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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崔鹤之死

    崔鹤的尸体已经出现严重的尸斑,死亡时间大概是晚间巳时左右。尸体的面部被利刃划伤,横纵刀口都有,皮肉外翻,血肉模糊一片,根本辨别不出原来的样子。

    王老头扒开尸体的领口,露出脖颈上一条深紫色的勒痕,指着上面说;“死者是先被人用极细的丝线勒住了脖子,将其控制住之后,再用匕首从后背刺入。凶手前后一共捅了十八刀,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此外,死者的脸被利器划伤,左脸被划了十刀,右脸十三刀”

    孟鹤妘强忍着恶心,偷偷看了眼崔鹤的脸,简直惨不忍睹。

    “这得多大的仇啊!脸都划烂了。”她讪讪地问。

    “凶手手段残忍,死者生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凶手是在捅完第十八把刀才用丝线将崔夫人勒死的。”王老头一边说,一边摘掉手套,从工具箱中拿出一个黄纸包,“这是在凶案现场发现的丝线,当时就缠在死者的脖子上。”

    裴伷先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根带着血迹的丝线。这丝线倒是与普通丝线不一样,看起来更粗一些,眼色比蚕丝要更白皙一点。

    “她是在哪儿死的啊!”孟鹤妘好奇地问了一句。

    王老头扭头又从工具箱里掏出两张黄表纸:“这是程大人从衙门里拿来的案件详细资料,也许你们用得到。”

    孟鹤妘一把接过黄表纸,接过翻了两页一看,被密密麻麻的字迹弄得头晕。

    裴伷先低头看了眼她一会青,一会白的脸色,从嘴里溢出一丝笑声,然后伸手接过黄表纸。

    不得不说,程少卿这人虽然性格不羁放荡,但做事极有条理,整整两页黄表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案情细节,即便并未身临现场,裴伷先也能窥其一二。

    崔鹤是益州织造江天白的小妾,江天白的原配夫人死后,一直没有续弦。半年前,江天白去宿州公干,回来的途中从一伙山匪的手中救下了崔鹤。

    崔鹤跟着江天白回到益州,不久之后便做了江天白后院的女人。

    江天白对其宠爱有加,月前还放出风声,准备把崔鹤扶正。这位崔夫人虽然身世离奇,但有一手极好的绣技,恰好迎合了江天白的公务,为其收罗了不少精绝的绣品,以供其讨好上峰。

    此前织造府还放出了风声,说崔夫人和金林秀坊的金老板一同研究出了失传已久的藏绣技法,准备在高宗皇上万寿时进献。可偏偏,崔鹤在这个时候死了。

    崔鹤一直住在锦绣阁中,平素里很少出府,出事当天进入江府的外人只有金林秀坊的老板金秀妍和两伙修葺阁楼的泥瓦匠,除此之外便只有裴伷先主仆和孟鹤妘了。

    崔鹤的尸体是在锦绣阁的绣室里被发现的,人倒在角落的织机上,脖子上缠了一圈丝线,身中十八刀,脸亦是被毁了。

    第一个发现崔鹤尸体的是锦绣阁里的花匠王二。王二晚间喝了酒水,夜里闹肚子去茅厕,经过绣室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灯没亮,里面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

    一开始王二并没有听真切,以为是经常收拾绣室的丫鬟翠花,结果刚走到绣室附近,便听见里面突然传来崔鹤的声音。

    崔鹤说:不要杀我,小姐,你不要杀我,小姐。

    王二察觉到不对,连忙跑到窗前,从窗纱上的小洞朝里面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崔鹤死在织机前。

    绣室的门是从外面上了锁的,钥匙一直在丫鬟翠花的手里。王二不敢撞门,便跌跌撞撞跑去叫管家。

    等管家带人过来的时候,发现绣室的门已经打开了,崔鹤死在织机前。

    管家连忙禀告老爷,之后边带人封锁了整个江府。。

    衙役们对锦绣阁的奴仆们逐一审问,得知巳时的时候,也就是王二发现尸体后,翠花去了绣室。门可能是翠花打开的,她见了崔鹤尸体之后便受了刺激,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从锦绣阁跑了出去,之后在水榭回廊里遇见了领着他们进府的采薇。

    再后面的内容,便是府中一些下人的证词,其中最有意思的便是关于府中近日闹鬼的传闻。

    半个月前,锦绣阁的绣室里经常会有夜半哭声,或是织机自己织动的声音。崔鹤大受其扰,经常夜不能眠,甚至在几日前出现了梦魇的症状。

    孟鹤妘见他看了半天,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裴伷先抿唇不语,三两下把黄表纸叠好收进袖兜。

    孟鹤妘一脸懵逼地看了眼他,又看看王老头,扭头小小声问二狗:“喂,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二狗摸了摸鼻尖,抬头看裴伷先,见他没有反应,便把信上的内容跟孟鹤妘复述了一遍。

    孟鹤妘听完,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往后跳了两步,远远看着石台上的尸体:“所以她是被鬼杀死的?”

    裴伷先没理她,对王老头说:“尸体身前没有打斗痕迹?”

    王老头连忙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挣扎和打斗的痕迹。”

    裴伷先点了点头,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下崔鹤的手脚,然后才把盖尸体的白布拉上。

    离开义庄前,老王头让二狗子去后面的屋子里拿出一个蓝靛包裹,里面是程少卿留下的两套衙役服。

    孟鹤妘捧着衙役服,欲言又止地看着换好衣服的裴伷先,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裴伷先见她还抱着衣服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不换么?”

    孟鹤妘连忙把衙役服往怀里一抱:“换。”

    从义庄出来的时候,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孟鹤妘半眯着眼睛坐在车厢里,一边打着哈气一边问裴伷先去哪儿。

    马蹄声在静谧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裴伷先背靠着车厢,手里轻轻扬着马鞭。

    “江府。”

    “去抓鬼?”孟鹤妘一下子来了兴致,撩开车帘,“说实话吧,你跟那个程少卿到底什么关系?我看他可不像你的仇人,他分明是来给你帮忙的。”

    裴伷先突然扭头,孟鹤妘来不及闪躲,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一下子充斥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温热气息。

    是他的?

    还是她的?

    裴伷先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将她的头推进车里。

    孟鹤妘有些怔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头,那里温温热热的,好像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

    木石维持着仰望天窗的姿势已经整整半个时辰了,连牢房里的老鼠都以为他坐化了,时不时从角落里的稻草垛后窜出来,跑到他面前嚣张地“吱吱”两声,然后发现他似乎还能动,又快速地跑回草垛后面。

    “你这都看多久了?都快成望夫石了。”程少卿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木石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程少卿我告诉你,要是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程少卿抬手掏了掏耳朵:“你就别先吃萝卜淡操心了,就你家公子那性子,吃什么都不会吃亏的,我倒是担心那个小丫头。”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木石身边,“哎,那丫头真是裴伷先的表妹?看着不像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木石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个女贼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公子一个人跟她出去,要是被她害了可怎么办?越是这么想着,他心里越是抓心挠肝的难受,恨不能插上翅膀从这里飞出去。

    程少卿忽而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在这儿担心这担心那了,我可告诉你,要是三天之内你家公子查不到真凶,我可没别的办法了,到时候郑大宝真要拿你家公子当替罪羊,你可别怪我没帮忙。”

    “破案难道不是你的事儿么?”木石瞪他,程少卿咧嘴一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破案的料?”

    木石剜了他一眼,一甩袖子,干脆寻了个角落坐着,再也不理他。

    程少卿讪讪地笑了下,摸了摸鼻尖:“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早让人给他们留了衙役服,此时……”他抬头看了看天窗外薄凉的月,“大概已经去了江府吧!”

    与此同时,江府。

    因为拿着程少卿的腰牌,裴伷先和孟鹤妘顺利进了锦绣阁。

    出事的那间绣室就在锦绣阁内院,旁边是一个花房,链接花房的是一间不大的屋子。

    孟鹤妘跟着裴伷先走到绣室前,拉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往裴伷先身后缩了缩身子。

    “两位官爷,要是还有什么要问的,二位只管问就是了。”旁边带路的是江府的管家,四十多岁,鬓角有些发白,胖乎乎的脸颊憨态可掬。

    孟鹤妘从裴伷先身后探头往里看,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和杂乱的脚印,靠西面墙边摆着一张织机,织机下面的血迹要比旁的地方更多一些,已经凝成了赤色。

    “她就是在那儿被杀的吧?”她抬手指着织机,脑补了一下崔鹤坐在织机前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管家点了点头,偷偷拿眼睛瞧着旁边的裴伷先,不知道是不水他的错觉,怎么总觉得这个俊美的衙役有些眼熟呢?

    孟鹤妘暗暗呲牙,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说,你可不是觉得眼熟么,不久前就是你把我们扭送大牢的。

    裴伷先没说话,撩起长衫下摆,小心翼翼走进屋里。

    孟鹤妘看了眼那屋子,咽了口吐沫,死也不会进去的。

    她站在门口往里看,见裴伷先绕过地上的血液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东面墙前的黄花梨衣架前。

    那衣架臂展伸开足有三尺长,上面挂着一件广袖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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