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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困龙之地

    巡营结束后,皇甫嵩初步了解了各部的情况下,连夜召开军议,经过众人的讨论,结合本人之谋,皇甫嵩制定出了一个具体的作战计划。

    因为皇甫嵩是晚来的,没有亲眼见过广宗黄巾的战斗力,那一夜和张梁交手,属于仓促应战,用兵十分克制,所以打了个平手。

    这次他的这个计划分两步走:首先,遣派一支人马试探性地进攻一下,看看广宗黄巾的战斗力究竟如何,然后通过这次进攻争取找到广宗黄巾的弱点,找到弱点后,再针对其弱点展开大规模的攻击。

    为了表示不厚此薄彼,为避免卢植、董卓的旧部心生不满,同时也是为了更能“如臂使指”,这个担负“试探性进攻”任务的部队,皇甫嵩决定从本部中选用。既然是试探性的进攻,就不用选取最精锐的部队,当然也不能选择最弱的部队,最好是选用中等水平的部队,这样才能更好地看清楚广宗黄巾的真实战力,也才能对敌我的实力做出准确的判断。

    傅燮倒是第一个积极请战。

    傅燮和皇甫嵩是同州人,皇甫嵩一向来都很欣赏他、重用他,傅燮的部曲虽然只有一千五,可也是皇甫嵩麾下的一支精锐部队,所以皇甫嵩称赞了他的勇气,但是拒绝了他的请战。

    最终,皇甫嵩从由洛阳精壮组成的主力部队中挑选出了两个部,由北军五校的一个刘姓校尉统带,承担起了这次试探性进攻的任务。一个部通常下辖五个曲,大体以一两千人为常制,两个部就是四五千人。用这四五千人攻城肯定是不够,但广宗黄巾在城外安的有军营,用这几千人攻一下他们的兵营却是足够了。

    选定担负进攻任务的营头后,皇甫嵩单独把刘校尉和这两个部的军司马留下,面授机宜,余下的诸将起身告辞。

    刘备是跟着邹靖一块儿来的,他是白身,没资格入帐,因留在帐外等候。

    在日头底下站了小半天,他汗流浃背,满脸通红,一股股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滴落到甲衣之上,又滑落地上,不过饶是如此,他却依旧铠甲齐全,按刀而立,连兜鍪都没去。

    这时阎忠好奇刘备,扭头往帐内瞧了眼,见邹靖正在与一个将校说话,还没出来,便就迈步走过去,笑吟吟地说道:“刘君,那边不是有望楼么?好歹有些荫凉。你却怎么就在帐外日头地里站着?”右手握拳,轻轻地击打了下刘备胸前的铠甲,笑道,“瞧你热的,这甲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帅帐边儿不远处有座望楼,来帅帐参与军议的将校们各带有随从侍卫,这些随从里有不少人都跑去了望楼底下乘凉避晒,这会儿见自家的主将出来,热热闹闹的从望楼底下蜂拥过来。

    留在帅帐外不避日晒,坚立不动的没有几个,刘备是其中之一。

    “阎主簿!望楼荫小而乘凉者众,与其去那里拥挤受热,还不如在这里凉快。”

    望楼那里的人再多,至少可以躲过日晒,帐外的人再少,也不可能比在望楼下还凉快。阎忠闻言心知刘备是不愿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因此才会这么说,他也不揭破他,心道:“这厮倒也宽厚。”

    刘备虽满头大汗而站姿笔挺,可想成就大事,身为男人,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刘备现是邹靖的随从,就得有点随从的样子,主将在帐内议事,随从岂能跑去乘凉?要是连日晒这点小苦都吃不了,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阎忠熟视刘备,不由感叹:“刘君,你真是个忠义之人!”

    说话间,邹靖从帐内出来,与阎忠寒暄了一会,就带着刘备回营了。

    次日上午,皇甫嵩再击召将鼓,千石以上的校尉、司马云集中军,齐登望楼,观刘校尉带部击广宗黄巾设置在城外的营垒。

    广宗城东边临清河,向西去二十里则是漳水。城东、城西或临水太近,或土质太松软,皆不适合布兵列阵。

    城南、城北皆合宜。广宗黄巾驻在城外的主力在城南,同时皇甫嵩的中军也在城南,因此皇甫嵩选择了城南做为试探性进攻的方向。

    辰时初刻,皇甫嵩击响了召将鼓。

    在隆隆的战鼓声里,宗员、阎忠、梁衍、邹靖、董旻、牛辅、傅燮等千石以上的司马、校尉悉数来到,云集中军。刘校尉带着昨天选出的两部兵卒,出汉营垒,於营前列阵。

    奉令前来观战的将校不少,好在中军搭建的望楼也多,诸将校分别登上不同的望楼,於高处观之。今天是个大晴天,此时天蓝无云,初升不久的朝阳洒下光辉,远近的田野林木碧绿葱葱,顾盼左右,只见清河、漳水皆如玉带,清河近,能够清楚地看到河面反射出的水光。

    梁衍、傅燮做为皇甫嵩的爱将,和皇甫嵩同处一个望楼。同在这个望楼的还有宗员、阎忠、董旻、牛辅等人。

    “可惜啊!可惜。”阎忠看着风景忽然感慨道。

    刘校尉刚出营没多久,还没列好阵,诸将又知此次进攻只是试探性的,因此都较为放松,皇甫嵩听到了他的低语,转首笑问道:“主簿连言可惜,不知有何可惜?可是营前刘校尉列的阵有不足处么?”

    皇甫嵩在最前,诸将环列在他的身后,因此他没有看到阎忠之前是在左顾右盼、眺望风景,以为他是在可惜刘校尉所列之阵,故有此问。

    阎忠不慌不忙地答道:“非也,非也。”抬起眼皮,望了眼营前列阵的汉兵,说道,“我闻刘校尉出身将门,少习兵法,排兵布阵自是其拿手之事,忠一介儒生,岂敢妄加置喙?”

    “那你在可惜什么?”

    “忠是在可惜此地离巨鹿太远,不能於望楼上远见其城。”

    从广宗往西,过了漳水,再行一二十里便是巨鹿县。秦末时,项羽便是在这个巨鹿破釜沉舟大破的章邯。

    皇甫嵩“噢”了声,笑道:“临贼将战而主簿好整以暇,当此战鼓将擂、兵卒将发之时而主簿却尚有兴致吊古,寄托幽情,真胆勇士也。”

    “将军,忠所以有暇,却是因为广宗黄巾必败。”

    “我等兵方临城下,尚未交一矢,戏君就怎知广宗贼必败?为何这么有把握?”

    阎忠遥指营西北,说道:“敢问将军,可知彼处是何地么?”

    皇甫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汉兵营外的西北就是广宗城外的西北,乃是一片望之无垠的田野,中有丘陵矮树,外是漳水流淌:“君说的是漳水么?”

    “非也。”

    “那么说的是大陆泽么?”

    由广宗向西北,过漳水,在巨鹿县的北边有一处大泽,名为大陆泽,占地数万顷,汪洋浩荡,乃是天下有名的大泽之一。昔年大禹治水,“北过绛水,至於大陆”,大陆便说的是大陆泽。

    阎忠又摇头说道:“非也。”

    “那是什么?”

    “广宗城西北不远,古时有处沙丘,在前汉时尚存。”

    阎忠说到这里,皇甫嵩恍然,接口说道:“原来君说的是沙丘离宫。”

    “然也。”

    广宗县境内地势平衍,土壤概系沙质,到处堆积成丘,故古名沙丘,先后有两个国君在这里建造过离宫,一个是商朝的纣王,一个是战国时的赵王。不过,此地之所以有名,倒不是因为这先后的两座离宫,而是因为自商纣以来有三个帝王、国君直接或间接地死於此地。

    最近的一个便是始皇帝,始皇帝在巡天下的路上病故於沙丘平台,即此地。往上追溯,推行“胡服骑射”使赵国得以强盛的赵武灵王也是死在此地,因为儿子们争夺王位,他被困在沙丘离宫,最终饿死宫中。再往上,商纣王虽非死在此地,然其之所以国灭身死却是因骄奢纵欲,筑造沙丘离宫也算是他骄奢的一部分。商纣、秦始皇帝、赵武灵王都是一代之雄主,特别始皇帝,乃是华夏之祖龙,却都或直接或间接的死在此地,这沙丘台又怎能不为天下王者忌讳?又怎能不有名於海内?

    皇甫嵩若有所悟,说道:“主簿的意思是?”

    “此困龙之地也。真龙尚且接连陨落此地,况乎张角三兄弟?就算他倚仗兵多粮足,能守城一时,早晚必为将军所擒!昔巨鹿一战,项羽名震天下,今广宗战后,将军定亦能威震海内。”

    皇甫嵩哈哈一笑,说道:“嵩一介匹夫,只知报国安民,不能与项羽相比。”沉吟片刻,心道,“困龙之地虽为无稽,但兵卒多村野民夫,却是相信这个。”因此下令,“把主簿的话传下去,告之三军,就说城西北就是沙丘平台,真龙至此尚且不得活,况且张角贼子?”

    传令兵应诺,即下楼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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