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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身一跃

    沈长风从没有消失,而是留在了她的心里。

    她也没有走远只是停在了原地。

    如何阻止爱发生,又如何阻止爱消失?

    如何辨别,真情,假意?

    这是千古难题。

    普通人并不能知,甚于终其一生追究一个真谛。

    颜姿羡更不能知了,她连普通人都不是,她是一个怪物。

    当初她选择杀了沈长风,是为了终止曾经的伤害再重演。

    可后来,她却只剩伤害。

    她明明嬴的自得其所,却又输的一败涂地。

    后来,她没有心了,谁陪着她都可以,她逢场作戏游刃有余。

    后来她什么都不怕,什么却又都让她害怕。

    只是不管有多痛苦,但她始终守口如瓶。她的一生,都是不可说啊!

    “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也许能主宰命运才有意义。也许……就算站的再高的人也终究是逃不开命运这张天罗地网。”颜姿羡满腔愁绪凄苦,凝成玻璃窗上的一抹白霜,她整个人笼在凄清的月光下无限落寞凄凉。

    “活着不是目的,快乐的活着才是目的。而命运,从来是它主宰你而非你选择它。”十三面上淡淡,言语中故设屏障。

    “也许吧,也许长生才是真谛,也许,长生毫无意义。”她似乎十分疲倦了,连声音都渐次微弱下去,只是依旧难掩其中哽咽。

    山的那头还是山,海的那头还是海,云的那头还是云,网的那一头还是网,她无力、她逃不出命运编织的网。

    绝望把她锁在了人间炼狱。

    静默良久,忽然她盈盈站立了起来,凭窗望向外面巨大的默暗,“我从不问为什么,不是不委屈,而是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忽然收了悲戚,换上了平日一如既往的人上人的做派,“如果绝望不能消失,那就让令我绝望的东西消失。”

    颜姿羡脸上依旧挂着睥睨众生的不屑,“我知道我做的错,伤天害理,我就是要伤天害理给命运看。”

    十三淡淡,“哦,你这就是破罐破摔?”

    颜姿羡闻言冷冷看了十三一眼,不屑道,“我不是破罐,自然不会破摔。”

    “你是不是破罐、是不是罐都与我无关,此次我前来只是有一事相告。”十三听了半天颜姿羡的前尘旧梦已不耐烦,此时便直接开门见山。

    “呵,你终于决定配合我了?”颜姿羡唇上浮上一抹古怪的笑意。

    十三知道她是意指小妖女,便道,“我不擅长配合,更不擅长迎合,我来找你只是告诉你有一长生之法,可省了茧术之酷,茧术伤天害理令人做呕且不能永保无虞,我这法子可是能一劳永逸。”

    “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一句话?”颜姿羡斜了十三一眼,复又坐在了梳妆台前,两只染了殷红蔻丹的手却下意识敲着桌面。

    “自然,你会相信我的。”十三说着便自怀中取出矿图递于颜姿羡,又道,“长生门专好搜罗秘辛,曾经龙吟镇玄一散人斩龙,你必知晓,此地出龙珠,亦有上官等人一直苦寻的宝藏,宝藏中不只有富可敌国的宝贝,更有一长生秘术,此术牵扯的秦皇陵非彼秦皇陵,我现在就手握长生之钥,正是长生门多年苦求不得之宝物,而长生门对此研究甚深,一定早就有了些眉目。其余并不用我多说,你耳听八方,自然能辨别真伪。”

    颜姿羡闻之面不改色,拿了矿图对着壁灯细端详了一回后便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待她看够了,才抬头看向十三面无表情地道,“你身中的忘川蛊是我研制多年的上品,滋味如何?”

    她的脸半隐在暗影里,烛火跳动掩映,犹如鬼魅。

    见十三不答言,颜姿羡并不以为意,又一面用珠钗拨灯芯子一面自顾自道,“忘川痛在至情,妙在至情,一蛊有并,中蛊的两人生不能断舍,死后魂魄也会聚在一起,你懂其中深意?我劝你不要耍花招,我会……”

    “我知道你会解蛊,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会全力配合。”

    配合要你的命。

    十三不等颜姿羡说完就赶快接过话茬,他点到为止,一面收回矿图一面又道,“上官意抒与土肥圆已决定前去,三日后,迷龙岭,你为我解蛊我助你长生。”

    十三说完便快速大步转身离去,颜姿羡本正低头不知思索什么,此时一见十三出门,便忽然不管不顾地追了过去。

    “站住!”

    十三未停止脚步。

    “你究竟……是不是他?”颜姿羡追问,她声音悲凉,几乎有些哀求了。

    十三闻言,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他”是沈长风,便微顿了脚步,沉声道了句“不是。”

    尔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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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姿羡呆呆愣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望月凄苦一笑。

    曾经,她无数次问过自己,究竟十三是不是沈长风,究竟沈长风还会不会回来,究竟沈长风曾经对自己是别有用心,还是一场误会,现在她已经不想再知道了。

    天又快亮了,可她的世界永不会有光亮的。

    颜姿羡真想大睡一场,把苦都埋没于梦,可她却睡不着,她三百年的日日夜夜都是清醒的。

    就是有哪一时迷糊片刻,那迷梦却比现实更清醒,每每割的她三魂六魄都跟着疼,生生疼醒,她更不敢睡了,一夜一夜睁着眼,直至天明。

    命运蹂躏的她如天天挨着寸磔之刑,永不得超生。

    她风情万种楚楚动人,她妖娆万千,妩媚横生。

    但那都不是真正的她。

    是痛苦,被迫接受痛苦,习惯接受痛苦,依旧释怀不了痛苦。

    伤口在灵魂里,在看不见的地方,永远不会愈合。

    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折磨。

    她被命运拉扯,偏执,被束于茧里愈缠愈紧,得不到救赎。

    她的身体一直活着,灵魂却早已残破支离,是苟延残喘,是生不如死。

    是命运不讲道理地为她选了一条又一条黑的不见五指的路,拖着无能为力的她一步步在地狱的酷刑台上走。

    她一面被残害,一面残害别人,一面拼命抓住身体时间,一面又时时想湮灭自己的灵魂。

    真正的她的离开太久远了,久得足以遗忘,也足以被遗忘。

    哪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啊?这世界并不想让她做好人。

    沈长风死的时候她也死了。

    不。

    她没有死,她埋在了岁月里,时间是她的坟墓。

    她遇见过他,以后却永远不会再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这分秒之间,似乎隔着永恒。

    时间,让深的东西入骨,让浅的东西,无痕。

    她希望十三是沈长风,又害怕十三是沈长风,因为她早已明白,这世间万物不过都是为了辜负。

    惟有希望,让人不可救药。

    颜姿羡就像风,没有方向,居无定所,不能停泊。

    而已断了线的风筝,还关心它去哪?

    世上太多事,其实都没有胜者。是啊,人生在世,本就没有赢家。连神都要历劫,偟论卑微的人呢?人逃不过命运,神逃不过天道。

    这一切早已注定。

    只是几百年来,她无数次想起那个场景,想起沈长风说过的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命。”

    这些事随着十三的出现更加清晰。

    她想不通沈长风是识破自己甘愿去死还是毫不知情,想不通他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想不通他是想把自己当成一时的玩物还是想施以救赎。

    种种问题纠缠了她三百多年,三百年来她没有想通过一件事,并且想不通的愈来愈多。

    她忽然迫切需要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永远不会有了,因为唯一的答案沈长风,已经死了,死在了她的手里,连魂魄都找不到了。

    而十三,究竟是不是沈长风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怕重新来一次,她有阴影 ,更怕教训。

    她经不起重蹈覆辙。

    她害怕纠缠,折磨,互相伤害,或是视而不见。将他视若陌路,就当没有遇见过,也许才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因为害怕,所以渴望强大,所以不择手段去强大。

    她并不无辜,但在这尘寰苦网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有罪。

    她一个人捱着生不如死的黑暗,更渴求黎明的曙光。

    后来长久的等不到,她在黑暗中绝望,即使太阳升起,她也认为是虚假。阳光再也照不到她的灵魂深处,她在黑暗中荼靡殆尽,永不得救赎。

    害与被害一样是走投无路。

    命运这把双刅剑,无论如何都会将她刺的体无完肤。

    她已明白,也明白自己出不来了,再如何也出不来了。

    命运系的死结,拼尽全力终是无解。只是,她从始至终,也只是想出来而已。

    她竭极尽全力,她无能为力。她用尽全力,只能过痛苦的一生。

    十三走了,沈长风也不会回来。

    也许,一切都该醒了。

    她忽然感觉活三百年还是三千年都没有意义了,没头没脑地活着一个个别人的躯壳,是命运的选择,不是她的选择。

    越活越痛。

    永不能挣脱。

    三百年的叠加堆积,她站在痛苦堆成的山巅上,忽然想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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