,淡淡嗯了一声。

    姜羽凡咂咂嘴,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像呢。”

    这话一出口,君青蓝立刻挑了眉:“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不像个女人?!这话让姜羽凡说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天下间哪里有你这么……这么……。”

    姜羽凡气息凝了半晌,始终找不出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君青蓝,气氛一时间有些微的尴尬。

    “还请黄大人来做最后的宣判吧,至于君青蓝……。”李从尧声音一顿,陡然低沉了几分:“她是本王的人,自然是要随本王回去的。”

    她是本王的人!

    李从尧俨然对这句话非常满意,唇线略微松了几分,心情忽然间就愉悦起来。

    君青蓝皱了眉,无声瞧向李从尧。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李从尧微微摇头,你不是从端王府走出来的?我说的是事实,这话没毛病。

    君青蓝抿了抿唇别开了眼,同这人较真理论,你只能输得很惨。她侧目瞧向了黄忠。

    “郡守大人,关于黄老一案的来龙去脉,君青蓝已经幸不辱命查清楚了。如今,相关人犯都已经带到了公堂。这案子,可以了结了。”

    轰动了整个管州府的黄源猝死案,结局却比起因更加的叫人震惊。无论是地下水道中被人豢养的塘虱鱼,还是被剁成了臊子喂鱼的月初,都完全刷新了百姓们的认知。这一桩案子无疑成了众人茶余饭后最有兴趣谈论的事情。

    这些,并不是君青蓝关心的事情。表面上的案子的确结束了,但君青蓝内心深处的案子却始终不曾完结。

    塘虱鱼案的始作俑者虽然是陈墨白,但纹娘不能明辨是非,在他人挑唆之下杀了月初,并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分尸,这罪过已经称得上十恶不赦,终究要接受律法的制裁。在那日过堂以后,她便被黄忠下令收了监,定了三日后午时处斩。

    至于她的儿子景春则遍寻不获。黄忠因被秦氏族谱案弄得心烦意乱,便也顾不得去寻找景春那样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了。

    这一日天光大亮之后,已经有不少的百姓守在了菜市口。管州府这些年太平的很,许久都不曾瞧见有人问斩,何况今日被处斩的还是个早就在众目睽睽下被扔进河里淹死的女人。谁不想看看?

    等君青蓝赶到的时候,菜市口的法场外早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今日监审的人是方青,君青蓝瞧了半晌都不曾瞧见黄忠,她朝唐影吩咐了几句。眼看着那人一溜烟没了影,功夫不大,便瞧见方青身边的捕快亲自接了出来。君青蓝与李从尧便不费吹灰之力的进了法场。

    “君大人,小人只能给您一炷香的时间。您有什么话就请尽快说吧,请您莫要叫小人为难。”

    “多谢方捕头。”

    君青蓝暂时别了李从尧,朝着纹娘走了去。短短几日不见,纹娘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

    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好似一堆草,身上的囚衣倒也算得上干净,并没有任何的脏污和血迹,看来并不曾收到虐待。然而,牢狱中的生活最是能够磨灭一个人的意志,纹娘的面容明显苍老了许多。原本中人之姿的颜色也已经荡然无存了,打眼瞧着,便似个萎靡的老妪。

    “纹娘。”

    纹娘微抬了头颅,杂乱长发下只依稀能瞧见一线苍白的面色和模糊的眉眼。君青蓝瞧的心中连连叹息,这哪里还是原先那淡定从容的厨娘?这人,从里到外已经尽数被毁了。

    然而,就在瞧见君青蓝的瞬间,纹娘干涩的眼底忽然动了一动。下一刻竟焕发出难以想象的一抹光亮,之后,她忽然将唇角勾了一勾,苍白的面庞上生出真心实意的一抹笑容。

    “多谢。”纹娘嘴唇翕动,缓缓说着。

    只有两个字,无声,简单。她与她却都听懂了。

    景春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他既没有那样的头脑,也没有那样的能力。他能逃过黄忠的追捕当然只有一个原因,暗中有贵人相助。至于这贵人是谁,再不用做他想。

    “不必谢我。”君青蓝居高临下瞧着她:“你我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

    她放走了景春,纹娘才能甘心认罪伏法。若是没有纹娘,怎能顺理成章的引出陈墨白?

    纹娘神色一滞便真的闭了嘴,眼眸便一分分再度变得暗淡。

    “纹娘,我今日见你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曾后悔?”

    “后悔?”纹娘半抬了头颅,眼底带着些许迷惘。

    “当年景家大爷落水溺亡并不是黄老的错。”

    纹娘身躯陡然僵硬,眸子盯着君青蓝一瞬不瞬。那一眼,似藏了千言万语,又似空无一物。

    君青蓝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神色,待要探究,她却忽然低了头:“人,总要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不是么?”

    “大人,您请回吧。”

    纹娘缓缓闭上了眼,俨然不打算再同君青蓝交谈。

    君青蓝也没有再开口,退至人群中默默瞧了一场生命的终结。不过一瞬,电光火石之间,一条鲜活的生命便戛然而止。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走吧。”

    忽觉肩头一暖,李从尧将容喜送上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善恶终有报,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君青蓝叹口气:“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纹娘这一生叫人唏嘘。

    她恨了黄源一辈子,皆因为景家大爷一个恩情。实际上,做人姨娘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但对于总被人辗转倒卖的纹娘来说,便是温暖。每当被人伢子领走时,她最渴望的大约就是一个家。景家大爷实现了她的愿望,所以,她欣喜感激,充满期待。

    然而,黄源的出现,将她的梦彻底击碎了。她忍辱负重,使尽手段终于报了仇,但事实何其残酷。想象中的仇人,根本就不是仇人,这样的落差,岂是常人能够接受?

    何况,纹娘生命中这两个男人远不是瞧上去那般。景家大爷对她未必有真情。若真有情,哪里会在她身怀有孕后才提出收房?她对黄源又未必无情,若是无情又哪里需要铤而走险,替他报仇?

    可惜,她没有追求自己幸福的勇气,一辈子都被所谓的仇恨蒙蔽了双眼,终究让许多人的人生都成了悲剧。

    黄源大约对纹娘是有好感的。依他的头脑和手段,哪里会不知道纹娘的来历目的?他若真想找个人冲喜,也犯不着送了那人一套宅院。黄源那么做,分明便是将纹娘真正放在了心上。只有真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才会时时想着她,才会舍不得她受苦,才会想尽一切法子让她快乐衣食无忧。

    这一切,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纹娘看不到。君青蓝原本想要告诉她,瞧见她今日的样子却忽然无法开口。这女人此生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你办案无数,从不见你伤春悲秋。”李从尧挑眉,瞧着君青蓝。

    “是么?”君青蓝耸耸肩膀:“大约是……年龄大了。”

    李从尧唇角一抽,面上淡然便添了一丝裂缝。表情颇有些诡异。你今年是十八岁么?真的是……好大啊!

    “王爷,大人。”唐影悄无声息凑近:“秦家宗亲正朝着菜市口过来。”

    李从尧挑眉:“见么?”

    君青蓝只略微一沉吟便摇了摇头:“相见不如不见。”

    “恩。”李从尧淡淡应道:“上车,回客栈去吧。”

    透过马车的缝隙,依稀瞧见数匹马自车边一闪而过,从前那些略微熟悉的面孔便湮没在马车后了。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靠在了马车的壁板上。不见他们并不是因为恨。当初自己府中出事之后,秦氏便将他们那一脉给除了名。大难临头各自飞,实属正常,谁还不想自保?毕竟当年秦钰的过错实在太大了些。

    既然已经成了陌路,今日便不需要再强做亲厚了。人与人就是那么回事,她只是个孤女,回到管州府就是为了替父兄母亲翻案,目的达到了便圆满了。

    相见不如不见,是她与秦氏族人之间最好的状态。

    毕竟,黄忠才将秦氏族谱案的细节上奏朝廷。等皇上看到再做批复到彻底翻案,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谁也说不准到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万一不能叫人满意,再撕破了脸,谁也不好看。

    “你有心事?李从尧手中捧着书卷,神思却完全不在书卷上。

    “我……想见见墨白。”

    眼看着李从尧忽然颦了眉,马车中的气息似乎也忽然冷了几分。

    君青蓝敏感的打了个哆嗦:“你莫要误会,我只是……有很多事情想亲口问问他。”

    那日在内堂,虽然陈墨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君青蓝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哪里需要你专门去见?”李从尧语声不善。

    “我总觉得他说的话,有很多地方不尽不实。”君青蓝微颦着眉头:“若真如他所说,他只是山贼遗孤,为报灭门之仇潜入我家,那也就是说,他始终只有一个人。但,杀死景家大爷,设计河道图纸,挖掘地道却是个大工程。他一个人能完成?何况……他不在的这几年中,是谁在喂养塘虱鱼?”

    君青蓝吸了口气:“我总觉得,这些才是关键。”

    李从尧眸色一凝:“这事……。”

    “君青蓝。”女子的声音陡然自马车外传来,出奇的高亢:“你这杀千刀的负心汉,给老娘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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