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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里的民宿

    涂刚和晓晓是同一单位的员工,他们因工作相识,又因工作亲近,最后携手走入婚姻殿堂。但他们和大多数夫妻一样,结婚后不久就常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争吵。一次他们又因新房装修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涂刚一气之下开上自己的老吉普就出了城。他实在不愿再重复这种无休止的争吵,想找个地方好好清净清净。

    一路上,他一边想着晓晓的种种不是;一边漫无目标地瞎飙,不想竟懵懵懂懂的将车开进了山里。当他赫然发现油箱已见底时,车已爬到了半山腰上。这时天色渐暗,他所处的位置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再加上手机信号也不好,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这能不担心吗,他那本就不多的油能爬上半山腰就实属奇迹了,还想再开下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必须尽快找家旅馆,住下后再慢慢想办法。说来也巧,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发现前方山坳处有家挂着显眼招牌的民宿。这时山里已经起雾,四周烟云氤氲,像极了«西游记»里描述的妖气。他不愿多想,赶紧将车驶了过去。

    这家民宿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名叫“石头磊”。真是地如其名,这店从院墙到房屋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涂刚将车停稳后终于舒了口气。他看了看民宿平房屋顶上平行铺就的原木及原木上压着的一层层薄石片,心想“这恐怕就是农村里最古老的石屋了吧。”

    民宿里就只有三个人,不用问也能看出老的两个是老两口,旁边的小伙子应该是他们的儿子。一家三口正围着个石桌吃着晚饭,一见有客人来显得很意外。老太太先起身,细声问他是问路的还是住店的,当听说是住店的,全家人一下就热情的迎了上来。老爷子打听人从哪儿来,小伙子帮忙提简单的行李,老太太赶紧去收拾房间。

    “你们有几间客房?”涂刚跟在小伙子后面问道。

    “有三间,但人多时也能在堂屋里加张床。”小伙子直接将涂刚带进了最左边的一间房里。

    他进房一看,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房间里除了一张约一米二的小床之外没有任何家具;别说没电视,就连电灯也是一根线直接从屋顶上吊下来的。最令人不爽的是屋角还堆着一堆黑乎乎的煤,看着脏兮兮的。“今晚还有其它房吗?”他皱了皱眉问道。“有倒是有,可其它房都是两人间的,要60元;你一个人就住这小间吧,只要40元。”小伙子的样子看着挺憨厚。

    “没关系,我出两个人的钱。”涂刚话音刚落,突然想起这荒山野岭的,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就更别说网络信号了。再说这家人也未必会微信支付。他偷偷摸了摸裤兜,发现里面只有一百多元。于是赶紧说“算了、算了,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那也行。还没吃饭吧?一会儿让我妈给你做碗鸡蛋面。另外晚上不要开窗户,拉屎拉尿在院子里有个厕所。”

    “那洗漱在哪儿呢?”

    小伙子站在门口指了指不远处,“厕所边上有个洗衣台,上面有个盆儿,洗脸、洗脚都行。晚上起夜若害怕,尿撒在盆里也行,反正以方便顾客为上吧。”小伙子虽然长得高高大大,看着也眉清目秀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有些憨傻。“你们这儿平时有客人吗?”涂刚怀疑地问道,不料那小伙子很牛逼的说“有啊,那些迷路的、车坏的来我家的多了去了。”涂刚心想,他还没说车没油的。

    小伙子出去后不久,这家的老太太就端了碗飘着葱花香味儿的面条走了进来。涂刚这会儿是真饿得不轻,接过碗就唏哩呼噜的吃上了。老太太长得又黑又瘦,还穿了条脏得几乎看不清底色的围裙。她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发现窗户没关严,立马走过去关。涂刚赶紧制止:“别别,我刚刚才打开的。屋里霉味儿太重,又只有这一个窗,必须开开透透气儿。”谁知老太太很是固执,根本不听他的,直接把窗户关好,还将窗帘也放下。

    可能是担心自己走后涂刚又把窗户打开,她迟疑了一番后说:“我看你也是个堂堂男儿,实说了也无妨。这窗后不远处有儿子爷爷奶奶的坟地,老两口好奇心都重,见不得有生人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死人还会出来不成?”

    “也不见得,有时候出来,有时候又不出来。”老太太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把涂刚说得胆战心惊的。

    “你可不敢吓人,我胆儿可没个子大。”涂刚有些急眼了。他出门时走得急,手机充电器也没带,眼看着手机就快没电了,万一深更半夜出点啥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是吓人,在山里这种事很常见。你看看这儿到处都是山,老人们又大多没出过远门,临了后不只能留在家里吗。”

    “你见过啊?”其实涂刚打心眼里不相信鬼啊神的,他觉得这一定是山里人太愚昧。

    “我倒是没见着,那老两口见我干啥,他们只惦记着宝贝儿子和孙子。”听她这样一说,涂刚心里顿时有些怀疑,这不就是道听途说吗。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窗外有种很古怪的叫声,既像鸟叫又像是其它动物的哼哼声,而且那声音还一会儿短促尖利,一会儿又呼哧呼哧的。“你听、你听,他们就喜欢凑热闹,见到生人兴奋得很,今晚非出来不可。”老太太侧耳听了听笃定的说。涂刚有些不屑的反问“什么声音,不就是普普通通的鸟叫声吗?”“鸟叫,你听过这样的鸟叫吗?”老太太咧嘴一笑,在昏暗的灯光下,她那笑靥看着很瘆人。

    “算了算了,我今晚睡自己车上。哦,钱照样给你们。”涂刚看了看黑黢黢的被子,觉得睡这儿不见得比睡车上舒服。“你以为睡车上他们就不出来了,还不是得把窗户关好,把窗帘拉上。”老太太又咧嘴一笑,涂刚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如果你真害怕,那就让大壮来陪你一晚。”老太太收起笑颜时反而显得好看许多。“大壮是你老公还是儿子?”涂刚迟疑了一番后问道。“当然是我儿子,我老公那呼噜谁受得了。”

    “那大壮睡哪儿呢?不行还是换间房吧,我和大壮一人睡张床。”

    “换房?算了、算了,明天懒得收拾。就让大壮睡那张床,上次有个客人害怕,也是大壮陪的。”

    涂刚看见墙边果然放了张单人行军床,于是爽快答应道“那行,我明天还要开车,今晚必须睡好。”可他转念一想,这儿不会是黑店吧,老太太先装神弄鬼,再让儿子住进我房间,半夜好里应外合。于是赶紧说:“算了算了,大壮也忙了一天,别委屈他了。我今天就大着胆子自己睡这儿试试。”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也没再坚持,带着怪诞的笑容转身离开。

    见她消失在黑黢黢的夜色里,涂刚赶紧冲到院子里以惊人的速度洗漱完毕,回屋便将门锁死。他其实不信鬼就怕人,担心店家若真使坏,自己不是那两父子的对手。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说不通,他们如果真要下手,又何必反反复复叮咛他锁好门窗呢。忽然,窗外又传来那奇怪的叫声,而且感觉比刚才更靠近窗户。这荒山野岭的,涂刚突然有些害怕,赶紧給晓晓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就在这时,手机也奇迹般的有了网络信号,他赶紧把所在地村子的定位发了过去。

    放下电话,他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不敢真睡,继续缩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动静。突然,他听见窗外仿佛有人在说悄悄话,仔细再听,发现那声音苍老而含糊,就像牙全掉完的老人在叨叨。他突然有点相信老太太之前的话了,吓得赶紧和衣钻进被窝里不敢再探头。

    慢慢的,外面的动静变得如风似雨般自然。他突然有些泄气,心想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咋就那么胆小,不就是刮风下雨吗,怕什么怕。再说了,就算是真有那些事儿,那老太太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怕。

    一想到这儿,他索性又将头伸出被子。可刚一探头,他突然瞥见窗帘上好像映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仔细一看,果然有两个僵硬的身影杵在窗外。而恰在这时,窗帘又突然像着了大风似的乱舞起来,把涂刚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肯定是老板两口子在扮鬼吓人;也许是自己出门时那家人又把窗户给打开了。”他这样一想,心里反而不怎么害怕了。他猛的起身冲到窗前,想把窗户重新关好。可说来奇怪,他一开灯屋外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而那飘得老高的窗帘也立马静若止水。涂刚掀开窗帘一看,又被吓得两腿发软,那窗户居然锁得好好的。他一下就窜回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

    就在这时,刚才的动静又重新出现,他透过被缝向窗户看去,只见窗帘又被妖风吹起,那两个人影也再次出现在窗帘上。他突然想起之前曾看过窗外,外面无非就是黑黢黢的森林和湿漉漉的山壁,哪有什么光亮能照出人影。这时涂刚才确定,他今晚确实是遇见鬼了。

    他想起身去叫大壮,可开门一看,院子里黑黢黢的,显然主人家早已睡觉。他赶紧又缩回被子,从此不敢再向外张望。可捂着捂着他竟然慢慢的睡了过去。

    突然,他感觉空气比刚才清新了许多,之前被子里有股难闻的霉味儿,甚至还有股类似脚臭的味道,而现在完全是山野的清香味儿。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睁开双眼一看,发现窗户窗帘都全大开着,而那窗户就像个巨大的黑洞,将他一点点往里吸。

    他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冲了出去,使劲敲打着主人家的房门。可敲了半天没人应门,把他吓得又不敢回屋,索性就躲进了自己的车里。可就在这时,车外忽然狂风大作,车窗玻璃外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头飘来飘去。涂刚吓得一下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涂刚突然被吵吵闹闹的人声惊醒,他发现有许多人围着他的车看,其中有个背着手的人,貌似电影里村干部的形象。大家见他醒来,开心的叫了起来“小伙子,能开车门不?你昨晚死在车里了。”

    “死在车里了?”涂刚吃惊的看着车外,努力回想着自己怎么会在车上,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他将记忆一点点往前捋,捋着捋着就回忆起昨夜看见的那两个人头,顿时一下又抽搐起来。外面的人一看又着了急,可怎么也打不开锁死的车门。正在这时晓晓的车开进了院子,她掏出钥匙打开了老吉普的门,山民们七手八脚的将涂刚抬下了车。

    大家将他平放在地上,然后为一个约莫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让出了空间。只见那老太太手拿长树条,围着涂刚不停转悠,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念叨着什么。突然,涂刚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人的双眼一下就清澈起来。

    “好了好了,救过来咯,救过来咯。”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小伙子哦,你咋胆那么肥呢,不知道这儿不干净啊。大壮也是,看着别人搞民宿自己也眼馋了,你家啥条件不知道啊,你爸妈老糊涂了你也瞎起哄,真要是闹出个人命来看你们怎么办。”老太太神色严肃的大声呵斥着大壮,而大壮像个闯了祸的孩子,缩在墙根里硬是没敢吱声。

    “什么鬼不鬼的,迷信的事大家就不要乱说乱传了。但大壮家没有营业执照,私自开民宿肯定是要严肃处理的。”这时那干部模样的人又发话了,大壮的爸妈嘴动了几下,可还是将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时涂刚已从地下站了起来,他看着大壮一家又觉得怪可怜的,本来他们想开个民宿挣点辛苦钱,可偏偏又出了这事儿,不但钱没挣到,还赔了请神婆的钱。

    后来村里人找来点汽油,帮涂刚把油加上。又找了个能开车的人跟在晓晓车后,帮他们把车开出了大山。

    说来也怪,后来涂刚把这事儿说给了同学听,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觉得很刺激,非要缠着涂刚带他们再进趟山。可谁知他们找遍了整座山也没再找到那家店和那家人。回头查定位,却发现他们手机上之前的定位痕迹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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