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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

    直到三年后,戚象仁被一纸诏书重新召回朝廷,入主内阁。

    原来申时行离任后,沈一贯和沈鲤同时入主内阁,两人之间多有不和。

    沈鲤其人,为人刚正不阿,不肯趋炎附势。沈一贯多次想将其拉入党派之争,但是沈鲤都不为所动,独善其身。

    加之近年来齐楚浙党和东林党之前的党争愈演愈烈,彼此倾轧,沈一贯更觉力不从心。

    因此他向万历上书,对戚象仁大肆夸赞一番后,请求其入主内阁。

    万历皇帝对于沈一贯的把戏,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却并不戳破。他很乐意看到朝臣之间彼此制衡,从而间接地巩固自己的权力。

    基于此,戚象仁便在告老还乡十年后,重新入朝,成为了内阁大学士。

    临行前,戚象仁找来了自己的心腹管家戚顺,交代道:

    “戚顺,我走之后你派人到东街别院守门,替我牢牢看住苏氏,绝不能放她走。”

    戚顺等戚象仁说完,忙道:

    “老爷,你放心吧。”又问:“只是不知派何人去合适?”

    戚象仁抚了抚白胡须,淡淡道: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办,至于派什么人去,你自己决定便好。”

    戚顺听戚象仁这么说,心中早已有了人选,于是回道:

    “老爷放心,戚顺定会派人看好苏夫人。”

    “那便好,那便好。”

    戚顺当时别了戚象仁,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和他妻子刘氏谈起这件事:

    “你早先说让我替奉全在戚府谋个差事,眼下正有一个好差事,不知他可愿意去?”

    刘氏正在院里洗衣裳。她听丈夫这么说,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抹了抹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道:

    “你也知道我那弟弟,不是个善茬。平时好饮好赌,若不是个清闲差事,恐怕不能如他愿。”

    戚顺走到妻子身边,呵呵一笑道:

    “这却是一个好差事,在东街别院,给老爷的小妾看门。”

    “这算什么好差事?”

    刘氏一听是个看门的差事,一点不满意,重新拿起衣裳搓起来。

    戚顺有些尴尬地在刘氏身边坐了下来,斥道:

    “你懂什么?你想想,让你弟弟在东街别院看门,按月拿钱,而且那东街别院和戚府隔着几条街,他好饮好赌,正好没人管他。”

    刘氏听丈夫这么说,弯起手指挠了挠头发,看着戚顺道:

    “照你这么说,也是这个理。不过我那弟弟懒散惯了,肯定不会安心去看门,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老爷怪罪下来怎么办?”

    “无妨,”戚顺对着地上啐了一口,继续道:

    “我已经想好了,最近府里来了一个新人,叫井长生。平时干活特别卖力,做事也老实,到时候派他和奉全一起去,肯定不会出岔子。”

    刘氏这下完全放心下来,满意地看着丈夫道:

    “行,就按你说的办,给奉全安排个差事,也省的他整天不务正业,来找我要吃要喝。”

    戚象仁上任后,戚顺便安排井长生和刘奉全,一起去东街别院给苏婉莹看门。

    这刘奉全仗着自己的姐夫是戚府的管家,把看门的差事完全不放在心上,三天两头出去聚赌豪饮,并无一日待在东街别院。

    井长生便自己一人,陪伴在苏婉莹身边。一开始两人并不敢说话,虽然当初有海誓山盟,但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苏婉莹成了别人的女人,做了戚象仁的小妾,现在两人之间有着重重阻隔。

    苏婉莹每日的饭菜由戚府的一个丫鬟送来,井长生则负责送入。一日三次,两人只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这日井长生又把饭匣进了过来,转身慌慌张张要走。苏婉莹在后面喊住了他:

    “长生哥,昔日的誓言你都忘了吗?”

    井长生听到这话,内心一颤,却不敢回头。匆匆朝前走了几步,才喃喃道:

    “今生今世,永不敢相忘。”

    话一出口,眼泪便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苏婉莹听出了井长生话语之中的款款深情,蓦然问道:

    “长生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井长生无法回答,他感到心痛欲裂,他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一脚绊在门槛上面,差一点摔倒在地。他听到了苏婉莹的哭声,飞也似地逃开了。

    接连三天,他都不敢再进苏婉莹的房间,每次送饭的时候,就轻轻地敲敲门,把饭菜放在门口,便匆匆离去。

    第四日,他又把饭菜放在了门口,转身要走。苏婉莹突然打开了房门,声音中带着哭腔道:

    “长生哥,你当真要如此待我?”

    “我不过是一个下人,苏夫人。”井长生觉得喉咙干涩,说出去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恶心,但是他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

    “苏夫人,请用晚膳吧。”

    他听到了苏婉莹的大哭声,苏婉莹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哭诉道:

    “什么苏夫人!我这些年过的连一条狗都不如,他不满意的时候,便打我、骂我!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长生哥,我从未忘记和你的誓言,你怎么狠心这般待我。”

    她说着,哭跑上来,从后面抱住了井长生的腰,“长生哥,带我走吧,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井长生感到心跳加速,往日间两人在一起的情景突然涌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握紧了苏婉莹的手,略显沉重道:

    “婉莹,我怎么会忘记,今生今世,我只愿娶你为妻,奈何世事弄人,再不能如愿了。”

    他慢慢地分开了苏婉莹的双手,转过身来,深情地看着她。

    “长生哥,你怕吗?”

    “怕什么?”

    “怕我吗?”

    “我不怕。”

    苏婉莹热烈的唇贴上了他的嘴角。井长生不受控制地一阵颤抖,紧接着便觉一丝丝、一毫毫的柔情入心髓,恍然间酣畅淋漓,令他如痴如醉。

    他揽住了苏婉莹轻盈的腰身,肆无忌惮地回应着她的爱抚。

    她同时感受到了他炽烈的爱意,这是她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完完全全地沉溺。

    苏婉莹终于找到了归宿,她坚决地,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身、自己的心,献给了长生哥哥。

    两人抛弃了世俗的禁忌,为了心中的真爱,重新走到了一起。

    苏婉莹有了身孕,一年后她悄悄地生下了井忠。井忠出生后,为了不让戚府的人知道,便一直被偷偷抚养在东街别院。

    戚象仁入主内阁后,不到两年,沈一贯便倒台了。在万历三十二年的时候,他遭到东林党人的弹劾,引咎辞职,因为戚象仁是经沈一贯推荐提拔上来的,所以也只得紧随其后,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万历皇帝为了不驳老臣的面子,下诏追赠戚象仁为太子太傅。戚象仁便在离任前,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让戚顺安排人员,先行接受圣旨。

    戚顺听到戚象仁要回来的消息,叫来了自己的妻弟,事先警告道:

    “奉全,以前你怎么样我不管,现在老爷马上要从京师回来了,你暂时收一收自己懒散的脾性,给我好好地去东街别院看门,别给我惹乱子!”

    刘奉全听姐夫这么说,显得毫不在意,轻描淡写道:

    “姐夫,你怕什么,不是有井长生那个傻小子在吗,关我何事。”

    “不是这个理,”戚顺照着地上啐了一口,道:

    “我当初给你安排这个差事,也没打算你能好好干。但是现在老爷马上要回来了,你好歹给我做几天样子,在老爷面前露露脸,我以后也好按时给你发月钱。”

    “行,姐夫,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回东街别院看门去,”刘奉全说着朝院子里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死皮赖脸道:

    “姐夫,我听说戚家老爷临行前,曾经给了你一坛鹤年贡酒,你拿出来让我尝尝。”

    戚顺听他这么说,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耳光。但是想到是自己的妻弟,又不敢动手,于是骂骂咧咧道:

    “滚,没有什么贡酒,你给我回东街别院好好看门,只要你这几天不给我添乱,过后姐夫再请你喝酒。”

    “行,姐夫,说好了,过几日别忘了请我喝酒。”

    刘奉全说完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戚顺看着刘奉全出了院门,又照着地上啐了一口,再用脚跟狠狠地把唾沫星子蹭掉,骂道:

    “狗娘养的,摊上这么个妻弟,算我倒霉!”

    刘奉全并没有马上去东街别院,而是先去了赌场。

    一直赌到了晚上,把身上的银钱都输光了,最后被赌场里面的两个保镖架着胳膊扔了出来,这才往东街别院走。

    他一路走来,心中又气又恨,等走到东街别院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内传来孩子的哭声,便疑神疑鬼地走进了院子。发现声音来自苏婉莹的闺房,于是他悄悄摸摸地溜到了窗户跟前,里面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长生哥,快带我走吧,我听说戚家老爷要回来了。”

    缓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传来:

    “明天!明天我就带你走,婉莹。”

    刘奉安乍一听是井长生的声音,急忙捅开窗户纸,觑着眼朝里面看,却发现井长生和苏婉莹搂在了一起。

    他心中大惊,转而又兴奋起来:自己的银钱输光了,现在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正好可以作为筹码,去向自己的姐夫讨些银钱来。

    他这么想着,便又急匆匆地跑回去,找自己的姐夫戚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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