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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送葬

    按左胖子解释,人死灯灭,魂投胎,魄消散。

    魂游荡阳间不走,谓之鬼。

    而尸倒,又与此不同,专指黄河边一种玩意儿。

    旧时,黄河边有许多祭河神习俗,将女人身上涂满香油,剥光衣服,用丝绸裹起来,与猪头、牛头、羊头,并称“四大喜”祭品。放在船上,开到船中心,凿沉船,供河神享用。祭祀黄河后,可保来年风调雨顺,河产丰饶。而那沉下去的女人,有些被河神发现不是处子,河神很生气,会退货,并施法让她们形成尸倒。

    尸倒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据说她们还是生物意义上的人,但丧失了人的意识,浑身布满煞气,成为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形态,既不能像鬼一样投胎,也不能如人一样生活。她们永世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黄河中,头朝下、脚朝上,不分昼夜在黄河淤泥底走路,残害渡河人。

    我听得寒毛直竖:“死胖子,我读书少,你他娘少骗我!”

    左胖子抽下鼻子:“你要不信,改天我抓个尸倒给你当媳妇儿。还别说,有些身材真挺好。”

    “滚一边去!”

    我觉得左胖子话有不少漏洞。

    不管尸倒是人是鬼,在河底怎么可以呼吸?既然要永世生活在黄河底,萍媳妇又怎么能上来?而且,她一点也没丧失人的意识,十多年了,这娘们不仅把我记得死死的,连老子什么时候二十岁生日她都没忘。

    我把疑问抛向左胖子。

    左胖子说:“据说河神给她们弄了龟息术,可以在河底生活,肉身不烂。至于萍媳妇的问题,我也想不通。一般的尸倒,道爷我动个手指头就能把她们吓得喊爸爸。但萍媳妇却实在厉害,交了几次手,半点便宜没占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刚成为尸倒的时候,就被人从河底捞起来,沦为别人的工具。”

    “谁他妈这么变态,拿尸倒当工具?”

    左胖子眼睛咕噜一转:“小皮同志,你这样骂自己同门合适吗?”

    “你啥意思?!”我不解。

    “干这变态事的,当然是你们憋宝人啊!”左胖子显得非常无语。

    正聊到这呢,窗户突然“咔嚓”一声异响。

    转头一看,窗户外一张头发湿淋淋,脸色惨白的女人脸,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左盘龙骂了声:“我草!”

    肥胖的身躯猛然从太师椅窜起,手心一翻,多出一张符,跃到窗边,朝那张女人脸打去,耳听“啊!”一句惨叫,那脸瞬间从窗外移走,消失不见,左胖子那张符烧成灰烬,符渣在空中飘洒而下。

    我不明所以,问他咋了。

    左盘龙叫我在屋里待着别动,他出去看看。

    半晌之后,他回来了,手上全是符渣,嘴里骂骂咧咧:“孤坟野鬼,敢在道爷面前撒野!”说完,他眉头紧蹙,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盯着我:“小屁同志,你给老村长磕完头,发生啥事没有?”

    他给我取外号叫“小屁”,我也没心思管。只好回答他,老家伙给我吹了凉气,臭死了。尔后,我又将在村口遇到死去明达叔的事讲了。

    “你印堂黑煞萦绕,外面有几十个鬼想找你唠嗑。幸好有我在,把他们吓跑了,你该怎么谢我?”左胖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渣,嘚瑟地说。

    左胖子说话估计有夸张成份,但不由得不信。

    当年,我被种憋蛊得重病,三太奶奶来驱邪,说我被三世诅咒,身边全是鬼怪。幸好九儿姐找了一颗动物内脏一样的药给我吃,把我病治好,吩咐二十岁前不回村就没事,可我却回来了,重新被脏东西缠上这事,没跑了。

    “老子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你把我骗回村摊上这破事,我杀了你的心都有,还有脸跟我提谢字?!”我非常窝火。

    左盘龙脸色古怪变了变,摊下手,无奈地说,得,为赚长庚五万块钱,惹上你这么个大麻烦,算我倒霉。先睡觉,明天再说!

    当夜我辗转难眠,直到公鸡打鸣。

    翌日一早,左盘龙告诉我,上午做祭,先把老村长被拎尸造成的怨气给驱散了,正午时分准时下葬。

    左胖子吩咐长庚叔抓来一只公鸡,一根红绳,两枚铜钱,几刀黄纸,一大把香烛,穿上一身红色的道袍,头戴花翎帽,带着一干人等进入祠堂。在里面呜呜哇哇跳了一会儿大神,叫老村长的亲人跪拜了几次,便赶大家出去。

    我也想走,但左胖子却把我叫住,让我留下来帮忙。

    这货神神叨叨的,我怕出幺蛾子,不理他。

    结果他一把将我拉住,说谢小屁,拎尸之事因你而起,你不留下来事情没法解决。我望着梁奶奶等人祈求的眼神,没个法子,只得战战兢兢留在祠堂。

    左盘龙将红绳子两端各绑着一枚铜钱,吩咐我将其中一枚铜钱塞在鸡屁股里,并交待务必要塞妥当了,要不然等下做法时,公鸡受到惊吓,容易溅我一身屎。

    我问你咋不自己塞呢?

    他说嫌恶心。

    我说去你大爷的,老子就不嫌恶心?

    他翻了一下白眼,把他手中那枚铜钱塞给我:“我塞也行,你把这枚铜钱塞老村长嘴巴里去。”

    我一听,怂了,忍住恶心拿铜钱去塞鸡屁股。

    一切准备妥当。

    左盘龙开始燃香烧纸,嘴里逼逼叨叨念了会儿咒语,冲老村长拜了几拜,又捏几根香烛,招呼我到棺材前拜,并教我嘴里反复念几句话:“老村长啊,小皮以后年年中元节烧嫩模伺候你老人家,你赶紧下去享福吧。”

    “……”

    我按他的吩咐念完。

    左盘龙突然冲我鬼魅一笑,撒丫子就往祠堂门口跑。

    我瞬间吓懵了,把香烛一丢,跟着他朝外疯逃。

    没曾想,这孙子跑到祠堂门口,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回头冲我嘻嘻直笑。

    我骂道死胖子,你发什么神经?!

    左盘龙说:“哥们试试你瞬间爆发力怎么样。待会儿送葬路上,万一碰到难缠的鬼,我要确保能跑赢你,有你殿后,本道爷才不会被鬼打。”

    我脑海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刚想发火,却见老村长尸体直愣愣往上挺了一下,随后,“吧唧”一声复又倒在棺材里。那只公鸡开始“咯咯咯”狂叫,鸡屁股里栓着根红绳子,疯狂地围着棺材转圈。

    胆大的村民都好奇的围在祠堂门口看。

    那公鸡转了几圈,又在祠堂里原地往上窜,脖子抻得老长,恍若有人在拎着它一样,窜了十几次,鸡毛开始纷纷掉落,整个身子变得越来越黑,如同被泼了墨汁一般,最后头一歪,倒在地上,彻底死了。

    左盘龙转过头来,交待长庚叔,煞气已经驱完了,把那只公鸡拎茅坑里,浸三下,每下持续一刻钟,然后找块向阳的地埋了。

    这事比刚才用铜钱塞鸡屁股还恶心,我庆幸左胖子没叫我做。

    长庚叔将公鸡埋妥当,左盘龙看了下时间,说起棺。

    一行人冒着烈日,往后山走去。

    我怕一个人留在村里被鬼缠,只得跟着左盘龙,加入送葬队伍。

    经过蜡道口时,我心里发怵,但幸好没其它事情发生。

    本来一切顺利,但给老村长送进土坑时,出了问题,龙杠突然断了,棺材盖被震开,太阳一照老村长尸体,发现他全身漆黑,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懵圈地看着众人,似乎刚睡醒一样。

    左盘龙脸色都变了,问长庚叔那公鸡埋哪儿了?

    长庚叔颤声说就埋在村口樟树底下,老向阳了。

    左盘龙骂了句娘,一把将棺材板盖起,迅速贴了道符在棺材上,并在棺材四周抛了一圈铜钱,甩开两条胖腿,往村口狂奔。

    我想起他那句跑得过我他才不会被鬼打的话,管不了那么多,跟着他疯跑。

    村口樟树底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里拎着光溜溜,浑身乌漆墨黑的公鸡,嘴巴还在嚼动,是军军娘!

    我瞬间一阵反胃想吐。

    左盘龙一脚把她给踹开,手中两道符咒贴在公鸡上,转头对我说,打火机!

    我赶忙递上打火机。

    左盘龙将符纸点燃,那公鸡瞬间在他的胖手上成了一团火焰,没一会儿,彻底烧成灰烬。

    军军娘嘴角流着鸡血,笑嘻嘻地跑了。

    山上跌跌撞撞跑下来两个村民,嘴里喊着,不好啦,老村长又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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