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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 波澜兴9

    曲淳看着自家儿子,撇了撇嘴角,然后自己也尝了一点,吧唧吧唧嘴,点了点头,认可了儿子的答案,不解地看向慕容冲:“王爷,不苦啊!”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继续看着这茫茫的雪色发呆。

    曲淳觉得没趣,便拎着儿子走了。

    慕容冲依然一言不发地站着,心中戚戚。林若跟他说过,雪是甜的。那个时候的雪,在北境,雪真的是甜的。

    数尺厚的雪,撇掉最上头的那一寸,取中间的雪絮,裹了雪椵蜜,甜丝丝的;回了汴安城后,每逢夏季,林若总会做许多刨冰和冰淇淋,也是甜丝丝的。

    可是现在,这雪,凉冰冰的,留给他满嘴的苦味。

    现实总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来诉说物是人非的悲凉。

    林若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六月初二起,这半年来的每一日,他是怎么度过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尤其,林若的头七,恰好是他的生辰,她提前给他准备了一份生辰礼,是一套新的锁子甲,可是,却一次也没有到他的梦里来找他……

    “是我违了约……”

    “等一切都解决,归于平静,我还能……再上门提亲吗?”

    “当然啊,向谁提亲,不都是你的权利吗?我还能阻止不成?”

    “那你会答应吗?”

    “阿若,你会答应吗?只有你一人,不会再有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和事的烦扰,不会再有这样不得不做的妥协……”

    慕容冲想起他们签署和离书的当天,他和林若之间的问话,恨不能在自己身上捅上个三刀六眼!

    他为什么要签那份和离书?他为什么要放林若去金陵?他为、什、么,要因为弯韵的缘故,就把林若置于如斯危险的境地!

    他明明可以告诉林若的:你已经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拉着你的手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跳得很快,看着你的笑的时候,我的心里便什么烦恼都不会去想,哪怕只是身处在同一片府宅之中,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心情也会不自觉地明朗起来!

    这样的林若,他为什么就签了和离书,让她走了呢?

    如果只是离别,他也许会渐渐习惯那种如钝刀子割肉一般的钝痛;可偏偏,林若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从他的生命中被剥离,这种锐痛,就好像在他的胸口剜出一个大窟窿!

    等闲离别易销魂,不如怜取眼前人。

    可是“珍惜”二字说起来容易,却往往要在失去了之后才懂得。在面对失去的时候,惊恐的发现可以用来支撑一个人独自苟活的回忆太少,而有太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太多想说的话都没有说。本以为,所有的美好,都可以在可期的以后一点一点地达成,可是,这个“以后”,却再也没有了……

    慕容冲恨透了自己在对待感情的犹豫和温吞——如果,如果早些把弯韵的事情解决了,一切就都会不同的!

    他还总觉得,对待感情犹豫温吞的人是林若,汲汲于一个跟楚皓泽长得一模一样的宋桓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可实际上,他才是那个不够厉辣果决的人!

    弯韵还虚头全尾地关在刑部大牢里,唐门虽受了几次挫败,却仍盘踞在西蜀锦城中,那个从头至尾谋划了针对林家的屠戮的韶妃,也还好好地呆在西蜀皇宫里,过着宠妃的日子。

    可是林若,她从来都清楚,她自己要做什么,要的是什么,早早地就做好了全盘谋划,果决地了结了宋桓楚的纠缠;哪怕她不在了,也没有成为她不兑现诺言的理由,布下的棋子和安排,都如期生效,厉辣地斩断了孟斌的情思,并且对孟斌的所作所为给予毫不留情的回击,那兵荒马乱的泽国,已经许久都没有孟斌的消息了。

    明明是个奸商,却比那些自诩童叟无欺的商人更加重诺守信!

    “阿若,你答应过我的,等到这些事了了,我再上门提亲,你会答应的啊……你这么守信用,这么守信用,怎么唯独……让这件事兑现不了了呢?”

    慕容冲微仰起头,痛苦地闭上了眼,堂堂七尺男儿,在沙场上面对腥风血雨都不曾有半分惧色的铮铮铁汉,眼角沁出了晶莹的泪水。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他睁开眼,雪,又开始落下了……

    泽国,皇城。太子孟焯带着一脸戏谑的笑,看着龙床上躺着的那个鼻歪嘴斜的老皇帝,看似随意地转动着手中的那块黑色的貔貅纹令牌,每转一个角度,都会磕一下床面。而那个中风的老皇帝,唯一能够表达抗议的方式,只是对着他瞪眼。

    “父皇,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偏爱孟斌。我甚至怀疑过,他不是皇叔的儿子,而是你的儿子,”看着老皇帝气得通红的脸,孟焯觉得心里很痛快,却又觉得很惋惜,“不仅是父皇你,孟我年少轻狂,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所以才屡屡派人要恁死他。错,错!错!!你们都错了!都被那小子给蒙蔽了!”

    因为生气,老皇帝中了风的五官更加歪斜,他像濒死的鱼一样瞪着眼睛,用力地喘着粗气,发颤的嘴唇不断地淌出津液,像是费劲了所有的力气,才含糊不清地说出了那几个字:“害——死……九——叔——畜——生——”

    孟焯嗤笑了一声,伸手,拿着明黄色的绢帕,有些嫌恶地帮老皇帝擦了擦嘴角的津液,动作有些粗鲁:“你想说我害死了孟九公?呵,父皇啊,你永远都不相信我,一有什么坏事,都会怀疑是我做的。”

    老皇帝死死地盯着孟焯,脸憋成猪肝色,却依然费力地把目光移向孟焯手中的墨麟令。

    孟焯一把丢开手中的帕子,冷笑着说道:“父皇,你想问我,如果不是我害死了孟九公,那么我手里的这块墨麟令是怎么来的?”

    老皇帝没有说话,但是孟焯看得明白,老皇帝同意了他的解读。

    “这块令牌……呵,说起来还是孟斌那小子自己,自诩风流,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一个女子!可惜啊,人家看不上他,孟斌就把那女子唯一的亲人给杀了。那姑娘也算号人物,竟然把令牌给送回来了,而且指名送到了我手里,央求我主持公道!”还附上一封几乎以假乱真模仿孟斌笔迹的信!这才能让他顺利地把孟九公给气死了。

    孟斌看上的女子,可真是不简单呐!

    不过,孟焯却没有深究太多,而是说道:“父皇,那小子从前装得跟孙子似的,不问朝政,实际上,却是生了反骨的!谋、逆、大、罪,那是他自找的!从前他的命是硬,可现在,他已经穷途末路了。我已经收到了消息,很快,就能平反了。父皇,你且安心将养着,等着孩儿,不,等着朕,得胜归来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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