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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夜冷(二)

    谢裕为难地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叔父行事自然是十分稳妥的,我这个做小辈的岂能置喙?”

    他见萩娘神色不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琅琊王氏的家主给我的消息,却是说您是王家的内眷,因为被私盐贩子给拐走了,才求我去帮忙救人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萩娘不由得扶额,这王谧怎么信口拈来,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她忙解释道:“那些人并不是什么私盐贩子,是我在京口的几个朋友,如今也是在军中有军职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想必是王将军担心泄露了消息,这才这样隐晦地传话的,他定然是知道,只要我见到了您,便能和您解释清楚此事,这才临时想了这个说辞而已。”

    谢裕不由得汗颜,他无奈地说道:“真是抱歉,您的朋友已经被我关进大牢了,府衙中并不都是我的亲信,耳目众多,他们可能要多待几日才行。”

    萩娘胡乱地点点头,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只觉得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和谢琰说,这一年来过得怎样?京中诸事可还顺利?还有桓玄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些信息,以及这次寄奴发现的官银的事情,若是谢琰在此,她可以和他说到天亮都不带休息的。

    然而,谢琰竟然突然回建康了,究竟是什么事呢?

    桓玄还在虎视眈眈,谢琰却走了,这对她来说,可以说是最差的情形了。

    她忙对谢裕说道:“您可千万不能泄露我在您这的事情,对外还是当我是王家内眷就是了。”

    谢裕有些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然而他还是顺从地答道:“好。”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比起当日在桓玄手中,竟是更加心惊胆战。

    她一会梦到谢琰亲自披挂上阵,被流矢射中了坠马,一会又梦到桓玄当上了皇帝,下旨处死谢琰,而那宣读旨意的男子,竟然便是寄奴。

    光陆怪离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

    几乎是完全没有睡着,就已经天亮了。

    耳边只听见采棠焦急的声音:“女郎,女郎快醒醒!”

    她猛地回到了现实,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忙起身问道:“怎么了?”

    采棠的声音都带着些哭腔,急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她几乎是语不成声地说道:“女郎,裕郎来了,他说,他说……”

    萩娘心中各种不好的预感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原本已经淡忘的梦境一下子全浮现在了眼前。

    难道,谢琰……?

    她着急地问道:“你就别遮遮掩掩了,快说吧。”

    望着采棠那一张一合的嘴,她只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采棠说的是:

    “谢府已经宣布三日后正式迎娶主子的正妻。”

    萩娘一愣之下,根本说不出话来,略一思索,她不由得笑道:“怎么可能?琰郎他还有一年才出孝呢!”

    采棠见她还笑得出来,忙劝道:“女郎,您想哭便哭吧,别憋在心里,这事是真的,裕郎亲口说的,他还在门口等着您呢。”

    这不可能!

    萩娘几乎是用最快速度梳洗完毕,便匆匆披了外裳出门。

    谢裕正神色迷茫地站在门外,见萩娘出来了,忙解释道:“今晨我原本想要将您在我这的消息写信告诉叔父,然而谢家的小厮却送来了这消息,说是叔父后日便要迎娶正妻余姚朱氏,我一时便有些……”

    他没再说下去,见萩娘面色不好,劝慰道:“您也不用过于在意,像我叔父这样的身份,三妻四妾也是十分寻常的,更何况,余姚朱氏亦是身份无比高贵的江东士族,想必……”

    原本他想说的是,对方出身世家,定然待人和善,不会像那些无知妇孺一般苛待夫君的妾室,然而看到萩娘看似波澜不惊但显然有些忧郁的神色,他还是打住了自己的话,虽然从道理上说是没错,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难道便不是在戳对方的心窝吗,这时候真的是多说多错,还是沉默才是最好的态度。

    萩娘还是觉得此事简直是不可思议,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面不改色地又追问了一句:“本朝以孝为先,琰郎在孝期中婚娶,难道不会被旁人所议论吗?”

    谢裕也十分疑惑,他觉得这事简直是突如其来,先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连前几日谢琰亲自来会稽的时候,也没有和他说起过。

    当时叔父只是连连追问面前这小姑子的下落,神色之仓皇简直是令人动容,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而是旁人所言,自己一定不会相信,永远都镇定自若温文尔雅的谢琰,竟然也会有这样一面。

    即便是这时候他娶了旁人做正妻,一定也是有特别的原因的吧。

    谢裕想到这里,更觉得这小姑子在谢琰心中是重要无比的,即便现在看似落魄,自己也绝对不能轻忽了她去。

    但这些颇有道理的劝慰之词却没办法清清楚楚地诉诸于口,谢裕只能对她说道:“我再派人去京中确认一下此事吧,若是旁人传话传错了,那也是有可能的。”

    萩娘只觉得心中冰冷,似是神经都麻木了,不能接受那种酸涩无比的苦楚之感。

    她勉强笑道:“那真是麻烦您了。”

    心中虽然是飞快地思索着,她却想不到任何为他解释的借口,不管怎样,他都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了,更是谢氏一族的家主,若是他自己不愿意,这世上还有谁能勉强他呢?

    所以,这婚事一定是他自己同意且默许了的。

    除非如今这消息有误,不然,自己许是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幸福地依偎在他身边,与他嬉笑怒骂,弈棋品茶,甚至仅仅是静静地相对无言。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的心灵就是无比地宁谧安静,似乎只是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她的心就能得到安抚,就觉得在这世界上,她并不是孤独一人,无论面对什么困难,她都可以无比自信,无所畏惧……

    而如今,满怀的期待竟然是一下子变成无比的痛苦,她只觉得心上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每当想到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她的心就痛的搅成一团,恨不得能立刻昏过去,忘记这一切,忘记这个人,忘记自己曾有过的这一段难以磨灭的爱恋。

    她终于能理解,电视里,电影里那些女子,为何在知道了自己的丈夫有外遇之后,那种惊讶无比,不敢置信的心情了。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毕竟是别人的,只有到了自己亲身经历了,她才明白,当一个曾与你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的男子,竟然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那种感受简直是如同天崩地裂一样,原本普普通通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天翻地覆。

    一切都没有变,唯有身边的你,不再是那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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