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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苏家

    秋天的深夜,冷风飕飕,苏暮辰裹紧身上长袍。今天的酒喝得有些晚,只能走小巷从后门进。

    才走进小巷,突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苏暮辰被俩名蒙面壮汉打包扛走了……

    “你俩是不是眼瞎!抓个人也他奶奶的抓错!”

    “啪——啪——”巴掌声。

    “胖爷别打别打,我们这就去换,这回保证抓对。”

    “你他奶奶的放屁,人会在那里等你来抓!”

    “那那那咋办……您说的,穿这色的衣服,位置也没错啊。”

    耳边传来的对话,苏暮辰觉得好吵。身体一动,脖子一阵疼痛,下意识的伸手要摸,才发现他好像被人绑了。手脚被捆住,嘴巴塞着块布,眼睛还被蒙着!

    “呜呜——”苏暮辰全身晃动。他想骂人,这是哪个二货抓了他!!

    “去他的把眼布摘了。”

    “诶。”

    一间陈设破旧的房里,两个身型壮实的男子唯唯诺诺低着头,苏暮辰视线转看另外仨人。

    咦!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苏暮辰皱眉沉思。

    仨人中,身型肥胖的男子走到苏暮辰跟前,粗鲁的扯下塞在他嘴里的布。

    “二哥,这人怎么办。”胖子问坐在椅子上长须老者。

    “杀了吧。”坐在另一张椅子的刀疤男开口,冷漠道。

    想起来他们是谁了,苏暮辰在心里感慨不已,真是猿粪啊!胡须、刀疤、胖子这仨是他第一天到这里,碰到过的山匪。

    “你们做这行多久了?银子好赚吗?”苏暮辰开启了聊天模式。能把他们扯晕乎了最好

    三名山匪有点懵?剧情发展不对啊!这么淡定?

    苏暮辰看仨人被他的话问愣住,继续道:“看来你们也没赚到什么银子。这房子破的,啧啧——真难为你们还能将就。”满脸嫌弃的边说边摇头。

    有点意思,被称作二哥的长须山匪,摸着胡子笑了。被他们抓过的人,哪一个不是哭哭唧唧,害怕得发抖。只有这人,居然不怕他们。

    “银子不好赚啊,所以才要你们捐些善款。至于这屋子嘛,都是粗人不讲究这些。”长须山匪道。既然想聊那就聊聊吧。

    “对我们来说生肉都是银子,即便是抓错人,只要银子来,什么事都好说。”刀疤男直接挑明,威胁意味十足。废话说再多也不如银子好使。

    “阴山北坡的确是好地方,山虽不高但险峻。怪石林立中凿山建寨,进可攻退可守。老头,这地方选得不错。”苏暮辰被刀疤威胁,依然面不改色。

    地方是苏暮辰是猜的——昌平县附近除了阴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成为它们的窝点,再结合那天他们逃离的方向……这位应该就是阴山寨胡彪,家中行二,江湖人称:胡二爷。

    “哈哈哈,你这后生有点意思。那你说说如何赚更多银子,我这个地方要怎样弄舒适。”胡彪把椅子挪到苏暮辰面前,面对面和他聊上了。

    苏暮辰笑着没说话,看了胡彪一眼,又低头看了眼绑住自己的绳子。意思很明显,人还绑着呢,聊不了。

    “把绳子解了,让这位小兄弟松松筋骨。”胡彪指着绳子道。

    苏暮辰站起来活动几下,捏着手腕在屋里走动起来。他在想说辞,仨人当中,刀疤男最不好对付。而且他不能在这里太久,苏氏找不到他会着急。

    苏暮辰思量了一番,道:“老头,你这山寨做的最多的营生,就是掳人讹银子?”

    “这是我们二爷,你小子给我重新叫!”胖子指着苏暮辰喊道。山寨有山寨的规矩,胡二爷最大。

    “胖福。”胡彪叫了声,眼神示意胖福站一边:“我们阴山寨是最讲道义,拦路劫道的也分人。至于掳人讹钱的,这种属于生肉买卖,有人出银子,我们就干活。”

    苏暮辰摸着下巴,道:“阴山寨被官府列入清剿名册,生肉营生你们肯定也做得战战兢兢,偶尔几单生意能维持几次开销……”

    “你是官府的人?”刀疤男打断了苏暮辰的话,同时从腰间抽出刀,架到苏暮辰的脖子。

    “老头,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的属下就拿刀威胁。看来你胡二爷治下不严,威望也不高。”苏暮辰愠怒道。他瞪了刀疤男一眼,无视脖子上的刀,转身坐回椅子上不想说了。

    “奎三,把刀收起来。小兄弟你继续。”胡彪不管苏暮辰是不是官府的人。只要人在寨子里,出什么问题杀了就是,完全没负担。

    苏暮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心里冷笑,脸上不显的说道:“下坪村有位方员外,侵占农户近百亩良田。被侵占的农户状告无门,就自发上门索赔。可惜,银子没要到反而赔了性命。”

    明威堂收留乞儿当中,有三个不到10岁的男童,就是这下坪村农户的孩子,他们是迫于无奈出来行乞。

    胡彪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说这个作甚。胡彪刚想开口问,苏暮辰继续道:“当时我就在想,这位方员外背后的靠山当真如此厉害。要是有人能查到员外和靠山之间的往来信件,然后把这些东西送到靠山对手的手里。那靠山和员外会是何下场。”苏暮辰说完,靠着椅背看着胡彪,他能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胡彪听完,摸着胡子盯着苏暮辰看:“打听消息的,做探子,当细作?”

    苏暮辰笑道:“胡二爷聪明。”

    “不可能,无法做到。细作只能朝廷培养出来,我们做不了。”胡彪摇头道。

    苏暮辰嘴角上扬,他当然知道很难。京城的大官大户,家里估计有养些护卫,暗卫之类的,普通的人家就……

    不过嘛——苏暮辰可不是为了这个,前面铺垫这么多,无非是在挖坑。他继续说:“能打探消息,能把消息握手里有三个好处,一、从他们那里来银子快,他们也绝对不敢张扬。二、你想要多少银子就能要到多少。三、行动前把后患清理干净,没人发现是你们干的。”

    苏暮辰很肯定,胡彪现在脑子里肯定大把银票在飘。有些事正常人只能想想,因为难度太大,所以过耳就忘。

    可胡彪还有他的两个属下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匪,喜欢做无本生意,他们比苏暮辰更清楚,这昌平县还有那怀州府有多少这类官员。

    苏暮辰只是耍了一招攻心术,明知鱼饵挂在鱼钩上,可看到肥美的鱼饵后,就会去想尝试能不能只吃饵而不会咬到钩。

    苏暮辰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慢慢有裂痕了,嗯,听进去就好。瞎扯一通,话说太多,再加上没怎么睡觉,他累了,他要睡会。

    “哎,你小子怎么睡下了,起来。”胖福看苏暮辰居然睡起觉来,推了他一把。

    “小兄弟,你说的这个可行?”胡彪问。

    “官员太难的话,可以先从那些富商查起。富甲商户,却一毛不拔的大户人家。”苏暮辰说完睁开眼睛,瞄了一眼胡彪,又道:“胡二爷,我与你既无冤也无仇,你们无非是绑错人而已。你派个人送我下山吧。”

    胖福瞪眼:“你要走!”

    “不然呢。胖子,你舍不得我啊。”苏暮辰嬉笑道,还顺带抛了个媚眼。

    “滚蛋!”胖福脸居然红了。

    “小兄弟,要不你留在这里做军师吧,有银子一起花。”胡彪摸着胡子道。这小子鬼点子多,留在寨子里估计有用。

    苏暮辰站起来,掸掸衣袖道:“胡二爷,不瞒你说,我家中还有位身体不好的阿婆要照顾。至于军师这个位置,在下才疏学浅无法胜任,多谢二爷的赏识。”苏暮辰拱手,又道:“再说了,这阴山离县城近,有什么事大可去县里找我。”

    胡彪眯着眼睛,摸着胡子,故作深沉的想了想,笑道:“哈哈——以后你就是我阴山寨的兄弟。好,我派人送你下山。”

    苏暮笑着拍胡彪的肩膀:“胡二爷果然是个痛快人,兄弟我多谢了。各位告辞。”苏暮辰说完往外走。才踏出两步又折回来,走到胡彪跟前伸手道:“胡二爷,给些银两。”

    胡彪的胡子很明显的抖了抖,他没听错?银两?皱眉道:“小兄弟,你是说让我给你银子?”

    “嗯呐。你想啊,两夜没回去,我阿婆肯定急了,回去后肯定要问,总不能说被绑到山寨了,我就说去别人家做客。回去的话,肯定要买些东西哄她老人家高兴吧,可现在我身无分文,你得给我些银子。”苏暮辰边说边证明自己的口袋比脸干净。

    胡彪想了半天,觉得他说的还真有理,无法反驳。很不舍的。。。慢动作般的掏出点碎银。苏暮辰暗笑,手速很快的把碎银抓手里,然后挥手……拜拜。

    胖福:“……”

    奎三:“……”

    之后,江湖冒出了一段赞美阴山寨胡彪,胡二爷的“美誉”。说——阴山寨绑错了人,自觉有愧,对“客人”以礼相待。不仅如此,还以银两相赠,亲自送“客人”下山。胡二爷果然是侠义之士……

    ………………………………

    昌平县。

    苏暮辰老远的就看见他家的阿婆,站在店铺前着急的张望。

    苏暮辰笑着挥手,苏氏看到他马上拉下脸,故作严肃。

    啧啧——装,明明关心得紧,还佯装凶相,苏暮辰心里笑道。

    “阿婆,您来接我啦。”苏暮辰笑眯眯的,语气满是戏谑。

    “呸,谁有空接你,哼。”苏氏甩着衣袖进屋。

    两日没见,苏暮辰看着苏氏的背影,好像背更驼了,人仿佛更苍老些。是因为担心他,还是这两日出了什么事?

    “阿婆,有吃的吗?饿了。”苏暮辰小跑跟上,摸着肚子可怜兮兮道。

    “哼。”苏氏气不顺不说话,眼睛却出卖了她,视线甩进内院。

    “没出什么事吧,以后不回来要和我说声。”迈进内院时,苏氏忍不住说道。

    “嗯嗯。没事,我好好的,您放心。我先去上炷香。”苏暮辰说完朝里屋走去。

    “嗯。”苏氏看着苏暮辰的背影,欲言又止。手拽紧袖口,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忧郁。

    一个月前的一个午后。

    苏暮辰感觉不对,苏氏从晨间起就进了的灵堂,现在都午后了还没出来。苏暮辰站在门前,犹豫许久之后,慢慢推开门。

    苏氏跪在蒲团上,瘦弱的身形此时更显得孱弱不堪,宛如风中之烛。

    “二十载了,苏家的冤情我无处伸,我愧对苏家列祖列宗。原本二十年前就该死我,为何让我留到今日。不甘心,不甘心啊!”苏氏的声声泣诉,句句撞击苏暮辰的内心。悲愤、绝望、仇恨、不甘、日日夜夜折磨着苏氏。

    二十年前,苏世渊就职户部。五十万两的贪污案,在这年冬天被一纸状告天听。

    彻查倆字从天听下达,一时间京城百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苏世渊就是个没权没势的户部小官,为人忠厚,为官清廉,这贪污案自然与他无关。再有,银两从上一层一层昧下,也轮不到他分一杯羹。

    可惜,事情往往就是这么残酷,老实人就是容易被人当靶子当炮灰。

    刑部开始深入调查,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冒出,箭头直指苏世渊及一名户部五品官员:左忠戍。

    几天后,刑部有结论,左忠戍为主犯,抄家,左忠戍斩立决。苏世渊为从犯,抄家,苏世渊流放北地。两天后,坐龙椅的那位改了判决书,左家满门抄斩,男丁斩首示众,女眷赐鸩酒。

    而苏家的三十二口则被流放北地。整个案子从彻查到尘埃落定调查不到十天,就非常迫切收场。坐龙椅的那位要杀鸡儆猴,户部高层无所不用其极,左苏两家近百人成替死鬼。结果既让皇上舒心,高层同时也把自己撇干净,皆大欢喜。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押送途中的一场暗杀,苏家满门成刀下冤魂。苏氏则抱着未满周岁的孙儿跑,杀手把苏氏逼到悬崖,孙儿当场被刺死,苏氏坠崖。

    二十年间,每到这天,苏氏都会到牌位前静坐一日,因为这一天是苏家人忌辰。

    这一天,苏暮辰陪苏氏静坐灵堂。

    可能是有了倾诉的对象,也可能是苏氏积压太久的话说出来,心门打开。苏暮辰很明显感觉苏氏脸色好些,而且脸上表情也丰富了。这是他非常乐意看到的,活着总会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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