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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名士

    景元五年,魏长安城。

    最近的一段时间,汉国频频攻伐,自贾充领命前来,和钟会暗自交锋,这长安城就不再安静了。

    不过两个月前,贾充急于获得成果,想着尽快把钟会从长安城赶走,意欲在西军中竖立声望,于是多方探查,意在领兵侵夺汉沓中之地。

    不过其后,钟会坐视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也不加提醒,还一骄兵悍将援之,最终,贾充丧失万余,并丢失西县据点。

    其后不久,魏大将军司马昭为图声望,逼迫荆州刺史邓艾攻汉,又派司马伦监军,然后就是前不久的一战丧师数万,东三郡丢失。

    其后汉国进驻南乡郡,直指魏国占据的华夏中原腹地,而吴国起三路大军伐魏,声势浩大,一时间,天下又进入战云密布的光景中。

    不过长安城好多年未曾遭遇战火了,城里也还算是安静,不过这段时间,重要的街道口有着巡兵,盘查偶尔过往的行人,家户里灯光昏暗,多上着油灯,却是女人在纺织。

    街道和胡同里,有更夫提着小灯笼,敲着铜锣或梆子。

    魏中护军贾充,正于书房内,思索着事情。

    在他面前,放着一物,被收于一锦盒中,他在考虑,是否送出去。

    许久,贾充终是下定决心,唤进一个近侍,令其取起桌上这锦盒,说着:“此乃我递交朝廷的奏表,你速速派人送往大将军府,不可有误。”

    “诺。”近侍此时垂首恭声应了。

    退下去之后,便寻来一队五十人,立刻出发,他将奏表呈送给司马昭。

    ……

    洛邑

    魏大将军司马昭的车驾浩荡回府,到了门口时,近卫已经一排半跪,迎接着回来,就和当年的曹操一样,此时他已经称晋王了,并加九锡,离篡位也就一步之遥了,而内外也以皇帝威严自居了。

    司马昭没有理会这些,下了车,穿过前园,一直走到后面的一处房间,在一个大椅上坐下,喘了口气。

    司马昭已然五十近半了,他中等身材,两鬓和胡须乌黑,眸中炯炯有光,给人一种难以明说的威严。

    这时,一个中年人听到声音,习惯性把衣袍整了一下,走出值房,他正要小心地向里走去,恰好一个近侍走了出来。他赶快抢前一步,拱一拱手,小声问着:“大将军心情如何?”

    近侍没有说话,只是略点了点头,二人交错而过。

    这人进了里面,向着司马昭跪下去,行了大礼,司马昭漫不经心的让他起来,问着:“最近宫廷之中,有什么消息?”

    这人恭谨的回答说着:“皇上又大怒了,摔了几个杯子,据说是为了辽东的事。”

    司马昭闻言却是冷笑,接过来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用嘴唇轻轻咂了一下,若有所思端详着这一只杯子,说着:“说来听听。”

    昌黎郡之事,已然数月了,本来司马昭以为曹魏一干宗室,就是找死的事,遣一偏师即可,谁知数月时间,竟然还不能平定。

    而时间这么耽搁下去,恐怕就人心浮动了,毕竟司马氏如今还未曾篡位,天下间投机者甚多,就是那些司马氏的死忠,也不可尽信。

    就比如那钟会,世人皆知这是司马氏的死忠,如今才掌军两年多,就有了反意,无非是手中握有实力罢了。

    而如今,辽东诸郡,竟然皆有不稳,曹魏宗室者名为曹恒,如今称辽王,在辽东诸郡肆虐,朝廷将兵不能及,竟然被其壮大。

    其在辽东四郡肆虐,灭国无数,却是传遍海上,当然那等小国,也无人在意,只是此人在辽东不断壮大,竟然独立一朝,有意欲称帝之意。

    不过曹恒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在征服三韩之后,竟然上表奏称,功勋卓著,请封辽王,并加九锡。

    由于走水路方便,因此此事也就早早传至朝廷,司马昭先看了,不置可否,交给了皇帝批阅。

    此时的大魏皇帝,其实已是一傀儡般存在,即便是傀儡,亦有少许权利。

    皇权在此时,还尚未微弱到可令人彻底无视地步。

    司马昭不断的吞食着朝廷的权力,欲以自立,但是名义上还是把奏章给皇帝,让他当个掌印官。

    也许是心情不好,也许是司马昭故意恶心皇帝,这辽东的消息,果然使皇帝大怒,回转寝宫,不久之后,寝宫内,便传来砸物之声。

    这鼎哪怕自己举不动,但是也不可让别人问之,哪怕这是自己的兄弟。

    皇帝如此,有内侍上前劝慰:“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呀!”

    “你这东西,又能知道些什么?!”又一件器物被砸于地上,皇帝愤怒的说着:“真是好大胆一群人!他们这些人,仗着手里有兵权,皆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才是这天下之主!他们居然私下互许,把朝廷把朕当成什么了?混账!简直是一群混账!”

    口中大骂着,手里不断朝地上猛掷物件,幸好多数为金银器,没几件有所损坏。

    只这砰砰乓乓声响,服侍的内侍,都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再如何傀儡,杀他们,却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好一会,将心中火折腾够了,皇帝这才累的坐倒在椅上,面色却越渐阴沉起来。

    如今这大魏朝廷何等局势,曹奂自是知晓,这天下名义上敬他为主,但实际上,各行其政的多了去了,也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就是皇室内部,也是不少人恨不得他死了,只是曹奂惜命,傀儡皇帝,也是皇帝,这不是司马昭还没篡位吗?说不定司马昭想做一个忠臣呢!

    就……就像当年汉朝的霍光一样,所以曹奂一直在谋求废后,娶上一个司马氏的贵女。

    不过,天下人皆知,他这个曹魏皇帝,看上去还是天下之主,享有四海,却不过是一个傀儡。

    曹奂也是不是幼童,自能明白自己如今处境,可到底还是气盛,心里依旧是不甘,他怒吼着:“不批,作这等逆事,还想让朕批准,不批!”

    这人一一禀告着,偷偷打量着司马昭面部表情和他的端详茶杯的细微动作。

    司马昭站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踱了片刻,失笑说着:“皇上真是还没有长大啊!”

    这人心中思量:“若不是皇帝看似昏庸,喜欢在宫中游戏酒色,又哪会存活?”

    不过口中却连连应是。

    司马昭走了几步,在案前坐下,展开了一图,这图是天下江山画,当年大汉时名家所作,司马昭十分称赏,这时又随便看了一下,看见上面有着多处大汉皇帝留下的印记,现在又多了一个他个人的阳文朱印,这就是他的野心了。

    有段片刻工夫,失笑后,司马昭默不做声。

    其实,宫廷的情况,他随时都能够得到报告,明里的那些军将宦官就不说了,还有着诸多暗线,看似是曹奂的心腹,也不仅仅是眼前这人,毕竟皇帝再没有权利,也有大义名分在内,他岂敢大意。

    “宫廷最是要紧,这是皇帝龙驾所在,务必好生做事,不可使小人窥探。”司马昭平静的说着。

    “请大将军放心,小的会照看好皇上!”

    “恩,你可以回去了,至于辽东的事,谁叫他惹了皇上大怒呢,只有驳回了。”司马昭漫不经心的说着。

    辽东如今已经是鞭长莫及,而且辽东苦寒,实际上也对朝廷没有多大意义。

    虽然批准了,就让曹恒多了一层大义的名分,朝廷也多了一分脸面,但是也仅仅如此。

    不过曹恒占据辽东四郡,在他看来甚至不及中原半郡之地,还不是特别引他注意,既然这次遇到皇帝大怒,他也无可无不可的驳回了。

    那曹恒狼子野心,已然是反目了,还想做什么辽王,就自己做一个野王吧!

    “是!”这人又叩了一个头,从地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

    司马昭既为晋王,其意天下人皆知,于是投机者纷纷劝进,不过也有一些人心向曹魏,只是为了明哲保身,也只能一言不发。

    阮籍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是此时他一身志向既然无用,这官也就没有意义,虽然为堂堂步军校尉,但是所居也是偏僻简陋。

    白日里又饮酒以做昏庸之举,阮籍这时在屋里歇了一会儿,随意半躺在被子上,取出了一本书,正在看时,突然之间,外面一阵声音,就见得儿子阮浑此时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阮籍此时示意儿子坐了,说着:“怎么了?”

    “父亲你可知,辽王之请,已然被驳回,甚至还有着呵斥!”

    “什么?”阮籍这一惊非同小可,站了起来,在房间里度步而行。

    按说,开疆拓土,这是功勋,哪怕曹恒可能是一员逆臣,但是如今仍旧还是曹魏,那么曹恒所做就没错。

    “父亲,怎么办?”阮浑此时眼巴巴的问着。

    阮籍此时下炕趿了鞋走出房门,也不说话,一个仆人此时早已看见,忙上前问:“老爷,您要去哪?”

    阮籍此时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淡然一笑说:“出来透透风!”

    说着,带着儿子,转脚便出二门。

    也就是一家二进的院落了,当然这对贫民来说,仍旧是广厦,但是对于阮籍来说,却是囚居。

    在外面,哪怕已然是星夜时分了,街道上仍旧繁荣,人来人往,呆着看了半响,阮籍叹息的说着:“梁园虽好,终非久居之所啊!”

    阮浑口上蠕动了一下,却没有言声,等了片刻,阮籍此时说着:“向朝廷辞了官了吧!”

    “什么?”阮浑这一惊,非同小可,如今他父亲虽然是名士,但是名士可没钱,朝廷的俸禄还是阮家主要的收入。

    “吾已然飘荡至今,思来想去,至今却是一事无成,不能为一腔忠义而赴死,也不愿为富贵而屈膝。

    勉强为官,却是毫无所为,向前向后皆是不敢。

    现在还不如把这官辞了,以后就居于山林,说不得还能多活几年。”

    这言语说完,阮浑稍微有些不甘,不过却也不言,此时仍旧是孝道为尊,两汉数百年的以孝为先,此时尚且未被磨灭,父所言,儿所行就是了。

    次日,阮籍直接挂印请赐了,已然带着家眷趁夜出城了,后来,司马昭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已经很晚了。

    毕竟阮籍虽然为名士,但是在那些掌权者眼中,这些人却是不值一提,司马昭也没有当年司马懿那般的“宽厚”,更是不在意这些人,得到消息也是几日之后了,却是随意一笑就放开了。

    本来司马昭还有意派人去追上这阮籍,杀了最好,只是其时,一封来自长安的奏折到了他手里,让他为之一惊。

    贾充的奏折,说了钟会的所作所为,把丧师的责任全部推给了钟会,当然,这不是第一封了,而是第七封奏折了。

    请罪的奏折一直在发,但是这一封是言之有物的,把一些个如今被汉国俘虏的魏将,并转身投效汉国,确实列了证据,这些人的家眷也都没了。

    直接把如今这一系列的失败,全都推给了钟会,这信确实让司马昭又惊又怒,但是思来想去,却感觉满是棘手。

    钟会可不是寒门,无人帮衬,而且如今也是掌军统帅之将,怎么可能会被一言而夺。

    司马昭也不想逼反钟会,毕竟这还是一支标杆,司马氏篡位,并不是司马氏很强大,而是团结了诸多的士族,达成了默契。

    比如取弘农杨氏之女,各种接亲,还有就是让渡利益种种,这才有了篡位之机,但是司马昭想做这个皇位更稳一些,也就是更名正言顺一些。

    所以他本意是灭蜀汉之后,再夺皇位,但是如今局势,别说灭汉了,蜀汉新皇即位后,咄咄逼人之势,却是令他惊惶!

    虽然几经问讯,确定如今蜀汉的皇帝,竟然是一女子,可是这却丝毫不能解决眼前的局面,蜀汉进战东三郡,进而入南乡郡,逼近南阳郡,另一面有夺取襄阳郡之意,这种局面下,几乎有当年蜀汉刘备最盛之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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