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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风雨欲来

    “孟姑娘,你觉得绯月说的话可信么?”衙役脸色微微发红,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孟鹤妘手里的巫蛊娃娃。

    巫蛊之术不知凡几,但要说真正能致人死地,孟鹤妘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

    下了楼梯,老鸨子正叉着腰站在大厅里训诫新来的小丫鬟,见孟鹤妘和衙役脸红脖子粗的下了楼,连忙扭着屁股晃过来:“哎呦,二位官爷问完了?真是辛苦二位爷了,不若来吃些酒再走?”

    老鸨子也不知道抹了什么香粉,味道刺鼻,孟鹤妘闻了之后脑袋更懵了,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儿的顺着脸颊往下落。

    她挥手向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瞬时间沁入鼻端,她微微一怔,猛地回头,见是一个穿着短衫的汉子站在身后,手里推着独轮小车,车上放着两只酒坛子,浓重的酒味也压不过他身上的血腥味。

    她怔愣一瞬,连忙伸手抓住汉子的手腕。

    汉子停下脚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你身上为什么有血味?”孟鹤妘忍着心里的燥意,皱眉看着汉子。

    汉子挠了挠头,扭头看老鸨子。

    老鸨子一脸深意地瞧了孟鹤妘一笑,掐着特有的尖嗓子,笑眯眯地说“原来郎君喜欢威武的,王三啊,他是咱们厨房帮厨的,若是喜欢……”

    “小爷喜欢什么样的与你有何关系?”孟鹤妘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汉子,“你还没说,为何一身血味。”

    汉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我刚杀了牦牛,身上合该有血气啊!”

    孟鹤妘一怔:“牦牛?你们红花楼还有牦牛?”

    汉子憨厚地笑了下:“小郎君不知道,这牦牛是瓦特草原的特产,牦牛血可是好东西,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生饮,那什么。”说完,低头朝孟鹤妘裤裆看了一眼。

    孟鹤妘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一把推开汉子,扭身又跑回二楼。

    绯月看着突然跑回来的孟鹤妘,抿唇轻笑:“郎君是舍不得奴家?”

    “你是不是给乔老爷喝过牦牛血?”孟鹤妘面无表情,心却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如果她没有猜错,事情合该是那样才对,若真如此,一切便迎刃而解。

    绯月怔愣一瞬:“郎君怎么知道?”

    问清楚事情关键,孟鹤妘连忙下楼,结果随她来的衙役却不见了,老鸨一脸荡漾地等在楼梯口,笑吟吟地说:“官爷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让您自便。”

    自便?

    孟鹤妘晃了晃有些昏沉沉的脑袋,身上那股子燥热越发的难捱了。

    “他还说别的话了么?”她扶着栏杆,拧眉看老鸨。

    老鸨摇了摇头:“没了。”

    孟鹤妘:“你们楼里的牦牛是从哪里买来的?”

    老鸨怔愣一瞬,目光向下落在她腿间。

    孟鹤妘连忙挡住腿,心说这些人都什么毛病,都喜欢看人腿?

    “快说。”她不耐烦地挑了挑眉,甩了下袖里刀,锋利的刀锋顶在老鸨的脖子上,“不说实话,小心你的脖子。”

    老鸨吓得脸一白:“是,是西市的新安皮货行。”

    ————

    黄忠伸手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望着龙床的纱帐,一只略显枯瘦的手从明黄的纱帐里垂了下来。

    “陈太医,怎么样了?”天后站在陈太医身后,皱着眉头问道。

    陈太医“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把高宗的手放回纱帐里。

    “回,回天后,皇上他,他身体没有什么不妥。”

    “这叫没什么不妥?陛下现在每日五食,可这身体除了斗大的腹部之外,皆是枯瘦如柴,怎会没有问题?”天后阴沉着脸,目光阴鸷地看着陈太医,“你们太医院里都是一群饭桶?若是不能医治好陛下,就都提头来见吧!”

    陈太医眼神微暗,目光落在明黄的纱帐上,隐约可以看见床上的人高高隆起的腹部。他抬手摸了下额头的汗,大气不敢出一下。

    太医院的数位院士已经不止看了一次,可圣上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只是那腹部……

    寝殿里鸦雀无声,天后担忧地坐在绣墩上,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纱帐,抓住了高宗有些枯瘦的手:“陛下,一定会无事的,臣妾已经请张公过来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高宗微微撩了下眼皮,突然反手扣住天后的手:“爱妃,朕饿了!”

    天后脸色幽地一白,下意识想要抽回手:“陛下,您怎么了?不是刚刚用过午饭么?”

    高宗晃了晃昏沉沉的头,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后的手腕:“是么?可是朕总觉得腹中空虚,总有饥饿之感!”

    “陛下!”天后用力抽回手,把床上的高宗整个人拽了下来。双眼赤红的高大男人半个身子搭在床上,高高隆起的腹部正卡在床沿上,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罗,罗刹!”黄忠身后的小宫人突然大喊了一声,扭身就往后跑。

    “抓住他。”天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宫人,一旁的羽林卫冲过去一把揪住宫人的衣领,将他硬生生踹倒在地。小宫人吓得浑身发抖,偌大的永寿宫里鸦雀无声,只有高宗皇帝粗重的喘息声无比清晰。

    “快把陛下扶到床上。”黄忠突然大喊,宛如投入湖水里的石子,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惊醒了。侍卫和太监们七手八脚地把高宗皇帝扶上床榻,“快去给陛下摆膳?”

    “不能再给陛下吃了。”

    紧闭的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张平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裴伷先拢手跟在他身后。

    天后脸上神情微变,示意张平过来。

    裴伷先跟着张平来到床前,微微俯身朝床上看去,脸色瞬时阴沉下来,高宗的情形几乎与乔老爷和陈明奇一模一样。他微微扭头看天后,这个向来端庄持重的女人面上露出深深的忧虑。

    寝殿里鸦雀无声,似乎都在等着张平说话。

    “张公。”天后轻轻唤了张平一声,张平猛地回头,“天后。”

    天后示意丫鬟扶她起来,目光在裴伷先脸上淡淡扫过,对张平道:“你随哀家过来。”

    张平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裴伷先,低头出了永寿宫。

    裴伷先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向床榻,一只略显枯瘦的手腕从床上耷拉下来。

    “是裴卿?”纱帐后传来高宗沙哑的声音,紧接着,合拢的纱帐被拉开,露出高宗那张蜡黄枯瘦的脸。

    裴伷先一时有些恍惚,他上一次见到高宗还是在多年前,那时他正值壮年,眉目中带着帝王之气,与近日大相径庭。

    “罪民叩见皇上。”他屈膝跪地,目光微敛地看着地面。

    许是经过了刚才的折腾,高宗眼中的血丝还未褪去,整个人虚弱地靠在黄忠身上,叫起后,问黄忠:“朕记得方才张平来过,他人呢?”

    黄忠脸一白。

    “朕问你话呢。”高宗不悦地皱起眉头,枯瘦的脸上几乎皮包着骨,看起来格外孱弱。

    黄忠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天后叫张公去议事。”

    高宗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突然抬头看向裴伷先:“朕的身体是不是出问题了?”

    “圣上千秋。”

    高宗的眼神一暗:“什么时候起,你也学会趋炎附势这一套了?”

    一旁的黄忠微微一愣,下意识去看裴伷先。

    裴伷先微微弯腰,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神不明不暗地看着高宗,许久才道:“伷先少时顽劣,委实做了许多鲁莽之事。”

    高宗冷哼一声:“你何止是鲁莽?你都敢当众顶撞朕,质问天后。”说完之后,他又兀自笑了下,“这些年,你可是怨朕?”

    裴伷先没说话,这个时候,他偏又不想说那些听起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了。

    他是恨高宗,也很天后,但裴家三代为相,为的是大盛的黎明百姓,于家国面前,有些恨是微不足道的。

    “你连谎话也不肯说了。”高宗叹息一声,强打起精神说,“既然你来了,便是那事有些进展了。”

    “科尔隆畏罪自杀。”

    高宗微微一怔,冷笑:“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偏偏这个时候认罪自杀了。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裴伷先目光落在他凸起的腹部,眼神微暗:“不管他们想干什么,这京都都会是他们的埋骨地。”

    高宗突然朗笑出声:“好一个埋骨地。伷先,这件事交给你,朕很放心,至于木樨和那个女娃的身世,朕会妥善处理。”

    “黄忠。”

    黄忠微怔,跪着向前爬了两步:“陛下。”

    “送伷先回去吧!朕累了。”

    ————

    出了玄武门,黄忠便不能再送,朝裴伷先拱了拱手:“今晚张公怕是不能回去了,裴公子慢行。”

    裴伷先扭头看了眼月色中越发显得巍峨的宫闱,微敛着眉:“劳烦公公相送。”

    黄忠笑道:“裴公子客气了,杂家少时与你伯父交情甚笃,当年裴家出事,杂家未能相助一二,一时愧疚,如今见公子还好好的,也替你伯父宽慰。”

    裴伷先微微敛眉,笑道:“当年若不是黄公公和张公派人多方照顾,伷先也未必能顺利到达益州。”

    黄忠微怔:“你都知道?”

    裴伷先点了点头:“不敢忘却。”

    黄忠眼眶微热,还想说些什么,远处灯火之中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挂的是琅琊王府的风灯。

    黄忠微微一怔:“天后叫了琅琊王入宫?”

    裴伷先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藏在城墙的暗处:“公公在宫中须多加小心,圣上的身体,怕是不太妥当。”

    黄忠脸色一白:“据闻坊间有罗刹一说,圣上的症状恐怕与之相似。天后已经纠集了太医院的所有院士,但这帮老匹夫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裴伷先想到高宗隆起的腹部与乔老爷和陈明奇相似,不由得皱了皱眉。

    眼见琅琊王府的马车越来越近,黄忠忙道:“此事不能声张,天后怕是与张公和琅琊王另有对策。我已不便久留,公子慢走。”

    裴伷先躬身施礼,转身避开琅琊王府的马车,贴着城墙根走进长安坊。

    街边林立的店铺已经早早点了灯,昏黄的长街仿佛没有尽头,却又无端端让人生出一种孤寂之感。

    “裴伷先。”斜地里冲出一道人影,裴伷先微微一怔,“你怎么在这儿?”

    孟鹤妘忍住心头的灼热,皱了皱眉,视线不经意间在他白皙修长的脖子扫了一眼。

    裴伷先被她灼热的视线看得一怔,察觉到她的不对,一把扣住她暗戳戳伸过来的手,指尖搭在腕上。

    “你去哪了?”他不悦地皱眉。

    孟鹤妘低头怔怔地看着他搭在她手腕上的指尖,凉凉的,还挺舒服的。

    她脑子有些混:“啊?哦,去红花楼了。”事实上从红花楼出来之后,她马不停蹄赶回张府,得知他去了张平家之后,又赶过去找他,结果再次扑空。

    张平的管家说他随着张平进宫了,她怕他出事,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快马加鞭地赶到宫门外等他。

    “等了多久?”裴伷先目光微敛,一把拉过她的手,翻开掌心一看,素白的掌心殷红一片,是被她用指尖抠破的。

    “多久了。”他抿了抿唇,声音仿佛冰海里捞出来的冰渣子。

    此时孟鹤妘的脑子真是有些不清醒了,目光呆呆地看着他上下翻动的嘴唇,心不在焉地说:“一,啊不,两,两个时辰。”

    裴伷先眼睛里续了一团风暴,一把抓起她的手臂:“走。”

    “不行。”孟鹤妘屁股向后用力一墩。

    裴伷先低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怎么了?”

    孟鹤妘可怜兮兮地瘪了瘪嘴:“我腿软了。”

    是真软了,站了两个时辰。

    裴伷先抿了抿唇,轻叹一声,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孟鹤妘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他按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他强烈的心跳声。

    那个,有点想摸摸了啊!

    她有点鄙视自己,但双手根本不受控制,暗戳戳地从他的衣襟悄悄探了进去。

    裴伷先身子一僵,黑着脸低头看她:“好摸么?”

    “额!”孟鹤妘一怔,指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然后……

    “嗯!”

    裴伷先轻吟一声,脸上“腾”的一下爆红。

    孟鹤妘被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蛊惑了一般,微微抬起头,月色下,他白玉般的面颊上染了一层红云,又仙又欲。

    身体里的那团火好像越烧越旺了,她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指尖又在他胸口的茱萸上轻轻抠了一下。

    裴伷先身子一抖,差点没把她掀下去。

    “别动。”他绷着脸,但因双手抱着她,实在无法按住她作乱的手。

    孟鹤妘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晕红的脸上带着笑意,右手轻轻拨了一下茱萸之后,又想要染指他的脖颈。

    裴伷先气得咬了咬牙,赶紧迈步往前走。

    孟鹤妘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仰头看着他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裴伷先。”

    “嗯!”

    “裴伷先!”

    “嗯?”

    “裴伷先!”

    “做什么?”裴伷先索性低头看她。

    孟鹤妘忽而咧嘴一笑,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嘴唇。

    裴伷先手一抖,看着她的眼神悠然加深,仿佛一滩深不见底的池水。

    “别闹。”他无奈地轻叹,加快步子往前走。

    “我没闹啊!”孟鹤妘呼出一口热气,目光盈盈地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裴伷先,此间事了,我就把你抢回云峰山,做我的压寨相公。”

    裴伷先脸一黑:“你入戏太深了。”

    孟鹤妘瘪了瘪嘴,一滴汗珠顺着光洁的下巴滚入微微敞开的衣领:“我一颗真心向明月。”

    不知为何,看着她坦诚的目光,裴伷先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停下脚步,将她放在地上。

    “你要丢下我?”孟鹤妘不满地皱眉。

    裴伷先抿唇不语,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只绣帕,执起她的手腕。

    “喂,你要干什么?”孟鹤妘直觉要完,果然,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他一把揪住手腕,三两下绑在一起,“好了。”

    “好你妹!裴伷先,你给我放开。”

    裴伷先扯唇一笑,弯腰一把将她扛在肩头:“你要是在胡言乱语,下次就堵你的嘴。”

    孟鹤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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