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衣冠冢
【陆挚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赵家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完全插不进去了，他被贴上了不受欢迎的标签，所有人对他避如蛇蝎，现在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另一边，陆挚除了每年大年初一那天有回家一趟之外，平日里根本不踏足陆家，又是一个不欢而散的聚会之后，陆挚回到花青街的家里，李助理的电话便到了。
“陆总，赵家那边这几天忙着给赵九宫置办衣冠冢呢，你看这事……”
陆挚拿着电话怔忪了许久，衣冠冢？不找了吗？怎么就办起衣冠冢了？人又没死，办衣冠冢做什么？
“陆总？”
陆挚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赵家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完全插不进去了，他被贴上了不受欢迎的标签，所有人对他避如蛇蝎，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也好，若是真的……真的……至少也要有个家。
倒了一杯酒喝起来，现在他养成了睡前喝酒的习惯，不喝便睡不着，以前他是很少做梦的，可是这两年梦渐渐多了起来，很多时候梦到自己掉下了悬崖，惊醒之后依旧是那个强大的他，只是，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陆挚了，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他并没有被仇恨吞噬，相反，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比以前更稳，就像是下一盘棋，不惜代价，一定要赢。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挚的电话再次响起来，接起来，他声音依旧低柔，只是若是能够看到他的表情，定会被他的表情骇到：“看到了？”
高婧轻柔的声音传过来，似乎心情很好：“看到了，我很喜欢，谢谢。”这年头不是每个男人都这么浪漫的，肯在江边为对方放一整晚的烟火，更何况是一个相貌英俊的有钱男人。
陆挚第一次有了不想敷衍的心思：“喜欢就好，我这边还有局，明天见？”
挂了电话，陆挚未套外套便出了门，这个房子的花园很大，赵九宫曾说家里要种一颗杏树，一颗梨树，还要种一颗樱花树，每样他都种下了，可是赏花的人却不见了。
小时候赵九宫调皮喜欢捉弄别人，每次把他喊到赵爸爸特意种下的小矮树下面假装和他聊天，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然后出其不意的用尾巴扫落树上的雪，每次他都假装生气吓她一阵子，下次她又会用同样的方式骗他，以为自己奸计得逞，想到她调皮的笑，陆挚只觉得呼吸困难。
寒风吹过的街道上隐约可以看到几个人影，新年的气氛还在，这种时候多数的人都宅在家里聚会或者在酒店KTV，或者在去赶往聚会的路上，少有在街上流浪的人。
寒风中，女孩子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看看KTV门口聚集欢笑的众人，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但是并不让人害怕，她只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又冷又饿，如果现在谁肯给她一杯热饮一个包子的话，她绝对现场认爹，不做任何虚假，可惜路过她身边的人没有人肯停下来多看一眼她祈求的目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女孩子终于停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点，也不说话，只是目光黏在煎饼上，一刻也不肯挪开，直到一个苍老却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来：“小九？”
女孩子茫然的抬头看着说话的老妇人：“嗯？”
老妇人眼中闪过惊喜：“两年没见你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是不是要吃煎饼？老婆子现在就给你做。”
女孩子不懂老妇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要给她煎饼吃，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清脆的应着：“好！”
吃了一个，又一个，再一个，老妇人心疼的问：“你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两天。”
昨天她就在街上瞎转悠，没人肯给她吃的，连睡觉都是在银行的ATM机旁边睡的，吃饱了，她才想起来问对方：“你认识我？”
老妇人一愣：“你不记得我了？你都在我这里买了七年煎饼了。”
女孩子目光闪了闪，总不能说自己失忆了吧？这也太狗血了点，不过从她醒来那一刻她确实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甚至连自己怎么到这里的都不知道，围着火炉子把自己烤暖和之后，她问对方：“那我家是哪里的？”
老妇人愣了愣：“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哥哥总是来这里买，你家在哪里你不记得了吗？”
女孩子摇摇头：“脑子撞了，不清楚，记不得以前的事情。”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走了两天，就走到这里了。”
老妇人一脸心疼：“好孩子，出门没带钱？怎么两天都没吃饭？”
女孩子摇摇头：“没有钱，我哥哥什么时候来？”其实她自己也没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老妇人口中的女孩子，因为她对自己的哥哥完全没有印象。
老妇人也摇头：“这两个月都没来了。”
……
“所以我家可能就在附近？”
“应该不近，有一次听你哥说开车要一个小时。”
……
寻找亲人无望，女孩子嬉皮笑脸的把小凳子往前搬了搬：“那我在这里等哥哥好不好？我会干活，帮你做饼子，还会做饭洗碗，等我哥来了让他给你钱好不好？”
老妇人看了她许久，慈祥了笑了：“要什么钱，我这店子能开到现在也是你的功劳。”周围所有的店家都拆了变成了洋气的新门面，只有她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当初有人来谈条件，房子可以不收回去，但是他们夫妻必须一直在这里卖煎饼果子，不能卖其他东西，还拿了一张照片给他们看，照片上的女孩子若是来的话，二十四小时必须有煎饼吃。
女孩子眼珠子转了转：“难道我才是这店子的老板？”
“你不是，但是你家里肯定是，这条街都是你家里人的，没赶走我们就已经很仁慈了。”
女孩子记在了心里，想着用这条线索在找人的话，应该是能够找到自己的家人的，不过现在她迫切需要睡眠。
最后，老妇人将她安排在了煎饼店子后面的小隔间里，这里平时是他们夫妻用来暂时休息的，他们家只有一个房间，带回去也没地方安排，便将人安排在了这里，还特意打电话给自己丈夫，让他多送来一床被子，老爷子一看到女孩子便眉开眼笑道：“小九，你怎么失忆啦？”
女孩子回瞪着他，鼓着双颊：“我没失忆，我就是记不得了。”
老爷子摸摸她的头：“失忆好，煎饼果子管饱。”
女孩子双手托着下巴看老爷子忙来忙去，还帮自己带了一个新杯子，问他：“我为什么叫小九？”
老爷子呵呵笑：“那要问你妈妈。”
“我找不到我妈。”
“等你哥来了就让他把你领走。”
被称作小九的女孩子笑眯眯的幻想着自己哥哥来到这里时候的情景，肯定吓一跳，买个煎饼果子还能捡一个妹妹回去。
夜半，老夫妻都走了，只有女孩子一个人瞪大眼睛看着房顶，门外的呼呼叫的风，防盗门关不严，她甚至能感觉得到风刮在自己脸上，到处都是煎饼味，她有些害怕，可是想一想，昨天还在银行睡呢，至少这里安全一些。
胡乱想着，没多久便睡着了，梦里她梦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围着她又惊喜又惊讶叽叽喳喳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对她又拉又扯，好不奇怪。
没找到自己的家人，小九对煎饼店的活倒是上了瘾，做生意比老夫妻还热情，又或许是因为过意不去，总想着白吃白住不好意思，便总是抢着干活，店里没有热水，每次洗锅刷碗便是最痛苦的时候，没几天，手上竟然出了冻疮，痒得要命，可是再有脏活累活，她还是抢着去做。
这天生意不忙，小九便跟老夫妻请了假，说是要去陆氏看看，因为她整条街都问过了，所有的店面都属于陆氏，也许自己姓陆也说不定呢，毕竟连老夫妻都说不准她到底姓什么。
老夫妻给她买了手机，虽然没人可以教她，但她像是天生就会，很快便查出了陆氏集团的地址，问老夫妻拿了零钱便坐地铁去了，地铁很发达，过几站要转一转，她并不太熟悉，问了许多人才终于顺利抵达陆氏，不过还没进门便被拦住了。
“我们这里没有员工卡是不能进入的。”
小九有些为难的看着众人，可能是因为刚过午时，吃过饭回来的人比较多，所有人进门都有刷卡，她为难的看着保安：“我找你们老板。”
保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找我们老板要先跟他的秘书预约。”
“那怎么预约？”
“你认识我们老板吗？”保安看着一脸稚嫩的女孩子，心里有些八卦，难道是老板的小情人？老板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该对这小青菜有兴趣啊。
小九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赶紧走，不要堵着门口。”
小九一着急，便说道：“我是你老板的闺女。”
保安一脸便秘：“我老板今年还不到三十，生不出你这么大的闺女吧？”
“那我是他妹妹。”这样应该没错了吧？
保安脸更黑了：“我老板是独生子，没有妹妹。”
瞪了那保安许久，最后小九低低的‘哦’了一声，不是自己哥哥啊？想了许久，她纠结的问那保安：“那你说我有可能是你老板的女朋友吗？”
那保安推了她一把：“我老板早就有女朋友了，哪里来的，再不走我报警了！”
一听要报警，小九心不甘情不愿的朝他撇撇嘴转身走了，什么稀罕的，不就是问几句话吗？现在的人真是太不善良了，竟然还推人！
憋着一肚子气回到煎饼店，老爷子关心的问：“没找到？”
小九坐在小板凳上气鼓鼓的看着外面，马尾一抖一抖的：“根本就不是！”
“那也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对方不认识你吗？总该认识你家里人吧？”
“对方根本不见我。”
老妇人叹了口气：“不是咱们就再找，总会找到的。”
小九双手撑着下巴，眼角含泪，似乎想哭：“我哥怎么还不来？”
“急什么？可能最近忙，老婆子我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
小九目光转了转，跳起来从后面环住老妇人：“奶，我晚上给你做玫瑰馒头吧？我刚在网上看的，可好吃了。”
老妇人用手点点她的额头：“是你馋了吧？连揉面都不会，还想着做馒头？”
小九撒娇的蹭了蹭她的肩膀：“奶奶对我最好。”
“滑头。”
小九想的其实并不是馒头，而是陆氏这条路走不通她该怎么找家人，虽然她喜欢煎饼也喜欢老夫妻，但是她还是害怕半夜吹在她床头的风，和不时会拿着钥匙试着能不能打开防盗门的小偷，每天睡觉只敢浅眠，稍微有点动静便吓得要去拿刀。
新年已经过去一个月，墓园中，陆挚拿着一束玫瑰一身黑衣走到一座墓碑前，四下打量着这里的环境，是个集体公墓，左右邻居也都还年轻，她这么喜欢热闹，应该不会寂寞吧？
把玫瑰放好，陆挚蹲下来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嘻嘻的，就像是以前一般，只看着照片，便仿佛能够听到她的笑声。
衣冠冢刚建起来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人来看她，赵爸爸赵妈妈阿邦轮流来，她若是能看到的话肯定会很高兴，至少每个人都是惦记她的。
听说阿邦订婚了，家里两个老人也很喜欢，听说她也很喜欢，他还记得有一次在宴会上被杜紫琳骂，当时他生气吗？确实是生气的，说赵九宫喜欢他不值得，不值得吗？或许是真的。
李助理在陆挚呆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忍不住上来一探究竟，果然见陆挚又在发呆了：“陆总，承美这边可以运作了，你看？”
陆挚点点头：“可以。”断掉承美的资金链，天乘必然要遭受重创，现在天乘和高氏一个鼻孔出气，必然要向银行贷款，高氏是没有选择的，大笔资金又不可能批下来，只要银行这边压一压，把事情闹大，高氏就彻底完了。
没有任何一个集团可以在两年内连续闹两次全国性的丑闻。
李助理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墓碑上的照片，不禁笑了起来，连死了都这么没心没肺的，果然是个小混蛋。
又站了一会，李助理见陆挚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不得不开口：“陆总，这都下午了，赵夫人每天都是下午来的。”
陆挚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的时候晃了晃，很快便稳住了自己：“走吧。”
李助理看得有些心疼，这两年陆挚越发不爱惜自己了，上次过年的时候还得了一场重感冒，最后在医院躺了三天才出院，现在虽然天气回暖了一些，但是冷风还是像沁了冰，这不完全是在糟蹋自己嘛。
一周后，高婧将陆挚约出来，这次没有浓情蜜意，没有柔情似水，只有焦灼：“陆挚，我公司这边出事了。”
陆挚稳稳的坐在那里听她说完才给出建议：“高氏的情况，可以向银行贷款。”
高婧咬咬牙，知道上次的事情陆氏拿出一个亿来已经很大方，而是事后直接算作了合作投资，但毕竟是有去无回的钱，但是这次涉及的金额太大，她不得不再次开口：“你这边……？”
陆挚状似思索了一会儿：“能拿出的不多，上个月投标的新区开发第一笔资金刚刚打进去，后备资金也已经被董事会冻结了，若是你很急的话我可以帮你担保一笔款子。”
高婧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个人担保，即便是陆挚，也不能担保出太多的款子，杯水车薪，对现在的高氏来说根本没用，新板桥计划走到了这里，不是单单一笔款子能够解决的。
任家的天成……更没有成算，任启鹏是太子爷，但并不是当家人，再说天成半年前已经签了一个**的新合约，所有的备用资金都要等这个项目，不可能拿出这笔钱来，若是这个计划搁置，最先受到冲击的必然是高氏，高氏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了这里，定不能让新板桥计划这样搁置，不然……高氏便真的完了。
高婧站起身踱到陆挚身边，餐厅其他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俊男美女，女的又这么肯放下身段，自然吸引不少人，握住陆挚的手：“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从去年到现在，她的公司一直不顺利，婚期也一直被拖延，不是她忙，就是他忙，而现在，她这边更是一塌糊涂，只想要抓住陆挚温暖的手，给自己心理安慰。
陆挚回握住她的手：“当然。”
“如果高氏出事了怎么办？”
“银行这边我帮你活动，会没事的。”陆挚轻声安慰。
高婧将头靠在他肩上：“我觉得这次事情来的太凶，完全不在预料内，本来不该这样的。”
“承美那边我有一些消息，据说是得罪了**的人，幕后老板要撤资，整个集团会被架空，你这边要早作打算的好。”
高婧没想到承美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承美最初最大的合作商是天成，两家联手赚了不少钱，最后才涉足房地产，资产迅速翻倍，隐隐要成为地产业领头羊的意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看中新板桥计划，在全国各地，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他们的楼盘，广告铺天盖地，完全是个全国性的计划，不过能够把这个计划完成，三方人缺一不可，现在两家的资金供不上，高氏只能尽力垫付，直到现在无能为力，她只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硕大的陷阱里。
如果陆挚是她的后路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后路也走不通了，她低声道：“要是我破产的话，以后在家里当陆太太好不好？”
陆挚嘴角噙着笑，眸中却毫无笑意：“好啊，不过我不会让你破产的。”
高婧像是吃了定心丸，听陆挚安慰她道：“别担心了，快吃饭吧，不是说饿了？”
因为餐厅是在一楼，窗外的女孩子拉了拉自己的帽子，一脸好奇的看着窗内的人，虽然拉了窗帘，还是隐约能够看清里面的俊男美女，这年头长相这么打眼的人可不多了，特别是男人，让人看了第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想看第无数眼。
“小九！走了！”阿妈在不远处喊着。
小九收回目光：“哦。”一声跟上去，吃了饭出来遛弯也蛮好，以后要经常来，万一还能看到这个帅哥呢？
窗内的陆挚似乎听到了有人喊小九的声音，下意识的往外面看去，窗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揉揉眉心，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不自觉笑了起来。
“怎么了？”高婧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陆挚收回目光：“没事，等你公司的事情定了，我们去芬兰看极光。”
“好。”
两个人说起度假的事情，之前的紧张气氛完全消失，陆挚甚至讲了一个笑话，逗得高婧笑的很是开怀。
这天老爷子陪老太太去药房买跌打损伤药，留下小九一个人看门，因为是中午，以饼当饭的人还挺多，小九动作熟练的摊饼打鸡蛋，完全就是一个小帮工，不知道忙活了多久，排长队的人终于散去，只剩下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并不很英俊，但是却很气派，除了目光呆呆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并不反感，小九看了他一眼：“要几个？加辣椒吗？”
男人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依旧呆呆的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唯恐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不见了一般，小九抬眼又看了他一眼，心里骂一句神经病，口气不好：“要几个呀？”
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酸涩，仿佛一开口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小九。”
小九愣了愣，丢开手中摊面的铲子，朝着不远处大喊一声：“奶！快来！”
老太太刚走到自家店门口便看到小丫头朝着自己大呼小叫，再看站在门口的背影，赶紧走过去，果然看到熟悉的年轻人，立刻眉开眼笑：“阿邦，你可来了，小九都在我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就等你来接她呢。”
小九对眼前的男人完全没有老太太的热情，拉了老太太进店到了柜子后面：“奶，你认识他？”
“这是你哥啊，你连你哥也不记得了？”
小九摇摇头：“没印象。”
“哦。”老太太点点头：“收拾东西跟你哥回家吧。”
小九坐在小板凳上一脸的不开心，警惕的看看阿邦，再警惕的看看他，小尾巴似得跟在老太太身后：“我不认识他。”
“放心，他肯定是你哥，我见过许多次你们两个一起来买煎饼。”
“那我现在不想跟他走。”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是人的本能。
“小九。”阿邦声音嘶哑的又喊了一声。
小九扭头去看他，瞪着人不说话。
“我是阿邦，你不记得我了？”阿邦虽然还处于震惊之中，但是更让他震惊的是，赵九宫竟然完全不记得之前的生活了。
小九摇摇头：“你真是我哥？”
阿邦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是。”如果现在告诉她自己只是她的干哥哥，她未必会肯跟自己走，他不想节外生枝。
在盘问了面前这个自称自己哥哥的男人半个小时之后，赵小九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和老夫妻依依惜别，约定三天后再来上班之后才上了阿邦的车子，上车之后便摆弄着阿邦车上的大白娃娃，一直沉默的阿邦忽然开口：“这是你买的。”
小九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是吗？我不记得了。”
阿邦抬手将娃娃拔下来递给小九：“可以活动的。”
小九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娃娃：“我们回家吗？爸爸妈妈呢？”
阿邦原本已经走在回赵家的路上，却在半路上拐了一个弯：“我们先不回家，爸爸妈妈出去度假了，等他们回来了我再带你回大宅。”
“为什么现在不能回？”
“我不住那里，回去了你要一个人住八百平的房子，三百平的花园，你要回去吗？”
小九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已经被冷风吹怕了，再也不想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了，乖巧的摇摇头，唯恐给别人带来麻烦，或者成为别人的包袱：“我跟你回家。”
“好。”
车厢里静默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小九觉得尴尬，阿邦主动开口：“那个房子是之前你帮我看着选的，里面的布置也都是你买的，你住起来会舒服的。”
小九完全想不起来，只低低‘哦’了一声。
阿邦声音柔下来，像是哄小孩子：“去看一看，不喜欢的话我还有一处房子。”
小九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着不安：“我没有自己的房子吗？”
阿邦愣了一下：“之前你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
那就是没有了，其实小九还想问问自己有没有存折什么的，又不好意思问，便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变身受气包的形象。
下车的时候，小九听到阿邦接了个电话，声音很低，但是她还是听到了，对方大约是问他有没有买到煎饼，他说公司有事便挂了电话，上了电梯，小九忽然心里一动，笑嘻嘻的问他：“刚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
阿邦愣了愣，随即点头，这处的房子是赵九宫帮他买的，但是和杜紫琳在一起之后他并没有住这里，却经常会回来，将她带到这里来也是有私心的，他并不想有人知道她被找到了，不想陆挚找上门来，不想她再走上之前的路，等一等，只要……只要陆挚和高婧结了婚，他便会告诉所有人她回来的消息。
“那我嫂子好看吗？”
“好看，你也认识。”阿邦扶着电梯门让她先下。
小九尴尬的笑笑：“是吗？”
阿邦带着她走到自己家门前摁了一遍密码，转头看她：“密码都记住了吗？”
小九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刚才进楼道的忘记了。”
阿邦笑起来：“没事，待会儿我写下来给你。”
进了房间，阿邦见她还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小包，眉头皱了皱，是很破的一个小包，旅行社发给旅客的那种，上面还有乌黑的痕迹，里面装着几件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廉价衣服，赵九宫小时候体质不好，只能穿纯棉的，每次都要找人专门定制，这个习惯过了许多年都没有改，可是现在却穿着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破衣服当宝贝一样紧紧抓着，看着这样的赵九宫，阿邦一阵心酸，柔声哄着她：“要不要去洗个澡？待会儿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小九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看着对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也明白自己的衣服让对方不舒服了，往远处说，带着出门丢人，于是乖巧的点点头，纠结许久，终于把手中的小包丢在了门口，连地毯都不敢放，唯恐对方把自己赶出去。
赵九宫洗澡的时候，阿邦站在阳台抽了几支烟，心底生出无以明说的烦躁还有害怕，甚至生出不想带赵九宫出门的念头，不过在赵九宫换好他拿给她的衣服站在客厅兔子一般看着他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对她伸出手去：“走吧。”
小九纠结了半天，不知道别人家的哥哥妹妹是不是也都这般，年纪这么大还要牵着手一起上街，但是她不想惹对方不高兴，便把手递了出去，阿邦笑出声音来：“小九，以前你厉害的跟小老虎似得，怕什么啊现在？”
赵九宫瞪他一眼：“我才不怕。”
阿邦松开她的手揽着她的脖子：“走吧，顺便跟我讲讲你这两年去哪儿了。”之前在煎饼店里老夫妻说的语焉不详，并不清楚赵九宫这两年来的行踪，回来的路上本想问的，又怕刺激到她，现在看她懵懵懂懂的，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才对。
“我也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街上，走了两天才走到煎饼店。”赵九宫也很想知道他们所有人口中的两年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没有印象，转头见阿邦不高兴，立刻扮可怜：“我走了两天呢，晚上没地方睡觉只能睡在银行里，风呼呼的吹，比白毛女还可怜呢。”说完想了想，又加一句：“两天没吃饭，一口气吃了四个煎饼。”
阿邦许久没说话，不过赵九宫能够感觉到他揽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赶紧安慰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哥，不用担心我。”
阿邦只看了一眼赵九揣揣小兔子的表情便别开了眼，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忍不住会哭出来，赵九宫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特别是在煎饼店的时候，他看着她跟在那老妇人身后哀求着不要走，他的目光略过她睡的木板床，干净却破旧的床单被罩，安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柜子上是她用的简易杯子，特别是她的手，因为冻疮没有及时治疗红彤彤的完全看不出原样，过的生活还不如他到赵家之前的生活，生气吗？愤怒吗？心疼吗？可是最起码两年担惊受怕的生活结束了，那种害怕某一天醒来警察局会来通知认领遗物的噩梦过去了。
揉乱赵九宫的头发：“带你去买衣服吃大餐。”
赵九宫甜甜一笑：“好。”
因为可以去买衣服，赵九宫的心情原本是好的，不过买衣服的途中发生了一件事，一下子让她的心情降到了谷底。
虽然在商场里面营业员看她的眼光完全是小三找到金主的眼神，但是赵九宫并不介意，反倒是在她试完了某件衣服正想让阿邦帮她看看的时候，阿邦直接将她塞回了试衣间，并厉声叮嘱她：“不要说话！”
再然后，赵小九就坐在试衣间里呆萌了足足五分钟，听到阿邦在和一个陌生人讲话，是阿邦先开的口：“这么巧，陆先生。”
陆挚看到阿邦，面色不改，彬彬有礼的站在那里只微微朝着阿邦点点头，连声音都带着屈尊降贵的意味：“是很巧。”
倒是高婧，仿佛早已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笑着和阿邦打招呼：“陪女朋友买衣服？”
阿邦看了她一眼：“和你无关。”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高婧并不尴尬，她早已受够了来自赵家这帮人的冷眼：“我记得紫琳这一段在拍一个电视剧？恐怕没这么闲吧？”说着让服务员拿了一件衣服，便要推门进赵九宫所在的试衣间。
阿邦迎上前，手放在门把上：“高小姐，我不打女人。”
赵九宫吓得赶紧要开门，不会因为一个试衣间的事情阿邦去和别人打架吧？可是试了几下门都没能打开，正想开口，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婧婧，我们去别家看。”
服务员看着两边人扯皮心情焦虑，这不耽误生意嘛，两个人离开，阿邦并未立刻打开试衣间的门，待到两个人走远了，他才含笑打开门，门内的赵九宫扁着嘴瞪人，推开他就往外走。
阿邦吩咐服务员将衣服包起来之后便追了出去，赵九宫一次次甩开阿邦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任凭阿邦怎么哄人都没用，最后，阿邦急了，大声喊道：“赵九宫！”
赵九宫停下脚步不敢继续往前走，小手握成拳头，恨不得给他一拳头解气，但是在实力这么悬殊的情况下，她还没那么傻。
“你气什么？”阿邦看着她气嘟嘟的模样忍不住揉她的头发，手被重重打开，只听面前的女孩子恶声恶气道：“我再也不要跟你一起出门了！”
嫌弃她丢人还带她出门，真是可恶！
“那是你前男友。”阿邦一句话成功转移了赵九宫的情绪。
不过，对于这个前男友，赵九宫没有任何印象，想来想去，她纠结的看着阿邦：“然后呢？”
“哦，”阿邦发出一个单音节，然后开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诋毁道：“你前男友是个渣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脚踏两条船，后来你失踪了，他就干脆和另外一条船在一起了，他们最近大概会结婚。”
赵九宫左手握右手，右手握左手：“那是还挺渣的。”
“那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阿邦再次转移话题。
“我要吃螃蟹！”
“好好好。”
半夜，赵九宫猛然惊醒，看着周围的环境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光着脚跳下床，跑到客厅里才想起来一整天的事情，还没想明白，便见隔壁房间的门也开了，阿邦站在门口一脸紧张：“怎么了？”
赵九宫尽量让自己做出一个好奇的表情：“我渴了。”
阿邦二话不说便进了厨房帮赵九宫倒水：“温的。”
赵九宫端着杯子回自己房间，一时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没有风在她床头吹来吹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没一会儿，她又打开房门，看到阿邦坐在客厅沙发上：“你不和你女朋友住一起吗？”
“我和她住在另外一个房子里。”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在这里陪你几天就回去，而且她现在在外地工作，暂时不能回来。”
赵九宫了然，两个人这种类似同居的生活便在平淡中开始了，最初几天阿邦完全不去上班，赵九宫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后来赵九宫实在不能忍受，便把他赶去上班，结果才刚过了中午，某人便又回家了……
想来想去，赵九宫觉得他们是一对不正常的兄妹关系，于是便在去煎饼店帮忙的时候偷偷问阿婆：“奶，你确定阿邦真是我哥？”
“是啊，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不像？”哪里有哥哥对妹妹这么好的？
“不应该啊，以前你们两个一起来，你亲自说的。”
“你确定我不是客气？”
“不像，怎么了？”
“我觉得他可能是我前男友。”赵九宫思来想去说了这么一句。
“你前男友我见过一次，不是阿邦，是一个姓陆的男人，我听到你喊他陆先生。”
陆？赵九宫记得那天阿邦有喊陆先生，而且……是那个陆氏的陆？赵九宫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可不就是那个陆氏，派保镖把她赶走的那个陆先生，果然不是好人！看来，还是要听哥哥的话才是正经。
正胡思乱想，黑色的车子便停在了煎饼店门口，赵九宫黑线，这看得也太紧了吧？她出门顶多三个小时，她的好哥哥竟然追过来了。
许是发现了赵九宫的不满意，阿邦站在店里呵呵笑着，一脸傻气：“你想呆就在这里呆着，我在这里等你。”
赵九宫和阿婆胡换了一个眼神，为了考验阿邦的耐性，她在煎饼店足足呆了五个小时，阿邦依旧自在的坐在那里玩手机，回去的路上，赵九宫终于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介绍你女朋友给我认识？”
阿邦愣了一下：“她下周回来。”
“那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
“下次他们给我发邮件我给你看。”
“为什么不打电话？”
“有时差，不方便。”
“哦。”理由还真是牵强。
阿邦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有几张碟子是我帮你拿的，女主角是我女朋友演的，你先看看，熟悉一下，别到时候你们没话说。”
那就是说她和他女朋友认识，但是并不熟悉：“下周真的会回来？”
“那我打电话让她明天回来？”阿邦一脸认真。
赵九宫摇摇头：“不用不用。”她并不想把自己的疑惑表现得太明显，毕竟阿邦对她真的很好。
赵九宫是在某一个午后不小心翻到阿邦的身份证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阿邦竟然不姓赵！摆明了不是她亲哥，可是她又能够明显感觉到阿邦对她不是男女之情，那他把自己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赵九宫并没有选择有骨气的离开，而是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阿邦倒是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把杜紫琳介绍给了赵九宫，赵九宫不记得她，但是杜紫琳可没忘记她，饭吃了一半，忍不住丢了筷子：“我说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吃个饭连话都不会说了？”
赵九宫无语，不说话也得罪人？可她又不认识对方，是真的无话可说，想来想去，说道：“你演的小倩不错。”
杜紫琳‘噗嗤’笑了出来：“以前跟个活宝似得，现在变成了呆子，等你爸妈见到你还不得吓一跳？”
赵九宫自问自己是个正经人，怎么就呆了？于是她看了一眼阿邦：“我不呆，我看阿邦就蛮呆，你看上阿邦，证明你比我呆。”
杜紫琳喝了一口酒：“这就对了嘛，你就应该这样。”
于是一顿饭的时间，赵九宫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口才，到了最后直把杜紫琳说得无话可说。
吃完饭，阿邦开车先送杜紫琳回家，赵九宫十分想说一句自己可以打车回家，阿邦可以跟杜紫琳一起回他们的家，可谁知到了他们的二人之家之后，阿邦便开口道：“小九你在车上等一下，我送紫琳进门。”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赵九宫只觉一阵怪异，这种时候阿邦不是应该和自己女朋友回家吗？忒怪！
电话铃声在前座响起来，赵九宫看了一眼，不是她的电话，也不是阿邦的，而是杜紫琳的，想了想，她拿起电话决定给杜紫琳送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便挂了，保安并没有为难人，赵九宫很快便进了内堂，刚摁了电梯，便听到楼道里传来杜紫琳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赵九宫愣了下，直觉接下来的内容不是自己该听的，不过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还是停了下来，阿邦回道：“等到陆挚结了婚我就让她回家。”
“这和陆挚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她是个成年人，你这是绑架！”
“我绑架她？我为什么要绑架她？我是为了她好。”阿邦的声音很冷静。
“为了她好？阿邦，你问问你自己，你分明是为了你自己，你觉得自己有资格改变她的命运，觉得自己能够帮她避免那些福祸，可是你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你这是占有欲！控制欲！心理变态！我看你真是把自己当她哥当的太久了，把自己当成她亲哥了！”
“我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你变态！”杜紫琳似乎气急了，“你赶紧把她送回赵家去，要是让老两口知道你找到她却不带回家，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吗？”
“我不会送她回去。”
“你以为你不送她回去，陆挚就不会知道了？你把陆挚想的太简单了，他关心赵家不比你少！”
“所以才不能送她回去。”
“你变态！”
阿邦的声音终于在杜紫琳的怒气中低了下来：“总之我不会送她回去，眼睁睁看着她再跳一次火坑。”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她想起来以前该怎么办？到时候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你的自私娶了别人，她不会恨你吗？”
“不管恨不恨，我都不会再让陆挚那个混蛋碰她一下。”
阿邦的声音唯恐不把对方气死，赵九宫不敢再听下去，蹑手蹑脚走出去回到车上，把手机放在原本的位置，然后坐在后排眼观鼻，口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争吵，杜紫琳拿了电话甚至愉快的和她说了几句话才离开，阿邦更是表现的像个没事人，赵九宫在心里默默给两个人点了赞，果然是两口子。
如果没有听到之前的吵架的话，或许赵九宫会问阿邦为什么不陪自己的女朋友，不过现在不用问了，当然是为了看住她，而且是为了她好……
咳咳，其实她想说她不认识陆挚，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渣男怎么样的，可是说出来显然没人信，可见陆挚以前虐她有多深。
不过，很快她便不用纠结了，因为她上报纸了……
看着报纸上硕大的标题：天后杜紫琳情感危机，当面和小三揭牌仍筷子。
再然后，旁边配图有她曾经插足陆挚高婧感情当小三的经历，如果不是因为报纸的话，赵九宫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是第二次当小三了……还真是……后知后觉。
杜紫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出面澄清赵九宫是自己男朋友的妹妹，虽然如此，赵九宫赵家千金的身份却也再次曝光了，旧事被人拿出来津津乐道，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自称爸爸妈妈的人已经抱着她哭了一个小时了，赵九宫也有些无泪凝噎，听着赵妈妈痛骂的话，简直觉得自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混蛋了。
赵九宫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起，便干脆拍着两老的肩膀不说话，哭完了，两老再问一遍阿邦之前问过的话，赵九宫按例回答，不过她是相信眼前这两个人真的是自己父母的，因为他们哭的时候她竟然不自觉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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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陆挚除了每年大年初一那天有回家一趟之外，平日里根本不踏足陆家，又是一个不欢而散的聚会之后，陆挚回到花青街的家里，李助理的电话便到了。
“陆总，赵家那边这几天忙着给赵九宫置办衣冠冢呢，你看这事……”
陆挚拿着电话怔忪了许久，衣冠冢？不找了吗？怎么就办起衣冠冢了？人又没死，办衣冠冢做什么？
“陆总？”
陆挚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赵家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完全插不进去了，他被贴上了不受欢迎的标签，所有人对他避如蛇蝎，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也好，若是真的……真的……至少也要有个家。
倒了一杯酒喝起来，现在他养成了睡前喝酒的习惯，不喝便睡不着，以前他是很少做梦的，可是这两年梦渐渐多了起来，很多时候梦到自己掉下了悬崖，惊醒之后依旧是那个强大的他，只是，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陆挚了，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他并没有被仇恨吞噬，相反，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比以前更稳，就像是下一盘棋，不惜代价，一定要赢。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挚的电话再次响起来，接起来，他声音依旧低柔，只是若是能够看到他的表情，定会被他的表情骇到：“看到了？”
高婧轻柔的声音传过来，似乎心情很好：“看到了，我很喜欢，谢谢。”这年头不是每个男人都这么浪漫的，肯在江边为对方放一整晚的烟火，更何况是一个相貌英俊的有钱男人。
陆挚第一次有了不想敷衍的心思：“喜欢就好，我这边还有局，明天见？”
挂了电话，陆挚未套外套便出了门，这个房子的花园很大，赵九宫曾说家里要种一颗杏树，一颗梨树，还要种一颗樱花树，每样他都种下了，可是赏花的人却不见了。
小时候赵九宫调皮喜欢捉弄别人，每次把他喊到赵爸爸特意种下的小矮树下面假装和他聊天，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然后出其不意的用尾巴扫落树上的雪，每次他都假装生气吓她一阵子，下次她又会用同样的方式骗他，以为自己奸计得逞，想到她调皮的笑，陆挚只觉得呼吸困难。
寒风吹过的街道上隐约可以看到几个人影，新年的气氛还在，这种时候多数的人都宅在家里聚会或者在酒店KTV，或者在去赶往聚会的路上，少有在街上流浪的人。
寒风中，女孩子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看看KTV门口聚集欢笑的众人，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但是并不让人害怕，她只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又冷又饿，如果现在谁肯给她一杯热饮一个包子的话，她绝对现场认爹，不做任何虚假，可惜路过她身边的人没有人肯停下来多看一眼她祈求的目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女孩子终于停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点，也不说话，只是目光黏在煎饼上，一刻也不肯挪开，直到一个苍老却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来：“小九？”
女孩子茫然的抬头看着说话的老妇人：“嗯？”
老妇人眼中闪过惊喜：“两年没见你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是不是要吃煎饼？老婆子现在就给你做。”
女孩子不懂老妇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要给她煎饼吃，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清脆的应着：“好！”
吃了一个，又一个，再一个，老妇人心疼的问：“你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两天。”
昨天她就在街上瞎转悠，没人肯给她吃的，连睡觉都是在银行的ATM机旁边睡的，吃饱了，她才想起来问对方：“你认识我？”
老妇人一愣：“你不记得我了？你都在我这里买了七年煎饼了。”
女孩子目光闪了闪，总不能说自己失忆了吧？这也太狗血了点，不过从她醒来那一刻她确实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甚至连自己怎么到这里的都不知道，围着火炉子把自己烤暖和之后，她问对方：“那我家是哪里的？”
老妇人愣了愣：“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哥哥总是来这里买，你家在哪里你不记得了吗？”
女孩子摇摇头：“脑子撞了，不清楚，记不得以前的事情。”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走了两天，就走到这里了。”
老妇人一脸心疼：“好孩子，出门没带钱？怎么两天都没吃饭？”
女孩子摇摇头：“没有钱，我哥哥什么时候来？”其实她自己也没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老妇人口中的女孩子，因为她对自己的哥哥完全没有印象。
老妇人也摇头：“这两个月都没来了。”
……
“所以我家可能就在附近？”
“应该不近，有一次听你哥说开车要一个小时。”
……
寻找亲人无望，女孩子嬉皮笑脸的把小凳子往前搬了搬：“那我在这里等哥哥好不好？我会干活，帮你做饼子，还会做饭洗碗，等我哥来了让他给你钱好不好？”
老妇人看了她许久，慈祥了笑了：“要什么钱，我这店子能开到现在也是你的功劳。”周围所有的店家都拆了变成了洋气的新门面，只有她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当初有人来谈条件，房子可以不收回去，但是他们夫妻必须一直在这里卖煎饼果子，不能卖其他东西，还拿了一张照片给他们看，照片上的女孩子若是来的话，二十四小时必须有煎饼吃。
女孩子眼珠子转了转：“难道我才是这店子的老板？”
“你不是，但是你家里肯定是，这条街都是你家里人的，没赶走我们就已经很仁慈了。”
女孩子记在了心里，想着用这条线索在找人的话，应该是能够找到自己的家人的，不过现在她迫切需要睡眠。
最后，老妇人将她安排在了煎饼店子后面的小隔间里，这里平时是他们夫妻用来暂时休息的，他们家只有一个房间，带回去也没地方安排，便将人安排在了这里，还特意打电话给自己丈夫，让他多送来一床被子，老爷子一看到女孩子便眉开眼笑道：“小九，你怎么失忆啦？”
女孩子回瞪着他，鼓着双颊：“我没失忆，我就是记不得了。”
老爷子摸摸她的头：“失忆好，煎饼果子管饱。”
女孩子双手托着下巴看老爷子忙来忙去，还帮自己带了一个新杯子，问他：“我为什么叫小九？”
老爷子呵呵笑：“那要问你妈妈。”
“我找不到我妈。”
“等你哥来了就让他把你领走。”
被称作小九的女孩子笑眯眯的幻想着自己哥哥来到这里时候的情景，肯定吓一跳，买个煎饼果子还能捡一个妹妹回去。
夜半，老夫妻都走了，只有女孩子一个人瞪大眼睛看着房顶，门外的呼呼叫的风，防盗门关不严，她甚至能感觉得到风刮在自己脸上，到处都是煎饼味，她有些害怕，可是想一想，昨天还在银行睡呢，至少这里安全一些。
胡乱想着，没多久便睡着了，梦里她梦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围着她又惊喜又惊讶叽叽喳喳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对她又拉又扯，好不奇怪。
没找到自己的家人，小九对煎饼店的活倒是上了瘾，做生意比老夫妻还热情，又或许是因为过意不去，总想着白吃白住不好意思，便总是抢着干活，店里没有热水，每次洗锅刷碗便是最痛苦的时候，没几天，手上竟然出了冻疮，痒得要命，可是再有脏活累活，她还是抢着去做。
这天生意不忙，小九便跟老夫妻请了假，说是要去陆氏看看，因为她整条街都问过了，所有的店面都属于陆氏，也许自己姓陆也说不定呢，毕竟连老夫妻都说不准她到底姓什么。
老夫妻给她买了手机，虽然没人可以教她，但她像是天生就会，很快便查出了陆氏集团的地址，问老夫妻拿了零钱便坐地铁去了，地铁很发达，过几站要转一转，她并不太熟悉，问了许多人才终于顺利抵达陆氏，不过还没进门便被拦住了。
“我们这里没有员工卡是不能进入的。”
小九有些为难的看着众人，可能是因为刚过午时，吃过饭回来的人比较多，所有人进门都有刷卡，她为难的看着保安：“我找你们老板。”
保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找我们老板要先跟他的秘书预约。”
“那怎么预约？”
“你认识我们老板吗？”保安看着一脸稚嫩的女孩子，心里有些八卦，难道是老板的小情人？老板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该对这小青菜有兴趣啊。
小九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赶紧走，不要堵着门口。”
小九一着急，便说道：“我是你老板的闺女。”
保安一脸便秘：“我老板今年还不到三十，生不出你这么大的闺女吧？”
“那我是他妹妹。”这样应该没错了吧？
保安脸更黑了：“我老板是独生子，没有妹妹。”
瞪了那保安许久，最后小九低低的‘哦’了一声，不是自己哥哥啊？想了许久，她纠结的问那保安：“那你说我有可能是你老板的女朋友吗？”
那保安推了她一把：“我老板早就有女朋友了，哪里来的，再不走我报警了！”
一听要报警，小九心不甘情不愿的朝他撇撇嘴转身走了，什么稀罕的，不就是问几句话吗？现在的人真是太不善良了，竟然还推人！
憋着一肚子气回到煎饼店，老爷子关心的问：“没找到？”
小九坐在小板凳上气鼓鼓的看着外面，马尾一抖一抖的：“根本就不是！”
“那也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对方不认识你吗？总该认识你家里人吧？”
“对方根本不见我。”
老妇人叹了口气：“不是咱们就再找，总会找到的。”
小九双手撑着下巴，眼角含泪，似乎想哭：“我哥怎么还不来？”
“急什么？可能最近忙，老婆子我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
小九目光转了转，跳起来从后面环住老妇人：“奶，我晚上给你做玫瑰馒头吧？我刚在网上看的，可好吃了。”
老妇人用手点点她的额头：“是你馋了吧？连揉面都不会，还想着做馒头？”
小九撒娇的蹭了蹭她的肩膀：“奶奶对我最好。”
“滑头。”
小九想的其实并不是馒头，而是陆氏这条路走不通她该怎么找家人，虽然她喜欢煎饼也喜欢老夫妻，但是她还是害怕半夜吹在她床头的风，和不时会拿着钥匙试着能不能打开防盗门的小偷，每天睡觉只敢浅眠，稍微有点动静便吓得要去拿刀。
新年已经过去一个月，墓园中，陆挚拿着一束玫瑰一身黑衣走到一座墓碑前，四下打量着这里的环境，是个集体公墓，左右邻居也都还年轻，她这么喜欢热闹，应该不会寂寞吧？
把玫瑰放好，陆挚蹲下来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嘻嘻的，就像是以前一般，只看着照片，便仿佛能够听到她的笑声。
衣冠冢刚建起来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人来看她，赵爸爸赵妈妈阿邦轮流来，她若是能看到的话肯定会很高兴，至少每个人都是惦记她的。
听说阿邦订婚了，家里两个老人也很喜欢，听说她也很喜欢，他还记得有一次在宴会上被杜紫琳骂，当时他生气吗？确实是生气的，说赵九宫喜欢他不值得，不值得吗？或许是真的。
李助理在陆挚呆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忍不住上来一探究竟，果然见陆挚又在发呆了：“陆总，承美这边可以运作了，你看？”
陆挚点点头：“可以。”断掉承美的资金链，天乘必然要遭受重创，现在天乘和高氏一个鼻孔出气，必然要向银行贷款，高氏是没有选择的，大笔资金又不可能批下来，只要银行这边压一压，把事情闹大，高氏就彻底完了。
没有任何一个集团可以在两年内连续闹两次全国性的丑闻。
李助理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墓碑上的照片，不禁笑了起来，连死了都这么没心没肺的，果然是个小混蛋。
又站了一会，李助理见陆挚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不得不开口：“陆总，这都下午了，赵夫人每天都是下午来的。”
陆挚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的时候晃了晃，很快便稳住了自己：“走吧。”
李助理看得有些心疼，这两年陆挚越发不爱惜自己了，上次过年的时候还得了一场重感冒，最后在医院躺了三天才出院，现在虽然天气回暖了一些，但是冷风还是像沁了冰，这不完全是在糟蹋自己嘛。
一周后，高婧将陆挚约出来，这次没有浓情蜜意，没有柔情似水，只有焦灼：“陆挚，我公司这边出事了。”
陆挚稳稳的坐在那里听她说完才给出建议：“高氏的情况，可以向银行贷款。”
高婧咬咬牙，知道上次的事情陆氏拿出一个亿来已经很大方，而是事后直接算作了合作投资，但毕竟是有去无回的钱，但是这次涉及的金额太大，她不得不再次开口：“你这边……？”
陆挚状似思索了一会儿：“能拿出的不多，上个月投标的新区开发第一笔资金刚刚打进去，后备资金也已经被董事会冻结了，若是你很急的话我可以帮你担保一笔款子。”
高婧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个人担保，即便是陆挚，也不能担保出太多的款子，杯水车薪，对现在的高氏来说根本没用，新板桥计划走到了这里，不是单单一笔款子能够解决的。
任家的天成……更没有成算，任启鹏是太子爷，但并不是当家人，再说天成半年前已经签了一个**的新合约，所有的备用资金都要等这个项目，不可能拿出这笔钱来，若是这个计划搁置，最先受到冲击的必然是高氏，高氏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了这里，定不能让新板桥计划这样搁置，不然……高氏便真的完了。
高婧站起身踱到陆挚身边，餐厅其他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俊男美女，女的又这么肯放下身段，自然吸引不少人，握住陆挚的手：“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从去年到现在，她的公司一直不顺利，婚期也一直被拖延，不是她忙，就是他忙，而现在，她这边更是一塌糊涂，只想要抓住陆挚温暖的手，给自己心理安慰。
陆挚回握住她的手：“当然。”
“如果高氏出事了怎么办？”
“银行这边我帮你活动，会没事的。”陆挚轻声安慰。
高婧将头靠在他肩上：“我觉得这次事情来的太凶，完全不在预料内，本来不该这样的。”
“承美那边我有一些消息，据说是得罪了**的人，幕后老板要撤资，整个集团会被架空，你这边要早作打算的好。”
高婧没想到承美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承美最初最大的合作商是天成，两家联手赚了不少钱，最后才涉足房地产，资产迅速翻倍，隐隐要成为地产业领头羊的意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看中新板桥计划，在全国各地，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他们的楼盘，广告铺天盖地，完全是个全国性的计划，不过能够把这个计划完成，三方人缺一不可，现在两家的资金供不上，高氏只能尽力垫付，直到现在无能为力，她只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硕大的陷阱里。
如果陆挚是她的后路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后路也走不通了，她低声道：“要是我破产的话，以后在家里当陆太太好不好？”
陆挚嘴角噙着笑，眸中却毫无笑意：“好啊，不过我不会让你破产的。”
高婧像是吃了定心丸，听陆挚安慰她道：“别担心了，快吃饭吧，不是说饿了？”
因为餐厅是在一楼，窗外的女孩子拉了拉自己的帽子，一脸好奇的看着窗内的人，虽然拉了窗帘，还是隐约能够看清里面的俊男美女，这年头长相这么打眼的人可不多了，特别是男人，让人看了第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想看第无数眼。
“小九！走了！”阿妈在不远处喊着。
小九收回目光：“哦。”一声跟上去，吃了饭出来遛弯也蛮好，以后要经常来，万一还能看到这个帅哥呢？
窗内的陆挚似乎听到了有人喊小九的声音，下意识的往外面看去，窗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揉揉眉心，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不自觉笑了起来。
“怎么了？”高婧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陆挚收回目光：“没事，等你公司的事情定了，我们去芬兰看极光。”
“好。”
两个人说起度假的事情，之前的紧张气氛完全消失，陆挚甚至讲了一个笑话，逗得高婧笑的很是开怀。
这天老爷子陪老太太去药房买跌打损伤药，留下小九一个人看门，因为是中午，以饼当饭的人还挺多，小九动作熟练的摊饼打鸡蛋，完全就是一个小帮工，不知道忙活了多久，排长队的人终于散去，只剩下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并不很英俊，但是却很气派，除了目光呆呆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并不反感，小九看了他一眼：“要几个？加辣椒吗？”
男人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依旧呆呆的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唯恐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不见了一般，小九抬眼又看了他一眼，心里骂一句神经病，口气不好：“要几个呀？”
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酸涩，仿佛一开口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小九。”
小九愣了愣，丢开手中摊面的铲子，朝着不远处大喊一声：“奶！快来！”
老太太刚走到自家店门口便看到小丫头朝着自己大呼小叫，再看站在门口的背影，赶紧走过去，果然看到熟悉的年轻人，立刻眉开眼笑：“阿邦，你可来了，小九都在我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就等你来接她呢。”
小九对眼前的男人完全没有老太太的热情，拉了老太太进店到了柜子后面：“奶，你认识他？”
“这是你哥啊，你连你哥也不记得了？”
小九摇摇头：“没印象。”
“哦。”老太太点点头：“收拾东西跟你哥回家吧。”
小九坐在小板凳上一脸的不开心，警惕的看看阿邦，再警惕的看看他，小尾巴似得跟在老太太身后：“我不认识他。”
“放心，他肯定是你哥，我见过许多次你们两个一起来买煎饼。”
“那我现在不想跟他走。”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是人的本能。
“小九。”阿邦声音嘶哑的又喊了一声。
小九扭头去看他，瞪着人不说话。
“我是阿邦，你不记得我了？”阿邦虽然还处于震惊之中，但是更让他震惊的是，赵九宫竟然完全不记得之前的生活了。
小九摇摇头：“你真是我哥？”
阿邦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是。”如果现在告诉她自己只是她的干哥哥，她未必会肯跟自己走，他不想节外生枝。
在盘问了面前这个自称自己哥哥的男人半个小时之后，赵小九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和老夫妻依依惜别，约定三天后再来上班之后才上了阿邦的车子，上车之后便摆弄着阿邦车上的大白娃娃，一直沉默的阿邦忽然开口：“这是你买的。”
小九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是吗？我不记得了。”
阿邦抬手将娃娃拔下来递给小九：“可以活动的。”
小九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娃娃：“我们回家吗？爸爸妈妈呢？”
阿邦原本已经走在回赵家的路上，却在半路上拐了一个弯：“我们先不回家，爸爸妈妈出去度假了，等他们回来了我再带你回大宅。”
“为什么现在不能回？”
“我不住那里，回去了你要一个人住八百平的房子，三百平的花园，你要回去吗？”
小九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已经被冷风吹怕了，再也不想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了，乖巧的摇摇头，唯恐给别人带来麻烦，或者成为别人的包袱：“我跟你回家。”
“好。”
车厢里静默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小九觉得尴尬，阿邦主动开口：“那个房子是之前你帮我看着选的，里面的布置也都是你买的，你住起来会舒服的。”
小九完全想不起来，只低低‘哦’了一声。
阿邦声音柔下来，像是哄小孩子：“去看一看，不喜欢的话我还有一处房子。”
小九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着不安：“我没有自己的房子吗？”
阿邦愣了一下：“之前你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
那就是没有了，其实小九还想问问自己有没有存折什么的，又不好意思问，便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变身受气包的形象。
下车的时候，小九听到阿邦接了个电话，声音很低，但是她还是听到了，对方大约是问他有没有买到煎饼，他说公司有事便挂了电话，上了电梯，小九忽然心里一动，笑嘻嘻的问他：“刚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
阿邦愣了愣，随即点头，这处的房子是赵九宫帮他买的，但是和杜紫琳在一起之后他并没有住这里，却经常会回来，将她带到这里来也是有私心的，他并不想有人知道她被找到了，不想陆挚找上门来，不想她再走上之前的路，等一等，只要……只要陆挚和高婧结了婚，他便会告诉所有人她回来的消息。
“那我嫂子好看吗？”
“好看，你也认识。”阿邦扶着电梯门让她先下。
小九尴尬的笑笑：“是吗？”
阿邦带着她走到自己家门前摁了一遍密码，转头看她：“密码都记住了吗？”
小九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刚才进楼道的忘记了。”
阿邦笑起来：“没事，待会儿我写下来给你。”
进了房间，阿邦见她还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小包，眉头皱了皱，是很破的一个小包，旅行社发给旅客的那种，上面还有乌黑的痕迹，里面装着几件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廉价衣服，赵九宫小时候体质不好，只能穿纯棉的，每次都要找人专门定制，这个习惯过了许多年都没有改，可是现在却穿着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破衣服当宝贝一样紧紧抓着，看着这样的赵九宫，阿邦一阵心酸，柔声哄着她：“要不要去洗个澡？待会儿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小九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看着对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也明白自己的衣服让对方不舒服了，往远处说，带着出门丢人，于是乖巧的点点头，纠结许久，终于把手中的小包丢在了门口，连地毯都不敢放，唯恐对方把自己赶出去。
赵九宫洗澡的时候，阿邦站在阳台抽了几支烟，心底生出无以明说的烦躁还有害怕，甚至生出不想带赵九宫出门的念头，不过在赵九宫换好他拿给她的衣服站在客厅兔子一般看着他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对她伸出手去：“走吧。”
小九纠结了半天，不知道别人家的哥哥妹妹是不是也都这般，年纪这么大还要牵着手一起上街，但是她不想惹对方不高兴，便把手递了出去，阿邦笑出声音来：“小九，以前你厉害的跟小老虎似得，怕什么啊现在？”
赵九宫瞪他一眼：“我才不怕。”
阿邦松开她的手揽着她的脖子：“走吧，顺便跟我讲讲你这两年去哪儿了。”之前在煎饼店里老夫妻说的语焉不详，并不清楚赵九宫这两年来的行踪，回来的路上本想问的，又怕刺激到她，现在看她懵懵懂懂的，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才对。
“我也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街上，走了两天才走到煎饼店。”赵九宫也很想知道他们所有人口中的两年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没有印象，转头见阿邦不高兴，立刻扮可怜：“我走了两天呢，晚上没地方睡觉只能睡在银行里，风呼呼的吹，比白毛女还可怜呢。”说完想了想，又加一句：“两天没吃饭，一口气吃了四个煎饼。”
阿邦许久没说话，不过赵九宫能够感觉到他揽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赶紧安慰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哥，不用担心我。”
阿邦只看了一眼赵九揣揣小兔子的表情便别开了眼，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忍不住会哭出来，赵九宫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特别是在煎饼店的时候，他看着她跟在那老妇人身后哀求着不要走，他的目光略过她睡的木板床，干净却破旧的床单被罩，安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柜子上是她用的简易杯子，特别是她的手，因为冻疮没有及时治疗红彤彤的完全看不出原样，过的生活还不如他到赵家之前的生活，生气吗？愤怒吗？心疼吗？可是最起码两年担惊受怕的生活结束了，那种害怕某一天醒来警察局会来通知认领遗物的噩梦过去了。
揉乱赵九宫的头发：“带你去买衣服吃大餐。”
赵九宫甜甜一笑：“好。”
因为可以去买衣服，赵九宫的心情原本是好的，不过买衣服的途中发生了一件事，一下子让她的心情降到了谷底。
虽然在商场里面营业员看她的眼光完全是小三找到金主的眼神，但是赵九宫并不介意，反倒是在她试完了某件衣服正想让阿邦帮她看看的时候，阿邦直接将她塞回了试衣间，并厉声叮嘱她：“不要说话！”
再然后，赵小九就坐在试衣间里呆萌了足足五分钟，听到阿邦在和一个陌生人讲话，是阿邦先开的口：“这么巧，陆先生。”
陆挚看到阿邦，面色不改，彬彬有礼的站在那里只微微朝着阿邦点点头，连声音都带着屈尊降贵的意味：“是很巧。”
倒是高婧，仿佛早已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笑着和阿邦打招呼：“陪女朋友买衣服？”
阿邦看了她一眼：“和你无关。”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高婧并不尴尬，她早已受够了来自赵家这帮人的冷眼：“我记得紫琳这一段在拍一个电视剧？恐怕没这么闲吧？”说着让服务员拿了一件衣服，便要推门进赵九宫所在的试衣间。
阿邦迎上前，手放在门把上：“高小姐，我不打女人。”
赵九宫吓得赶紧要开门，不会因为一个试衣间的事情阿邦去和别人打架吧？可是试了几下门都没能打开，正想开口，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婧婧，我们去别家看。”
服务员看着两边人扯皮心情焦虑，这不耽误生意嘛，两个人离开，阿邦并未立刻打开试衣间的门，待到两个人走远了，他才含笑打开门，门内的赵九宫扁着嘴瞪人，推开他就往外走。
阿邦吩咐服务员将衣服包起来之后便追了出去，赵九宫一次次甩开阿邦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任凭阿邦怎么哄人都没用，最后，阿邦急了，大声喊道：“赵九宫！”
赵九宫停下脚步不敢继续往前走，小手握成拳头，恨不得给他一拳头解气，但是在实力这么悬殊的情况下，她还没那么傻。
“你气什么？”阿邦看着她气嘟嘟的模样忍不住揉她的头发，手被重重打开，只听面前的女孩子恶声恶气道：“我再也不要跟你一起出门了！”
嫌弃她丢人还带她出门，真是可恶！
“那是你前男友。”阿邦一句话成功转移了赵九宫的情绪。
不过，对于这个前男友，赵九宫没有任何印象，想来想去，她纠结的看着阿邦：“然后呢？”
“哦，”阿邦发出一个单音节，然后开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诋毁道：“你前男友是个渣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脚踏两条船，后来你失踪了，他就干脆和另外一条船在一起了，他们最近大概会结婚。”
赵九宫左手握右手，右手握左手：“那是还挺渣的。”
“那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阿邦再次转移话题。
“我要吃螃蟹！”
“好好好。”
半夜，赵九宫猛然惊醒，看着周围的环境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光着脚跳下床，跑到客厅里才想起来一整天的事情，还没想明白，便见隔壁房间的门也开了，阿邦站在门口一脸紧张：“怎么了？”
赵九宫尽量让自己做出一个好奇的表情：“我渴了。”
阿邦二话不说便进了厨房帮赵九宫倒水：“温的。”
赵九宫端着杯子回自己房间，一时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没有风在她床头吹来吹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没一会儿，她又打开房门，看到阿邦坐在客厅沙发上：“你不和你女朋友住一起吗？”
“我和她住在另外一个房子里。”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在这里陪你几天就回去，而且她现在在外地工作，暂时不能回来。”
赵九宫了然，两个人这种类似同居的生活便在平淡中开始了，最初几天阿邦完全不去上班，赵九宫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后来赵九宫实在不能忍受，便把他赶去上班，结果才刚过了中午，某人便又回家了……
想来想去，赵九宫觉得他们是一对不正常的兄妹关系，于是便在去煎饼店帮忙的时候偷偷问阿婆：“奶，你确定阿邦真是我哥？”
“是啊，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不像？”哪里有哥哥对妹妹这么好的？
“不应该啊，以前你们两个一起来，你亲自说的。”
“你确定我不是客气？”
“不像，怎么了？”
“我觉得他可能是我前男友。”赵九宫思来想去说了这么一句。
“你前男友我见过一次，不是阿邦，是一个姓陆的男人，我听到你喊他陆先生。”
陆？赵九宫记得那天阿邦有喊陆先生，而且……是那个陆氏的陆？赵九宫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可不就是那个陆氏，派保镖把她赶走的那个陆先生，果然不是好人！看来，还是要听哥哥的话才是正经。
正胡思乱想，黑色的车子便停在了煎饼店门口，赵九宫黑线，这看得也太紧了吧？她出门顶多三个小时，她的好哥哥竟然追过来了。
许是发现了赵九宫的不满意，阿邦站在店里呵呵笑着，一脸傻气：“你想呆就在这里呆着，我在这里等你。”
赵九宫和阿婆胡换了一个眼神，为了考验阿邦的耐性，她在煎饼店足足呆了五个小时，阿邦依旧自在的坐在那里玩手机，回去的路上，赵九宫终于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介绍你女朋友给我认识？”
阿邦愣了一下：“她下周回来。”
“那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
“下次他们给我发邮件我给你看。”
“为什么不打电话？”
“有时差，不方便。”
“哦。”理由还真是牵强。
阿邦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有几张碟子是我帮你拿的，女主角是我女朋友演的，你先看看，熟悉一下，别到时候你们没话说。”
那就是说她和他女朋友认识，但是并不熟悉：“下周真的会回来？”
“那我打电话让她明天回来？”阿邦一脸认真。
赵九宫摇摇头：“不用不用。”她并不想把自己的疑惑表现得太明显，毕竟阿邦对她真的很好。
赵九宫是在某一个午后不小心翻到阿邦的身份证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阿邦竟然不姓赵！摆明了不是她亲哥，可是她又能够明显感觉到阿邦对她不是男女之情，那他把自己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赵九宫并没有选择有骨气的离开，而是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阿邦倒是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把杜紫琳介绍给了赵九宫，赵九宫不记得她，但是杜紫琳可没忘记她，饭吃了一半，忍不住丢了筷子：“我说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吃个饭连话都不会说了？”
赵九宫无语，不说话也得罪人？可她又不认识对方，是真的无话可说，想来想去，说道：“你演的小倩不错。”
杜紫琳‘噗嗤’笑了出来：“以前跟个活宝似得，现在变成了呆子，等你爸妈见到你还不得吓一跳？”
赵九宫自问自己是个正经人，怎么就呆了？于是她看了一眼阿邦：“我不呆，我看阿邦就蛮呆，你看上阿邦，证明你比我呆。”
杜紫琳喝了一口酒：“这就对了嘛，你就应该这样。”
于是一顿饭的时间，赵九宫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口才，到了最后直把杜紫琳说得无话可说。
吃完饭，阿邦开车先送杜紫琳回家，赵九宫十分想说一句自己可以打车回家，阿邦可以跟杜紫琳一起回他们的家，可谁知到了他们的二人之家之后，阿邦便开口道：“小九你在车上等一下，我送紫琳进门。”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赵九宫只觉一阵怪异，这种时候阿邦不是应该和自己女朋友回家吗？忒怪！
电话铃声在前座响起来，赵九宫看了一眼，不是她的电话，也不是阿邦的，而是杜紫琳的，想了想，她拿起电话决定给杜紫琳送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便挂了，保安并没有为难人，赵九宫很快便进了内堂，刚摁了电梯，便听到楼道里传来杜紫琳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赵九宫愣了下，直觉接下来的内容不是自己该听的，不过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还是停了下来，阿邦回道：“等到陆挚结了婚我就让她回家。”
“这和陆挚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她是个成年人，你这是绑架！”
“我绑架她？我为什么要绑架她？我是为了她好。”阿邦的声音很冷静。
“为了她好？阿邦，你问问你自己，你分明是为了你自己，你觉得自己有资格改变她的命运，觉得自己能够帮她避免那些福祸，可是你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你这是占有欲！控制欲！心理变态！我看你真是把自己当她哥当的太久了，把自己当成她亲哥了！”
“我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你变态！”杜紫琳似乎气急了，“你赶紧把她送回赵家去，要是让老两口知道你找到她却不带回家，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吗？”
“我不会送她回去。”
“你以为你不送她回去，陆挚就不会知道了？你把陆挚想的太简单了，他关心赵家不比你少！”
“所以才不能送她回去。”
“你变态！”
阿邦的声音终于在杜紫琳的怒气中低了下来：“总之我不会送她回去，眼睁睁看着她再跳一次火坑。”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她想起来以前该怎么办？到时候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你的自私娶了别人，她不会恨你吗？”
“不管恨不恨，我都不会再让陆挚那个混蛋碰她一下。”
阿邦的声音唯恐不把对方气死，赵九宫不敢再听下去，蹑手蹑脚走出去回到车上，把手机放在原本的位置，然后坐在后排眼观鼻，口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争吵，杜紫琳拿了电话甚至愉快的和她说了几句话才离开，阿邦更是表现的像个没事人，赵九宫在心里默默给两个人点了赞，果然是两口子。
如果没有听到之前的吵架的话，或许赵九宫会问阿邦为什么不陪自己的女朋友，不过现在不用问了，当然是为了看住她，而且是为了她好……
咳咳，其实她想说她不认识陆挚，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渣男怎么样的，可是说出来显然没人信，可见陆挚以前虐她有多深。
不过，很快她便不用纠结了，因为她上报纸了……
看着报纸上硕大的标题：天后杜紫琳情感危机，当面和小三揭牌仍筷子。
再然后，旁边配图有她曾经插足陆挚高婧感情当小三的经历，如果不是因为报纸的话，赵九宫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是第二次当小三了……还真是……后知后觉。
杜紫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出面澄清赵九宫是自己男朋友的妹妹，虽然如此，赵九宫赵家千金的身份却也再次曝光了，旧事被人拿出来津津乐道，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自称爸爸妈妈的人已经抱着她哭了一个小时了，赵九宫也有些无泪凝噎，听着赵妈妈痛骂的话，简直觉得自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混蛋了。
赵九宫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起，便干脆拍着两老的肩膀不说话，哭完了，两老再问一遍阿邦之前问过的话，赵九宫按例回答，不过她是相信眼前这两个人真的是自己父母的，因为他们哭的时候她竟然不自觉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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