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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相 01

    河间镇外的蒙古兵本是打算有了孙周作内应可以轻轻松松地进城。不想那一朵明亮绚丽的烟花绽放以后,城门不但没有打开,反而是红衣大炮响彻云霄,数万火箭将整列整齐的军队变成一片火海。天一亮,焦烟散去,城外遍地尸骸,到处是散落着残破的刀剑旗帜。

    冰蓝守在玄楠床前,青灰色的布帘里,玄楠

    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唯有微弱的鼻息。天边的朝阳生起,一束光亮投射在这寂静的小屋里,冰蓝不禁泪如雨下,把玄楠冰冷的手敷在灼热的脸上,而且不断地搓热。

    陛下,你一定要好起来。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冰蓝如是自言自语。

    忽觉一触冰凉粗糙划过面庞,那双带着一点薄茧的大手,食指微动。

    “水……水……”,玄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你……你……醒……我……我去给你拿水。”冰蓝惊地碰倒了床案上的茶碗,水洒了一地。转身又急急忙忙地倒了一碗,笨拙地给他喂水,让玄楠呛了一大口,手忙脚乱地拍拍他的背。

    “咳咳……”

    “我瞧着军医官对你身上大穴又掐又扎,你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怕你醒不过来……呜呜呜……”冰蓝哭得更加厉害。

    “不哭,不哭,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玄楠安慰道。

    “你不知事的时候,孙周挑唆裘铁和李芳都快打起来了,差点要刀兵相见,他还要向蒙古人献城……实在是太吓人了……我也差点要死了……”冰蓝自顾自地哭,紧接着鼻涕眼泪齐下道:“赵子卢死了……,他是我的发小,我再也见不着他了……陛下,你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我做不到……,早知道我不来了……”连日来的疲惫与悲愤一股脑的发泄,她紧紧拥着玄楠嚎啕痛苦。

    “赵卿?……什么时候的事?”玄楠问。听闻赵子卢的死讯,玄楠回想起那日场景,他还不及回阵,蒙古人的箭阵如雨般袭来。

    “昨天。他中了二十六支箭,伤口溃烂……”冰蓝继续哭道。

    见冰蓝悲恸,玄楠不禁想起了了王喜,他也不在了,悲从心来,泪如泉涌。

    不知哭了多久,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当玄楠再醒来时,只觉自己鬓边冰凉。

    睁开眼,竟然是冰蓝卧在身边,死死地抱着自己。她的发髻散乱,脸上浮着一层油光,肿的像两只桃的眼下残存泪痕,嘴角的口水将枕头濡湿了一大片,衣袍上还有干了的血迹。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呀?累成这个样子,睡的如此香甜安稳,玄楠擦拭她嘴角的口水,感受着冰蓝身上散发着的温热,只觉心安。活着,真好。

    窗户被厚重的帘幕遮上,阳光从帘幕与窗角的缝隙透进来,不知外头辰光几时。

    玄楠把被子往冰蓝身上扯时,忽觉下胸一阵剧痛,原来肋骨断了在,身上绑着木头架子。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姑娘,王太医来请脉。”来人是裘铁。

    玄楠刚从混沌的状态醒来,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门外的裘铁和王太医敲了几下门,不见回应。

    “也许霍姑娘出去了?”王太医道。

    “有可能,还是莫耽搁给陛下诊脉。”裘铁道。

    王太医点点头,推开门,径直向玄楠的床榻走去。那青灰帘儿一掀,冰蓝忽觉一道光从眼皮里钻进来,蓦然睁开眼,看看身旁的玄楠,转头又见那两双惊颚尴尬的眼睛,猛地从塌上坐起来,勉力挤出僵硬的笑容:“我……我去……看看……今天马吃什么!”说罢,迅速遁走。

    裘铁端着饭,王太医端着药,眼睛蹬得老大,道:“臣什么也没看见!”

    “不是你们想得那样。”玄楠极力解释,不觉已是大汗淋漓。

    “王太医,您不是来给陛下请脉的么?”裘铁道。

    “是。臣是来请脉的。不想陛下已经醒了。”

    王太医苦苦一笑,故作镇定地拿出脉案,把过完脉以后道:“陛下断了肋骨,要好好养着,少动,否则磨损了脏器可不得了。”

    “哦。”玄楠答。

    “臣先下去拟方子了。”说罢,王太医麻利地收起脉案。

    玄楠抬头,裘铁正捂嘴偷笑,才觉其中端倪,赶紧拉住王太医的袖子:"真的不是这样,朕没动。"

    王太医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事涉陛下和霍姑娘清誉,老臣绝不会吐一个字。”话毕,行礼退了出去。

    诶呀,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不过,朕怎么有点小兴奋呢。

    待王太医走后,裘铁打开手里拎着的木匣,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本和六件已拆封的书信。

    “陛下,昨晚孙周要叛国献城,差点蒙古人就要趁夜摸进来,但是臣和同僚们还有霍姑娘发现了他的企图。索性,昨晚一战,河间镇保住,击杀敌数万。这是从孙逆的家中搜出来的账本和书信。”裘铁道。

    玄楠从匣子里拿出书信展开,上面尽是一些蒙古文书写得招安条件。金银玉帛不说,蒙古人还要封他做楚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后玄楠翻开了账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贿赂在京官员和军中将领的名字和金额。

    “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账!”玄楠气不打一处来,将那账本掷了出去。国朝的习俗向来是后养士人武将。每每新帝登基,都要做两件事,一大赦天下,二涨薪。国朝大楚一个七品小官的俸禄养着父母妻儿,再养四五个仆人小厮并不难。

    钱维说过,教导官员清廉不能仅凭圣人之道,俸禄也很重要。而且官员们富足,也不会想着要从百姓身上榨取民脂民膏。若是天才有才之士都忙着挣钱的营生,谁又来为你保境安民呢?

    玄楠深以为此,即便是如今国朝财政吃紧,他也从没有想亏待那些帮他打理国家的文臣武将。毕竟他要收复燕云十六州,除了要花很多很多钱打仗,也要很多很多的人才群策群力。

    节流治标不治本,只有开源才是正理。只能自己节约些,天天宵衣旰食颁布又废止一道道政令,寻找为国生钱,又不损民本的法子。可是那些厚待的人才们就是这么报答他的……果真是人的贪欲无穷无尽。就像孙周,官至节度使,还不知足。如若他不反,在这个位子上致仕,自己应该会念他多年边关苦寒,在他家乡赏赐丰厚的土地金帛子女。

    那账本上,有无数熟悉的名字天天写奏折,提醒自己克己复礼,勤勉政务,然而背地里却收授贿赂,败坏朝纲。

    裘铁把账本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跪下来,小心翼翼道:“陛下息怒。”

    玄楠喘了口气,如常语气道:“拿过来,朕还没看完呢……”

    “是。”裘铁交还给玄楠。

    玄楠一页页地翻着翻着,不禁感叹道:“国朝才还都多少年啊,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朕原来以为,朕的敌人是三藩,是蒙古,是叛王,是倭寇……。原来朕的敌人是朕天天照面的人啊,他们哪个不是朕依赖的朝廷重臣,哪个不是自幼辅佐朕的长辈……”说罢,眼眶红了,又吸了鼻子,道:“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朕还是一国之君,实在失态,卿莫见笑。”

    “臣不敢。”裘铁道。

    玄楠忽然翻至一页,细细端详了半天,又放在笔尖轻嗅了一会儿,放下账本,那一页卡在装订线里卡着被人撕去纸张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常。

    “这是这怎么回事?”玄楠问。

    “什么……”裘铁一愣,停下了机械的磕头,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玄楠指着那处撕扯的痕迹,惊慌失措:“这……这真的与臣无关……臣搜出来就是这样的……”说罢,又把脑门瞌在地上咚咚作响。

    “当真?”玄楠厉声问。

    这时,裘铁已是慌了神,连连辩解道:“陛下,若是此事和臣有关,臣为什么要把这本账交于您,自己偷偷地烧了,您怎会知道……”

    不过一会儿,门又一次被扣响,冰蓝走了进来。这一次,她已经换了干净衣裳,脸也洗得白皙清透,一支木簪将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莞尔一笑,英姿飒爽。

    “韩李二位将军听说你醒了,请求召见。”冰蓝道。

    玄楠点点头,冰蓝转身将韩李二人领了进来。韩李二人走进来,跪下行礼道:“陛下圣躬安。”

    “这些虚礼,不必了。”玄楠倚靠在床板上,见李芳和韩哲俯身在地,脑门紧贴着地面,温言笑道:“擒叛守城,卿等是有功的。”李芳瞥见裘铁已经跪在了玄楠床边,见他面上泪痕未消,心道,我可是当初喊着要杀他最凶的,这小子必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陛下哭诉告我黑状,我绝不能叫他算计了。于是抹泪哭道:“陛下,臣实在是有罪啊,臣愚钝啊……”

    “臣日夜担心您的安危,每天去您院外请安。裘大人不待见臣也就罢了,还要在别人面前污蔑臣和孙周是一伙的。”

    “嫌火头军饭得不和口味,就打人家军棍……”

    “他不定时地来臣营中查探军马数量,可是校尉骑马到城外查探军情了,硬说数量不对,要责罚马官。”

    “……”

    在一旁听着的裘铁听着李芳添油加醋地污蔑自己,气不打一出来,我还不曾说你,你倒告起我壮来了!他气鼓鼓地站起来,指着李芳的鼻子怒道:“何须如此阴阳怪气,回京以后参我就是!”

    玄楠一眼便瞧见其中因果,然而李芳身为老将,军中威望不少。裘铁虽行事失礼,但却一片忠心。韩哲老成持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于是故作惊恐道:“原来朕受伤期间,你们遇到了那么多事,当真是险之又险。这一切都是孙周那厮作祟!三位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三人这才起身。

    “如今各军伤亡的状况如何?”玄楠问。

    “禀陛下,离京时,赵将军,李将军、韩将军各领兵一万人。赵将军殉职后,臣代管了一些事务。他所领中军随您突围出来的将士是八千八百五十二人。其中有三百七十九人伤的很重,入河间之前就牺牲了。”裘铁道。

    “臣领左军突围,现有九千七百三十四骑。”韩哲道。

    “臣领又军突围,现有七千余人,红衣大炮战损两门。”李芳道。

    玄楠点了点头,又问道:“孙周及其同党被擒后,还有十万大军驻守河间。经过昨夜守城一战,短期内不会再来,朕以为李卿携军队在此休整一段时日后,再向汴梁班师。韩卿与裘卿携军队随朕立即返京,可好?”

    “臣……”李芳正要领旨时,韩哲打断道:“陛下,臣以为李将军所携军队人数较少,要整合孙周留下的十万大军实在微薄。只怕再生变故。”

    “那裘卿以为如何呢?”玄楠问。

    “不如臣与李将军一同留下。待整合完毕后,再向京师与陛下复命。”

    李芳素来信任韩哲,若有他在,自己能省不少力气。当即也表态道:“臣觉得这样好,臣只怕自己本事不够,应付不来。”

    哪料玄楠浅浅一笑道:“李卿切莫妄自菲薄,朕还有其他事要托付韩卿。不过,李卿,尽管孙周在边关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可是他手底下的将士服从命令也是本职,切莫矫枉过正啊。至于伤员们,等他们伤养好了,再由李卿带回汴梁与朕复命。”

    “是。臣遵旨。”韩李二人齐道。

    “陛下机智,第一回领兵遇伏数倍几乎全身而退。即便换作是老王爷,也未必比您能做得更好。”李芳道。

    “五百二十七位勇士还是折损在异国他乡了……朕实在是惭愧。奈何实在来不及收敛他们的尸骨回乡安葬……只盼着日后咱们君臣一心,能收复燕云十六州,教那些将士们可长眠在大楚的土地上,也算是落叶归根了。”玄楠说时,想起了王喜和赵子卢,不禁动情。

    一番话竟然讲得韩李芳这样身经百战的粗旷汉子不禁眼眶湿润。

    玄楠抚了抚韩哲和李芳的肩膀又道:“别的朕亦没什么好交代了。只盼你早日等你回到汴梁,咱们君臣相见时,能把酒言欢,共计大事!”

    等到他二人走后,玄楠看着面前的裘铁,叹气道:“朕昏迷的时候,哗变的哗变,通敌的通敌……

    若非有孟霍在,昨晚你怕是就要被韩李二人斩于剑下。那时候,朕的安危又有何人来守护?河间镇又有何人来守护?”

    “臣知错了。”裘铁低下了头。

    玄楠撑起身子,努力想站起来去触碰床边铠甲,却始终够不着,他叹了口气道:“给朕穿甲。”

    裘铁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身上绑着木架的玄楠,问道:“陛下,您怎么穿甲?”

    “把木架子卸了就能穿上。”

    裘铁惊呼:“这怎能卸?军医官说您肋骨断了,要绑着的。况且您才刚醒,只是暂时性命无碍,还要……长途跋涉……”

    “木架子回头让王太医再给绑一个。裘卿,你平日里审讯查案,也是这么喋喋不休?”玄楠说着,自顾自解开身上的绷带。

    裘铁小心翼翼地给玄楠穿甲,不发一语。

    玄楠见裘铁不作声,好言道:“此去会盟,朕吃了个败仗又重伤昏迷,再加上有人哗变,有人通敌,消息传回京城,岂不人心惶惶,朕须得立即回去。但是在此之前,朕先要安抚军心,你这账本,可真是及时雨。”

    裘铁继续默不作声。

    玄楠小声嘟囔着:“这么小心眼的么!”

    雄浑的军歌又一次响起,玄楠身披甲胄,看着帐中原来孙周手下的将领们。大帐之外,是昨日阻击蒙古人将士们。

    这时,裘铁从远处而来,穿过阵列整齐的方队的间隙,跑得满头大汗而来,身上的铠甲磨擦佩刀的声音叮当作响,他高声喊着:“陛下,从叛逆孙周家里搜出许多书信和账目啊……”说着说着,他身后的两个少史抬着把一只木箱,吃力地小步快跑跟上在前的裘铁。

    孙周任河间总兵十年,在这儿服役的将校们,哪个又能完全清白……将士目视着皇城司的人从身边穿过,个个神情凝重,低头不语,如乌云压境。

    当裘铁气喘嘘地走入玄楠的大帐里时,把重重的箱子撂下,然后打开,一本本微黄的账本和书信暴露在众人眼前。

    玄楠忍着剧痛走到那樟木箱旁,捡一本账本,坐在地上,也不翻看,将头埋在里面。周遭的空气凝固了好久,众将屏住呼吸看着玄楠怪异的行为。当他再抬起头时,眼眶竟然红了。他嫌恶地将手里的账本砸向樟木箱子,哽咽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实在是……”

    “陛下,可要将账目清点查验?”裘铁不明所以地询问道。

    然而玄楠抹了眼角的泪,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孙周这厮竟打着二叔的离世来污蔑朕,作为叛国造反的借口。说到底,二叔骤然离世造成许多流言,当时朕沉浸在伤感之中,没有向卿等解释清楚,以致卿等受贼人蒙蔽,都是朕的过失。

    可是六年前,朕才十三岁,也只是个孩子啊。你们投身军营,为了保家卫国也好,为了功名利禄也罢。朕怎么忍心让卿等为了我们姓魏的家务事而牵连获罪……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烧了吧……烧了吧……朕不想知道……”

    “陛下……这……”裘铁还未说完,玄楠已经将燃烧的烛台丢进了箱子。

    “在座的都是随摄政王出身入死的长辈。朕年轻,行事难免有差。有什么做的不对,诸位长辈千万要告诉朕啊………”玄楠哭道。

    火焰将众将污点吞噬,悬着的心被渐渐放下,心中的愧疚之情也一点点聚集,纷纷低下了头,有的人甚至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而偷偷抹泪。

    是啊,起的哪门子心思要为老王爷报仇……人家才是嫡亲叔侄。若是换成别的人,叛国造反的能不一网打尽么?而陛下却这样放过了我们,能是孙周说的那样歹毒之人么?不禁为这位年轻帝王的心胸而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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