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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暑假

    或许再也不像从前分手那般细数时间,期待下次相见,心中的某处既定了将来,这个暑假过得总比预想中的多少快了一些。

    小学放假后,爸爸接了一个三层高毛坯房的装修的活,在镇上,早上五点半就得出门,晚上九点才到家,每天必定带点小吃回来给陈浥尘。

    粮仓里倒满了能吃一年的稻谷后,妈妈和小姨在邻村一家新开的棉花厂做起了时工,中午会回来陪陈浥尘吃饭。

    陈浥尘呢,想和谢浩仪一起到县城里打暑期工的计划泡汤后,死心塌地的落实贯彻父母的三不理念——不放心,不舍得,不准。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做饭,做家务,还有做点兼职,赚点零花钱。她自己从圆圆的表姑那里找到一份做手工发绳,手工小饰品的小活。

    一根发绳穿点珠子,打个蝴蝶结能赚一分钱,她一天大约能做七八百条。

    小吊饰这类的,比如有的要用上一百多颗直径为0.3cm的小珠子的织成的手机吊饰,因为活细,烦琐,则贵一点,三分钱一个,她每天能织一百多个。中国结是最贵的,五毛钱一个,她每天能编五十个。

    算下来,她一天大概能赚三十多块钱,不过半个月,她就赚了五百多块。这个数目,对于只是准高中生的她,可以说是一笔大钱。

    只是,也只有这五百多块钱。

    陈浥尘的手特别柔软细嫩,仿若无骨,长时间拉扯那些线条,活动量较大,手指磨皮了,红肿了,骨节也隐隐作痛。

    自从被父母发现她偷偷擦药油之后,两人就到她的房间,温言细语,心疼为主,反对为辅,不准她继续做。做饭做家务,学习,已经够累了,家里不缺她这点钱,她要多少零花钱,爸爸妈妈都尽量满足她。

    说到最后,妈妈看她的手,心痛得快掉眼泪。

    陈浥尘还能说什么,不能够。安慰了妈妈,听爸爸教诲,之后一门心思当好乖乖女。

    其实那天晚上,陈浥尘挺难受的,明明爸爸妈妈只是为她好,心疼好,她却好像忽然失去某物似的,没有东西可以填充。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录取通知书收到了,陈浥尘以全县第一的排名成绩考上县里的实验中学,八月二十三号开学,有为期一周的军训。谢浩仪报读的中专学校也是那个时间开学,除了不同一个学校,她们基本上可以和初中一样,一起上学放学。

    从小到大,由于搬家次数太多,陈浥尘基本上没什么朋友,来到杨桥村以后,谢浩仪可以说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上了初中,陈浥尘的性格愈发腼腆,深沉,加上她话少,学习好,又被传成什么“校花”之类的,更给人一种“不是一类人”的印象。尽管她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能帮就帮,也没有什么女生想要与她发展成为朋友,周末约她一起逛街之类的。

    就连林泽也曾注意到这一点,他既没有让她敞开心扉也没有教她主动,而是告诉她:“你这榆木脑袋瓜别想太多了,做好自己,好好长大就很棒了,依靠讨好和附和得来的朋友不要也罢。真心喜欢你的,就算你不找,也会来。你需要的,是那种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很舒服的朋友。你会有的……把头转过来我看看。”

    回过头来,陈浥尘只剩下谢浩仪一个朋友。她很珍惜,却不曾奢望过她是谢浩仪唯一一个朋友,她想要的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只因她深知,谢浩仪从来不缺朋友。

    听说谢浩仪结束了两个月的暑期工回家的那天,陈浥尘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去找她,想跟她说,过两天一起上学,打算明天跟她到县城里逛一逛,玩一玩。就像每次开学前一样。

    谢浩仪是在县里的服装厂打工的,有宿舍,她一直住宿,中间没有回过家。陈浥尘快两个月没有见过她了,看见她时,倒不至于认不出来,只是耳目一新的感觉。

    谢浩仪白了很多,也长胖了点,显得气色甚佳,衣服也不像以前那么朴素,漂亮又时尚,她穿起来,整个城里姑娘似的。最大改变是她做了个卷发,还染黄,那是时下最流行的发型,陈浥尘在杂志上见过某位女模特也是那个发型,是很好看,只是有点不适合她们这个年纪,稍微成熟了。

    谢浩仪却说,她就是要成熟,中专的学生追求的就是外在美,至于颜如玉,是重点高中的学生们的美丽象征。

    话中的自嘲和讽刺,陈浥尘看出来了,听见了。刚才被搓揉地打量,还没缓过神来,屋里出来了一个几乎跟谢浩仪一模一样的女孩,发型,衣服,鞋子,就连指甲上的粉红都如出一辙。

    谢浩仪介绍女孩之前,还附在陈浥尘耳边告诉她,她们今天的内衣裤也是一样的。

    那个女孩是县里的,叫伟仪,连名字都好配,跟谢浩仪是打工时认识的,重要的是,她们同龄不止,都将就读同一所中专。两个月的时间里,两个姑娘形影不离,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过两天,两人将一同到学校报到。手机响了,好像是某个男生的Q信,她们不知怎的,兴奋得不行,讨论得忘乎自我。

    陈浥尘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是白布上的红点,碍眼又糟糕。她说妈妈该找她了,她要走了。

    谢浩仪先是一愣,而后一脸理解地笑着说,回去吧,免得你爸妈报警。

    陈浥尘知道了,谢浩仪还在生气,气她不跟她一起,气她永远只知道该回家了。

    回到家,爸妈都还没下班,陈浥尘终于肆无忌惮,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或许,不是谁到了这个年纪都会如此,以为如意,结果留疤,何种姿态更为心酸,总免不了恸哭一场,再为清醒,争取满足,最终抵不过麻烦只好将就,这种反应也许是因为长大拥有权杖,鞭策正长大的心灵。

    不是,不是,到底是谁改变了谁,为何如此,总不能没有一样如意。

    总会有的,一定会有。

    陈浥尘从床上挣扎起来,冲到客厅,从冰箱里拿出雪糕,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撕掉雪糕纸,一口咬下去,电视播出声音了,雪糕冻伤了牙齿,电视破坏了寂静,哪样都不好。

    她一边吃雪糕,一边换台,傍晚都是新闻,不好看,真实最不好看,她关掉了电视。

    胃突然痛了起来,她才发觉自己全身颤抖,眼泪直流。

    雪糕也吃不了了,放回冰箱,不能浪费,爸妈赚钱很辛苦的。他们那么爱她,她一定要是个好孩子。

    她也辛苦,她那么爱他们。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没到煮饭的时间,陈浥尘回到房间,从枕头底下拿出MP3,想听歌了。摁了开关,没有声音,摁了又摁,换了电池,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该是坏了,一定是听太多了。

    晚上看看爸爸能不能帮她修好。

    陈浥尘又看了看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爸爸才回家呢。她躺在床上,面朝窗口,眺望着远方的晚霞。

    还要等。

    等吧。

    正在长大,何谓长大,七情上面的浓烈,体验着,习惯着,熟悉着,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失去,都将是成长的试金石,就这么朝着最好前路前进吧,何苦要为抉择气大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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