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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枯木逢春,枯骨生肉,她是唯一光

    沈君曦以那双慧黠的眸子观察着萧宸。

    虽然他表现得从容,但从他克制的神态中,她却读出了比初见那会儿更为内敛的惊慌失措。

    萧宸很聪明,但他不懂情感,兴许是这样才关心她到越界了?生出了异样心思??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萧宸忍不住抬眸看她。

    明明是一张足以惊艳天下的面庞,却清冷自持的毫无攻击性,温柔静谧的眸子里弥漫起迷茫的薄光。

    他谨小慎微的将情感埋藏起来,却还固执的用眼睛追问她,男欢女爱需要教吗?

    她轻轻松开了萧宸,转过身去,平静道,

    “兴许你以后娶了皇妃自然就懂了,回屋睡去,小爷房里不想留人伺候。”

    安静的屋内,萧宸渐渐平复的呼吸清晰可辨,他琢磨不定她心中所想,默不作声地单手撑着木踏起身。

    转身时弯着腰,清瘦的身影显得很是狼狈。

    院内,银色的月光将他的影子在拉的很长,很长。

    他捂着心口,那些被止不住的情愫缓慢又汹涌地填充着,胀得生疼,随时都会崩泄。

    回到西厢。

    萧宸孤坐在床前,摩挲着掌心的菩提佛珠,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她似镜花水月,离她越近,越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持。

    光是看着她的脸,浑身血液都会快的止不住。

    敏感的肌肤被她的手指触碰,处处都叫嚣着欢愉。

    他是不懂男欢女爱。

    但如果沈君曦愿意触碰他,愿意亲吻他……那对他而言就是鱼水之欢,就是极乐之巅。

    …………

    第二日。

    辰时,沈君曦没起来,萧宸看了一眼她紧闭的窗户便去上课了。

    他想一直留在万松书院便是请假也不能耽误课业。

    萧宸走在去讲堂的路上,从前那些对他冷眼相待的书童或是学生,见他都少不了拱手行礼,礼仪周全。

    他恍然想起沈君曦那一句:尊严建立在权势之上。

    昨日他落下课,周学府的书童竟还特地赶来告诉长青当日布置的课业以及作业,让他莫要忘了交。

    萧宸知道他们巴结的不是自己,而是沈君曦。

    万松书院乃至整个北唐,谁不知道镇国侯沈君曦权倾朝野,深得皇帝宠爱。

    能将尚书嫡子关押宗正院。

    能将神武军凌墨的官职升降自如。

    能将一个被差些废为庶民的皇子捧成藩王。

    那日冲撞他的妾室更被判了腰斩酷刑,当街行刑,以示效尤。

    她是超一品镇国侯,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予夺尽在她手,风光无限也四面受敌。

    若真的风光,又怎有这些事呢?

    关押何瑜,是因皇帝欲下诰命,辱她生母。

    斩杀姬妾,是因生父薄情寡意,要她难堪。

    就连帮他,亦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搏到军资还被贪污了去。

    被逼的步步为营,日日不得安宁,才是沈君曦的处境。

    ……

    “宸王慢着!”

    讲堂门口,一位往日与他并无来往的学子叫住了他,客气道,

    “听闻小侯爷病了,在下从家里带了些上好的燕窝,虽比不得皇上赐的,但也算上乘。”

    说着便将手上拿着的礼盒递给萧宸。

    萧宸蹙眉,刚想拒绝,礼盒被走出来的张枫林接过。

    张枫林接过礼盒,往上加了个雕工精致的木盒,叠在一起,双手递呈给朝着萧宸,笑着说道,

    “君曦兄染了风寒,小弟也从家里拿了些虫草,还请宸王晚些回去一同带给君曦兄,小弟与陈锋兄弟的一点小小心意,君曦兄该是不会拒绝。”

    沈君曦平日与张枫林等人还算有些来往。

    张枫林一句话既帮衬了原本会被拒绝的陈锋,又让萧宸难以不接下转交。

    奈何,在萧宸眼里没什么不好拒绝的事。

    他的脸色一如清霜素雪,冰清水冷的不起波澜,嗓音寡淡,

    “本殿要进去上课,让让。”

    陈锋一脸尴尬,张枫林到底是老油条了,这会儿被萧宸驳了面子仅是讪笑了下,

    “好,那小弟晚些时候上门给小侯爷送去。”

    往日讲堂内的李淼等人要是见萧宸狂傲如此,肯定会发作。

    这会儿假装没看到。

    他们能这么老实,不仅仅因为萧云泽没来上课,更因为昨日沈君曦与萧宸相伴出宫的模样被不少下朝的官员瞧见了。

    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朝堂,官员们下朝回敲打自家在书院上课的儿子,万不能招惹萧宸。

    李淼的父亲也免不了写信好生叮嘱他一番。

    今日本该是周学府的课,但来人却是蒋公明。

    进门时蒋公明多看了萧宸一眼,到了中午放课将他留了下来。

    “你可知道,老夫为何留你?”

    蒋公明拿着书卷,面色冷肃的盘坐在桌前。

    说话时并没有看萧宸。

    萧宸站在他面前,低头回道,

    “学生不知。”

    蒋公明放下了书,他老态龙钟的脸上神色谨严,眼睛依旧有年轻时独揽大权的寒慑,也不再卖关子,正色寒声道,

    “四月前,老夫允你进书院助你躲过一劫,当下劫难已过,你该走了。”

    窗外投射进来的光为面前少年的脸上打上了生动的侧光,他低眸敛目,任由长长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两片灰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萧宸抿了抿薄唇,问道,

    “学生笨拙,不知缘由。”

    蒋公明冷哼一声。

    “你机关算尽,从进书院起就千方百计的接近沈家小子,旁人看不出来,为师还能不知道?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萧宸低头回道,

    “老师说的不假,确实没那么多巧合,但学生仅是心急为了救出深陷折磨中的母妃,亦拿出长佑令愿帮助关外沈家军,没有半分想利用小侯爷心思。”

    蒋公明冷“哼”一声。

    “说实话,在老夫诸多学生中,你文资尚优,骑射武艺也算得皇子中的佼佼者,但知足者可得安生,如鄙陋小人贪得无厌必受反噬!”

    这一句,蒋公明的语气格外严厉苛重。

    萧宸抬起头。

    他与蒋公明对视的眼神干净澄澈,温柔平静,实则却含着凛凛犀利,俨然道,

    “老师教得中庸有言,凡预则立,不预则废,学生初时接近小侯爷仅为救母,从始至终,事无巨细对小侯爷无欺无瞒,算得君子坦荡。”

    “君子坦荡?你可知外面如何妄语君曦?这是沈昊山不在,沈昊山若在定不饶你,老夫活着便不得你痴心妄想!”

    “老夫本想留你一条命,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

    蒋公明动了气,他从前教过萧宸,但当发现萧宸有为君之资后便不愿意教了。

    萧宸身上流着异国的血夜,真将他培养起来只会是未来正统皇储的威胁。

    面对蒋公明的冷沉的厉色,萧宸不躲不闪,他平静的问,

    “原来老师一直都对学生颇具微词,难怪任由学生被众人欺辱践踏却不闻不问。”

    “可是老师凭什么断定,学生不能用所拥有的才能,背景,为她披荆斩棘,逢山开路?”

    少年眸底突如起来的犀利犹如被尘封多年的利刃出鞘,寒光乍现间令蒋公明心底无名惊慌。

    萧宸变了,他不再温良。

    “你身上流着榕国皇室血脉,能活着已是万幸,还妄想争储吗?!满朝文武、南北潘王,任谁都不会答应!你天生命贱如此,若想借此争夺,北唐河山势必大乱!”

    这一刻,蒋公明眸底已起杀意。

    他显然误会了萧宸的意思,但就算他不误会,他也不会相信如今的萧宸没有这份野心!

    人一旦被认定是黑的,未来怎么洗白都有污渍。

    天生命贱?

    萧宸忍着被刺痛酸涩,他朝着蒋公明拱手行礼,

    “老师息怒,您是小侯爷最敬重的人,学生亦想如小侯爷一般敬重您,学生弱冠后自会离开书院,不再叨扰老师。”

    “学生告辞。”

    萧宸走的决绝,毫不犹豫,全然不看蒋公明指着他的厉色。

    全然不想再听那些未曾言语出的恶语。

    他看清蒋公明眼底的杀意就够了,人人都觉得他命贱,唯有沈君曦对他说,“明珠蒙尘仍明珠,美玉自当再盈华。

    萧宸低头,眸光恬静的摩挲着腕间珠串,兴许,这世上唯有她眼里,他才是个人,没有贵贱之分,拥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

    哪怕他母妃也从未关心过他想要什么。

    仅会日日让他认命。

    日日训他不得争,不得恨。

    仿若他本该苟延残喘,仿佛他心非肉长,与旁人不同似的。

    枯木逢春,枯骨生肉。

    他新生的血肉的确与旁人不同了。

    萧宸离开讲堂走到廊道拐角,看见一群身着官服的太医背着药箱行色匆匆的朝着梅苑方向走去。

    他眉头微皱跟上,蓦然瞥见假山里绣鹤官服一角。

    绿色锦袍,绣白羽仙鹤。

    是宫中掌管整个太医署的太医令魏贤在里面。

    他出现在这里让萧宸心中一紧。

    假山后就传来急切的声音。

    “这回真要天塌了,老将军刚因军资不足要班师回朝,小侯爷在这个节骨眼寒伤入肺,伤及六脉,痨病之象,下官回去该如何同陛下交代?!”

    魏贤沉吟回道,

    “祝医师你先别多虑,小侯爷尚且年少,陛下却邀她饮烈酒,不少大臣亲眼看到宸王扶小侯爷踉踉跄跄出地宫,落下了病根,治不好也怪不到我等头上,回宫后如实禀报便可。”

    “魏大人,还是求您换一位医师给小侯爷,下官实在担心老将军回来不分青红皂白拿我问罪!再者,若是医治不好,以后陛下只会怪下官庸才,怎么会再提病因?下官恐怕人头不保啊!”

    被称为祝医师的男子的声音惶恐。

    他也算倒了八辈子血霉,恰好今日值班,万松书院的神武军请他来看给沈君曦来看诊。

    他没多想就来了但谁能想到沈君曦病的竟然会那么重!

    他吓得将沈君曦病情告知了北唐帝。

    北唐帝听到“痨病”二字也被吓得不轻,派着大内总管常福带着全部在职太医来了诊脉。

    然而其余太医在为沈君曦把脉后,确定了严重性。

    谁都没信心接诊她,大家都在推脱。

    他作为第一个为沈君曦看诊的医师,躲都躲不掉了!

    两人说的话让萧宸惊在心中,心慌意乱。

    昨夜她分明安好,怎么可能一觉醒来病重?

    “魏大人,小侯爷昏睡过去了,您赶紧回来瞧瞧啊!”

    常福老远就扯着公鸡嗓一阵喊,魏贤连连应下,脚下生风的跑进梅苑。

    梅苑屋内。

    一袭神武军装的沈小北守在屏风外,他望着成群的太医将本宽敞的屋内挤得满满当当,眉头都扭成蚯蚓了。

    看那魏贤愁着脸走进来,沈小北开口说道,

    “我家主子累倦得很,你速速让这群庸医出去吵吵,别打搅我家主子休息。”

    魏贤点头道好,他先绕过屏风为沈君曦把脉,确定她是睡了而不是常福说的晕过去才松了口气。

    随后,一帮太医紧跟魏贤鱼贯而出。

    见萧宸走进来,都仅是急匆匆的拱手而拜了下。

    院子里每位太医都低着头,表现出面对疑难杂症极不拿手的模样。

    “小侯爷体内阴虚阳衰,恶寒发热骨筋皆痿,实在不易治好啊,我等该如何是好?”

    祝青松最先开口,满脸凝重。

    其余人立刻跟着附和病情凶险,将沈君曦的病越发夸大其词。

    如沈君曦说的,在宫中做太医,医术远不如会做人重要。

    眼瞧着一众人气氛异常沉重,常福手持拂尘,紧张兮兮的问道,

    “咱们小侯爷…难道这就不行了?”

    正在严肃讨论沈君曦病情的魏贤像是才注意到常福,他轻咳一声,凝重回道,

    “那倒不至于,只是小侯爷此次邪风入体,伤及了根基,怕是治好了,也会留下病根。”

    常福放下了心,对他来说,沈君曦只要不死就没什么事了。

    否则帝王发怒,难免牵及无辜。

    他朝着魏贤一板一眼的说道,

    “杂家先回宫向圣上复命,还望魏太医尽快拿出医治小侯爷法子,圣上这心里可紧着侯爷呢,不容有失。”

    魏贤听了,连连道是。

    *..................

    屋内。

    终于得了清净的沈君曦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朝着掩不住彷徨的萧宸眨了下眼睛。

    看她原本泛着淡淡红泽的面庞苍白一片,连绯红的唇都失了颜色。

    萧宸顾不上自持仪态,几步走到她床边,蹲下身,急声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昨晚分明……”

    话还没说完见,沈小北朝萧宸挤眉弄眼的“嘘。”了一声,抬手,大拇指朝外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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