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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情心心相印,儿凤台含愧留镇牵魂

    事实证明,老爷子稍显迂腐,倒是吕焚云改换门庭,不单救了吕家老少,吕焚云也从此平步青云。话两样说,裴家这些年发迹,也凭借了吕大小姐的大家风范、书香智慧。怎么说?你想,和裴国本一样出生入死的战场弟兄,如今地位、家声凡有天壤之别,裴国本心知肚明,这一切离不开贤内助的心惠高光。暗自庆幸沾沾自喜之余,骨子里万般庆幸。夫妻俩个,一辈子看似冠冕堂皇、轰轰烈烈,相敬如宾。吕焚云寄情山水,和裴国本琴瑟失合,同床异梦,内心深处,谁知帆影落日,野渚泊舟,也曾月下丢魂?

    三十一

    老徐亲生亲养的骨肉,头胎是姐姐一口气艾凤枝,排下来才是弟弟艾凤台、艾凤池、老妹艾凤娇。若按没名儿前撇的老大小遭罪艾凤楼、大马蜂艾凤巢排序,村长艾凤台排序老四。别看艾凤台顾家声逞脸把亲爹送进敬老院,三步两座桥乡亲知根知底,还是照样高看艾村长,都说他宅心仁厚,骨子里象老徐,是同一影箱里的刀刻驴皮影人儿。和亲爹老徐论模样,论声气秉性,连走路姿势都形影不离,就象一个模子刻的。

    自送走亲爹老徐,凤台满嘴起泡,外表和外人一样晴朗,却晃常在家和老婆耍脾气。老婆何念芝,没事翻小肠,说和他过得屈,老叨咕嫁了一台戏,没䞍受半个曲儿,老徐那土改房,也没借上半点儿光,还沾了一身的腥臊。看如今,哪个当村长书记的,不偷不抢也有满碗的油水儿,哪村干部宅子不高出半截,显山露水?凤台格路,公家一个草刺儿不兴往家拿。那时候县乡日日搞宣讲,月月搞联查,下派干部如过江之鲫。村里还流传过一段顺口溜:总结汇报走过场,标语口号字上墙,人一走,茶就凉,酒足饭饱推牌九,捎上礼物走他娘!

    艾凤台对这个很反感,他摸准脉,对症下药,枉说象对付讨鬼子伐队儿,先布下消息树,玩起麻雀战、躲迷藏。逢到各路神仙进村,凤台神出鬼没玩失踪。

    有一回,县上来人扯闲篇,消息树出点小麻烦,凤台堵在院里出不得,跑不掉,他灵机一动藏猪圈,任你寻,凭你嚷,凤台就是不露脸儿。猪拱粪臭弄一身,来人一走凤台钻出猪圈,弄得浑身臭不可闻,老婆念芝就笑他:一身骚粪猪兄弟,不如猪炕做新房。两口子说笑开涮他,说的也是实情,凤台听了也不恼。

    凤台不会甜和上级,官场上自然混的灰头土脸。在水沿庄,在十五个大门一条街,光有群众口碑没有用。还是老书记吴臣有眼色,和上级攀得近,又有兄弟吴布德混社会,结交一班黑白两道弟兄,那气焰就压了凤台一头。吴家藏了心眼,知道有权才有钱,有心趁村选,拱掉艾凤台,扶植吴臣儿子吴仁选做村长。

    在三步两座桥,在织女桥河东坡岗上的水沿庄,十五个大门一条街的二十几户人家,艾吴两家是大姓,是有明以来戍守燕塞边地的坐地户。村街上,有家庙石碑勒字为证。岁月荏苒,光阴似箭,虽然古街新树,水沿庄,艾吴两大家族,才是房梁柱脚。艾凤台当村长,老吴家想在庄里一手遮天,偏偏艾凤台深得人心,小人没缝下蛆,就从柳叶桃碾道房上做文章,害得艾凤台忍痛把老爹送敬老院,原想一了百了釜底抽薪,却弄巧成拙,成为半生心病。

    媳妇何念芝是要强立楞人儿,听不得红口白牙说老家儿破鞋烂袜子,一赌气,就嚷给男人:你应名是村长,占不着便宜还招人嫉恨,干脆,赶明儿跟我干养猪,好歹混吃个头蹄下水!

    何念芝早和人合伙倒动生猪,也自己小本儿养母猪下羔子卖,她眼一过,就知道猪品质分量,集上都叫她一眼秤,女行家。

    何念芝父亲是老辈小生意人,好倒动个东西。他指给闺女姑爷,说你看,现在政策多好,到处是钱,就看你会捡不会捡。又指点闺女:留镇临近周边城市,肉类需求旺盛,你小门小户养猪,市场饱和经不起价格起落波动,不如干屠宰风险小更有赚头。老婆也劝他,当什么破村长,不如跟我干。

    艾凤台对老婆言听计从,跑来执照,土打土闹,凭借艾凤台好声誉,时间不长,就把屠宰户牌子挂起来。艾凤台是讲究人儿,秉性象老徐,事事屈己待人,收猪从不克扣斤两。老婆何念芝人也爽快利落,活猪眼前一晃,不用过秤,斤两钱数,一口报出来。加上检疫过硬,渐渐“农家放心肉”品牌名声在外,买卖日渐兴隆。

    日子一好过,人就就爱回忆往事,扪心自问。想想人生一世,生离死别,每逢夜深人静,艾凤台常常独坐惊醒,眼睛望着留镇那边的月牙凝望出神。老婆起始以为男人有了外心,留心几回,也没捉住蛛丝马迹,咋端详也不象。这年月,但凡溜光水滑露个头脚的男人,沾腥惹骚成了寻常事,自己男人一心扑实和自己相守过日子,何念芝知足,有时呆想噗嗤笑出声来。夜深人静,老婆心旮旯里,有时也替男人抱委屈,心想,要搁我,也说不定採朵野花戴,逢这样想,女人把脸就羞红了。

    话说两边,一眼秤果然名不虚传,一锥子能纳进男人心底,别人不过心,她仔细掂量,才想到男人落下那心病。两年前贪恋名声,凤台亲手把老徐送走,送进留镇敬老院。毕竟是亲爹,骨肉连心,这几年嘴不说,心里也过樑子,存下欠爹的情债,吃啥嚼谷也不香。何念芝心疼男人,总寻思着,替男人长长脸。肉猪屠宰,有的是头蹄下水,何念芝就张罗,以村长名义,打包送给敬老院改善伙食。话一漏嘴,男人兴奋得满脸煊红,一劲儿喊:那多不好看,还不够寒碜,不跟捎带猪头,有老人得意这口儿,等中秋老人节,另送俩猪扇儿,旁人瞅着也好看!媳妇知道男人心思,隔宿就支人送过去。

    留镇敬老院心里有数,就打老徐这张牌,老捅咕老徐多走动走动,等徐恩长弄明白凤台心意,心里喜得掉眼泪,却不答应登门儿,他还要给儿子护头护脸儿。就有年岁人儿趣咕,咱不能白了人家,说老徐你又跑闲腿儿,不跟闲了给搭把手,也是回事儿。你想老徐什么人,一辈子欠谁不落忍,嘴不说,心里就过了。也不知是哪一天,徐恩长登上三步两座桥,看见卖猪的农用车,奔屠宰场,就跟过来。他本意是想帮儿子搭把手,他没有别的奢望,爷俩没名分,心里都照着呢。

    恩长每天来三步两座桥,紧往香久跟前儿凑,眼睛却不够使。六个儿女,前撇后养的,老徐都牵肠挂肚。不求孩儿富贵,只求儿女吃穿不愁,岁岁平安,老徐就知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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