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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你们说清楚啊!

    她目光掠过阴背山,投向山后的诸多衙门,声音颤抖,

    “为...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啊?

    阴恻恻的,好恐怖。

    “此处专门惩罚祸乱阳间的邪祟,你又不是厉鬼之身,怕什么?”

    王术微微皱眉,神色不免多了些失望,身子弱了可以补救,胆小真无药可治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松开了手中收紧的绳索,杜鹃如同一只人形气球,悬浮着顺风飘远。

    罢了罢了,王术有些意兴阑珊,且看看悟性如何吧,实在不堪大用,重新丢回鬼门关便是。

    杜鹃完全不知道这个举止怪异男人的想法,所以,等拉开距离后,她才轻舒一口气,身心也放松下来。

    王术见状又是摇摇头,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进前又走不多时,见一伙鬼卒,手里举着幢幡,站在桥头。他们的姿势很像阳间路口执勤的交警,指挥着沿河走来的亡魂。

    王术他们最先经过一座金桥,桥上行人寥寥。桥身由黄金打造,宽约三丈,高悬于奔流浩水之上。行进数里,看到一座银桥,桥身由白银锻造,较比于金桥,宽度要窄上不少,大约一丈的样子,直通对岸。

    不知怎么回事,这座桥上的亡魂反而要多一些。

    杜鹃盯着桥看了许久,心里感慨着,阴司真不差钱啊!

    但她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何金桥大银桥小,明明金要比银贵。大头都砸出去了,怎么反而在乎起小头了?

    她抿抿嘴,低头看着王术,不懂就问,就当找话题了,省的路上一直冷冷清清的,怪尴尬的。

    王术会意,解答道,

    “下面那条河,叫忘川河。阳间大多数人都以为忘川河上的桥就是奈何桥,实际上,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三,因为奈何桥只是给普通人过的。

    影响历史进展的风流人物走的是金桥,忠孝贤良公平正大者走的是银桥。

    哦,对了,还有一些不配过桥的,很不幸,就只能跳河游过去了。但迄今为止,还未出现有本事上岸的亡魂。”

    “懂了,所以前面就是奈何桥?”

    “对,过了奈何桥就能喝孟婆汤进入轮回。孟婆亭旁边还有块三生石,据说可查前世今生,但我得罪过孟婆一系,就不带你过去参观了。不过奈何桥这边的风景也很精彩,用你们的话说叫什么来了?”

    “精彩绝伦?”

    “不对,太土了。”王术摇头否决,想了想说,“应该叫...全程无尿点。”

    “......”

    谈话间,风云突变。

    奔腾的湍流忽然变红,卷起涛涛血浪,一时间腥风扑鼻。

    阴风阵阵,寒冷刺骨,号泣之声不绝耳。

    杜鹃眯起眼睛,循声细视,竟发现血浪中裹挟着无数人头,他们蓬头垢面,在血水中苦苦挣扎。

    “这些人都无桥可渡?”

    “也不尽然,有些是在阳间犯了罪,逃过了阳间的惩罚,有些人触犯了地狱的法规,但是阳间没有施加惩罚,这些人一开始走黄泉路的时候就被区分出来了,但是十殿阎王那边太忙,没时间审理,就先丢河里存着,什么时候得空什么时候再捞出来。”

    “为什么,是因为地狱的法规比阳间法规更多更具体吗?”

    “不能算多,也不能算具体,只能说不是一个体系而已。”

    “怎么说?”

    “地狱沿用宋律,明清之后又增补许多。你可以把地狱司法看成封建王朝的集大成者,然后对比你记忆中的律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杜鹃沉默了,但是这时,王术似乎燃起了精神,兴致勃勃地指着河边被一头水牛反复踩践的男人道,“你看那哥们,生前开了家屠牛场,生意好得没话说,屠宰了大概一百多万头牛吧,日子过得端是红火,但是来到地狱就傻眼了。阴司律令,凡屠宰一牛者,判三年,你数学好,帮我算算,他至少能判多少年?”

    “......”

    杜鹃脖子一缩,对那男人满是同情,一时间也有些唏嘘庆幸,心说,好在我没有开屠宰场。

    王术看了她一看,似乎看穿她心事一般,指向蹲在河岸边的女人堆,她们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挤得水泄不通。

    “知道这些女人犯了什么事么?”

    杜鹃心中猛然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惶恐地摇摇头。

    王术幸灾乐祸地笑了,解释道,“她们犯的是七出之罪,无子、淫佚、不事公婆、口舌、盗窃、妒忌、恶疾。要不你再反省己身,看看自己在不在其中?”

    杜鹃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戏谑,低下头,竟真的一一对照起来。她是一个务实的人,对她而言,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变成有没有资格过奈何桥了。

    良久,她才不确定地问一句,“难产算恶疾么?”

    “不算。”

    “那我没有。”杜鹃摇摇头,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真的没有?”

    “没有?”

    “打小三也算妒忌,你没有?”

    杜鹃坚定地摇摇头,语气不由得沾点自豪,“我老公没找过小三,所以我无从打起。”

    “哦。”王术点点头,紧接着道,“你生的男孩?”

    “不,女孩。”

    “哦,你没儿子,算是无子。”

    “......”

    杜鹃愣了。

    王术又补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背着夫家藏了很多钱?”

    “那...那是我父亲的...”

    “哦,父母存,不有私财,你这是盗窃。”

    “......”

    地狱怎么有这种反人类的律法?

    杜鹃的脸都白了,她一时慌了神,讷讷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罪加一等呗,没意外的话应该会和她们一起蹲个几百年。”

    “这不公平!!”

    杜鹃终于怒了。

    “生气了。”王术欣慰地笑了笑,同时叹息道,“真是应了那句话,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恭喜你啊,总算体会到了。

    感觉怎么样,爽不爽?”

    杜鹃愤怒地盯着他,怒火之盛,似乎要把他烧成灰烬。

    她最讨厌看笑话的人了。

    但是王术面色却阴沉下来,他不再嘲讽杜鹃,也没理会她的愤怒,低声自语道,“可是不够啊,远远不够啊,这偌大的阴司,为什么只有少数人生气?”

    忘川河中,悲声震天,他们在哭,在喊,在求宽恕。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不生气???

    “我刚才,生气了?”

    听到王术的话,杜鹃眸中的怒火突然熄灭了,一时间她有些迷茫,为什么她会生气,剥离了七魄,应该无欲无求才对的呀?

    “喏,奈何桥到了。”

    王术不知什么时候恢复如常,一时间仿若古井无波,同时也将神游的杜鹃拉了回来。

    杜鹃抬起头,看到了一条摇摇晃晃的木桥,桥宽仅容一人,长约数里,高悬百尺,却无扶手栏杆。

    但这上面,挤满了人。

    面无表情,恍若提线木偶,脚尖抵脚跟,整整齐齐,有序向前挪动。

    桥下面的人,纷纷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是不是很扭曲?”

    “嗯。”

    杜鹃点点头。

    突然,

    她像开了窍一般,问道,“你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需要,我带你过来干什么?我有病啊?”

    “......”

    杜鹃低下了头。

    奈何桥口,有一条长长的小路,路上行走着很多亡魂。路的两边有鲜花夹道,红艳如血,仿佛亮起了无数红灯笼。

    杜鹃知道,这是彼岸花。

    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在无尽的花海里,撑起了一座凉亭,亭子四角分别挂着一只大灯笼,烛火通明,映得亭子光辉耀眼。

    亭内人影憧憧,不知在做些什么。

    王术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气质陡然一变,慵懒而散漫,抬起脚走了过去。杜鹃落后几步,只好快步追上。

    走近少许,杜鹃才看到里面端坐着一位白衣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时而摇头,时而叹气,仿佛古诗里抑郁不得志的闲官。

    凉亭一角的柱子上,挂着一张长条木牌,上面写了五个大字,以及三个小字。

    黄泉守路人朱炣焥

    其实,念道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杜鹃就卡住了。

    心里有点不确定,但是又不想表现得太文盲。所以她没好意思张嘴问王术,这两个火字旁的字究竟念什么。

    谁知,王术却没打算放过她,指着那张牌子悄悄问,“知道他叫什么吗?”

    本着念字念一般的猜字大法,杜鹃有些不确定的说,“朱可婉?”

    “不对不对。”王术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忽然扯大着嗓门对着凉亭招呼道,“朱可爱,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杜鹃:“......”

    那名叫朱炣焥的少年闻言眉头一皱,恶狠狠瞪了王术一眼,便不再说话。

    王术浑然不在意,乐呵呵地对杜鹃解释道,“老朱家喜欢用生僻字起名,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其实吧,不光他名字可爱,人也是异常可爱的。”

    杜鹃:“......”

    “嘿!”王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对少年吃人的目光熟视无睹,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劝慰道,“名字是父母给的,起了就是让人叫的嘛,有什么可在意的?对了,你这次历劫时间不足十八年吧?

    这次又是怎么死的?

    不好意思,我怎么总是说‘又’?

    唉,该罚该罚,我先自罚三杯,就当赔礼了。”

    王术摇头叹气地拿起桌上的酒壶,翻开一个没用过的杯子,还真自罚了三杯,说是赔罪,实际上喝得那叫一个享受。

    彼岸花酿的酒,就是好喝啊...

    朱炣焥又是长叹一声,不再和这个懒散厚脸皮的家伙废话,自顾自地唉声叹气。

    “到底怎么了?”

    王术终于发现气氛不对,鲜有地端正了态度,神色有些严肃。

    “高考压力大,自杀了。”朱炣焥脸上布满愁苦,颇有些牙疼地说,“因为有官身在,所以惩罚不算太重,只在枉死地狱煎熬了一个月,期满就放出来了。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当时我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敢去参加高考呢?”

    “噗——”

    王术没忍住,笑了出来,喷了朱炣焥一脸酒水。

    朱炣焥:“......”

    杜鹃:“......”

    “抱歉。”王术憋得脸色通红,强忍着解释道,“因为过去听过你太多死法了,淹死的,砸死的,饿死的,病死的等等五花八门,但过去你那些死法好歹能让人同情起来,随便拿出来一段都能编成故事,讲给路过的阴魂听也能搜集点泪水浇花。

    不过这种死法我保证,你啥也得不到。只要你敢讲,就一定有人打你。”

    “为什么?”

    “大多数亡魂都曾为人父母,这代入感很强了,你设身处地想想,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屁的回报都没有,嘎嘣跳楼死了,你会不会生气?”

    “我没当过父母。”

    “那这样,你想想你护理的这条路,突然自爆了,你生气不?”

    “生气。”

    “嗯,那你再想想,你辛苦培育的彼岸花突然自焚了,你生气不?”

    “生气,得气死。”朱炣焥用力地点点头。

    “这不就得了?”

    “我突然觉得你这比喻好形象生动啊!”

    “那是。”王术很得意。

    “说吧,来找我干啥?”朱炣焥翻了他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货才不会特意过来开导他呢。

    “帮我还阳一人。”王术也不客气,朝旁边一指,“就是她。”

    朱炣焥侧过身,看向站在一边的杜鹃,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好。”

    两人关系很铁,王术一个眼神扫过来,朱炣焥就知道他想做什么,王术要做的事,朱炣焥是清楚并支持的,所以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一抹白色雾体打入杜鹃体内。

    随着白雾入体,杜鹃整个人都升腾了来,周围立刻泛起无数道亮眼的白光。她茫然地看看四周,黄泉路、彼岸花、凉亭都在慢慢变淡,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冲着下方大叫,“你还没告诉我要做什么呢!”

    然而,视野内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时,朱炣焥嘲弄的声音传来,“你这次选的人好像脑瓜不太灵光啊,都不知道隔墙有耳的么?”

    随后,王术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

    杜鹃:“......”

    “要不还是提醒一下吧,省得给景菲添麻烦。”

    “行吧,你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提示一点也不合适。”

    “这才对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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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是什么呀?

    杜鹃都快哭了,最后一句关键的话她竟然一个字都没听到,于是,她又着急地喊,

    “什么啊?你们说清楚啊??”

    “人呢?”

    “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喂?”

    “喂喂?”

    杜鹃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的素白。

    “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啊!!!”

    杜鹃疯了。

    良久之后,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落下,

    “聒噪。”

    杜鹃:“......”

    紧接着,天旋地转,地转天旋,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很快,思维陷入停滞。

    仿佛,永绝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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