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 > 龙城诀 > 第三卷:神魔战 第297、奈河黄泉摇竹筏,竹山草堂翻命谱

第三卷:神魔战 第297、奈河黄泉摇竹筏,竹山草堂翻命谱

    这次,懿泽更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她朝着一个不确定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河边很清静,没有人声,没有杂草,只有一块半高不大的石头墩子,懿泽就坐在了上面,望着滔滔流逝的河水发呆。

    此生境遇,就在那奔腾的浪花中重现。

    轮回隧道中,她耐受着旋风冲破七道生死关,蹦出关口,跳向人间。

    杭州旧居内,观保抱着刚出生就喜笑颜开的她惆怅发呆,左右询问。

    房檐上,宜庆将菜汤倒下,洒在了她的头上和书上,她将书下藏着的弹弓取出,向上弹出一个小石子,吓得宜庆从房檐上滚下。

    入宫选秀,顽皮的永璂撞在她身上后摔倒大哭,她被萧韫甩来一个耳光,永琪突然出现为她解围。令妃抱永璂后摔下台阶,所有秀女因此落选,秀女们集体仇视她,她因被罚在院子站了一夜。

    嘉贵妃突然暴毙,她与宜庆、青岚、孟冬遵皇后懿旨留宫守灵,她被揆常在寻错毒打,贝婷放火解救她,永琪来到密室,亲手将满身伤痕的她抱出。孟冬帮她同入翊坤宫为宫女,从此成为她最亲近的闺中密友。

    她闻得贝婷遭到不测,青岚驮着她扒上窗口才得与小黑屋的贝婷私语,她四处求救,最后只看到贝婷的尸首被一卷破席卷出,第一次认识了人间险恶。

    她一心为完成人间使命,要自己变得强大,各种寻机吸引皇帝注意,总也攀附失败。一直依靠她的青岚却在暗害她后成了皇帝新欢,她与青岚决裂,第一次体验了人心善变。

    被卷入后宫妃嫔的阴谋中,成为替罪羊的她被押赴刑场,永琪不顾安危,在断头台上许下了生死相随的誓言,她感动涕零,决心接纳永琪,从此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永琪顶撞父君,冲破重重阻碍,终于与她喜结连理。永琪总也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他们一起迎来了生命中最甜蜜、最恩爱、最完美的一段时光。

    九年的婚姻岁月,永琪的移情别恋、孟冬的决绝背叛、最爱骨肉绵脩的惨烈夭折,一一打破了她对爱情、友情、亲情的所有幻想。在永琪选择她和胡嫱同时存在,三人行的爱情灾难中,她几度对生命绝望。而唯一肯不求回报、不计得失、用尽全力帮助她的胡云川,在助她扛过了最脆弱时期后被害身亡,她再也不肯相信人间有爱、人心有情,她只愿拿她剩余的人生去做完成使命的交易。

    直到永琪与她诀别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她的心依然有余温,也突然相信了他对她的爱从不曾减退,却一切都再也来不及。

    永琪的死,不仅让她心碎断肠,也让她与生俱来的使命再也没有了完成的途径,连去做行尸走肉的意义都失去了,让她的世界完全沦陷在黑暗之中。

    这,真是最狠的一种惩罚方式。

    “记得在云南,琅玦说她好想留在那里,其实我也是。只要那里有你,就可以成为我的家,但你不收留我,我便无家可归了……我与你,相恋两年,终于喜结连理,夫妻九年,却记恨成仇,懿泽啊懿泽,我们用了十一年的时间,始终都成就不了一个完整的家……福灵安曾对我说山便是山,水便是水,桥便是桥,不拘于起了什么名字。可自云南一行之后,我看山都是格姆山,看水都是勒得海,看桥都是走婚桥,唯独看你再也不是我的懿泽……”

    懿泽对着河水,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的坐着,面色也始终如一,只有那对眼睛偶尔眨一下,能证明她是一个活物。

    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在永琪放弃撑起擎天柱的那一刻,他对她到底该有多失望?他在松手的那一瞬间,究竟有多伤心?

    这个问题,她从晴空万里想到太阳落山,从月上梢头想到东方发白,从秋叶飘零想到寒风凌冽,始终没有想出一个答案。

    这条不知名的河,实在安静的可怜,没有一个人从这里走过,连一只划过天空的飞鸟都不曾见。不知在河边坐了多少个昼夜,懿泽就一直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有一天,河面上传来一阵山歌,懿泽略略抬起了头,看到远处飘来一个不知什么阿物,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她才看清那是一支竹筏,竹筏上有一个船夫,双手摇着桨,戴着斗笠,一直在向她靠近。

    近前时,船夫停住了划桨,也没有称谓,就招呼一般的随口一问:“渡河吗?”

    懿泽看那船夫,斗笠的帽檐太长,看不见脸,但声音似乎听着有那么点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但绝对不是永琪的声音。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从何处来,更不知往何处去,哪里知道要不要渡河,也随口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河?”

    “这叫奈河。”

    “奈河?”懿泽痴痴傻傻的,又问:“奈河上的桥,应该就是奈何桥了吧?”

    那人笑了一声,答道:“这河上没有桥,你要去对岸,只能坐我这支小竹筏。”

    懿泽还是迷迷糊糊的,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站起踏上了竹筏,蹲坐在船夫的身后。

    船夫重新摇起桨,载着懿泽往河对岸漂去。

    坐在竹筏上,离她坐过的那个石墩子越来越远,她慢慢发现,河对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近,而且河也不是直的,竹筏总也在改变方向,漂来漂去,漂过一个窄窄的峡谷,两岸的高山高耸入云,山上的石头五光十色,倒影在河水中交织的更加绚烂,美的让人迷惑,就是看不清楚。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人诗句“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前面两句应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过了峡谷之后,一湾泉水从山半腰倾斜而下,注入河中。懿泽望着那泉眼的形状好像与轮回隧道的出口形状是一样,感到十分有趣,便问:“那是什么泉?”

    船夫头也不回,就答道:“那叫黄泉。”

    懿泽点点头,笑道:“黄泉旁边的路,应该就是黄泉路了吧?”

    船夫又答道:“那泉的旁边没有路,你要找路,还是只能坐我这支小竹筏。你也不用着急,等你上岸了,路还长着呢!”

    “他的路短,我要那么长的路干嘛?”

    船夫笑而不答,回头看了一眼懿泽这般心灰意冷的模样。

    懿泽是蹲坐着的,比他低很多,自然能看到他帽檐以下,在他回头的时候,懿泽认出,这人原来是云南时遇到过的那个道士陈崇云。

    “怎么是你?”懿泽感到一阵迷惑。

    陈崇云笑着反问道:“怎么不能是我?”

    懿泽摇了摇头,沉默良久,又慢慢的说了一句:“他死了。”

    陈崇云笑道:“不必你告诉我,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快两年了,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懿泽点了点头,还是只看两岸的景色。

    竹筏继续前行,起伏不断的山渐见低处,他们已经穿越过了山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密林,两岸都是密林,遮天蔽日。懿泽只觉得光线越来越弱,似乎是夜幕正在降临。

    陈崇云忽然停了竹筏,说:“到了。”

    懿泽不解的问:“到了哪?”

    陈崇云笑道:“你在路上走的太久,我师父不放心,叫我来接你,这里是我师父的道场,因种了许多竹子,凡间的过客都混称竹山,但我师父给它取名叫做‘认命山’,意思是凡来到这儿的人,都得先认命!”

    “你师父是哪位?”懿泽更加感到疑惑。

    “我在云南别过你们之后,没想到很快就交了好运,竟拜了位真神为师!他名叫耄屾,是掌管命运之神,你见了就会知道。”陈崇云将竹筏系在了岸边打的桩子上,就上岸去了。

    命神?懿泽依稀记得,前世母亲每次慨叹命运多舛时,时常提到命神最擅长捉弄人,她倒也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命神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掌控普天下所有凡人的命运。上了岸,她望着眼前这茂密的竹林,跟在陈崇云的身后,走向竹林深处。

    几个打水的道士从对向走来,都问着:“云师弟回来了?”

    陈崇云笑着一一打招呼,又问:“师父在吗?”

    师兄们都说在草堂,陈崇云就引着懿泽,边走边说:“我师父生性随意,因此这里简陋,也没有几间房屋,只够住的,师兄们劈柴做饭都只能在外头,师父白天也是在外头编写命谱,天气不好时也只靠着几棵大树遮雨,因他常坐的地方杂草丛生,我们就混称叫草堂。”

    懿泽听了,很是发闷,料想几棵大树哪能用于日常遮雨之物?若研磨写字,岂不误事?恐怕连写好的命谱也给淋坏了。

    他们来到了所谓的草堂,就在十几棵万年古树的围绕中,那些树刚好围成一个圆圈,每棵树都约有百尺高,都枝叶极繁茂,当真能把这草堂遮的毫不漏雨,果然是件罕事。至于草堂的杂草,就跟狗啃了似的,高低不一,或疏或密,被踩的乱七八糟,也不做修剪,是真的很随意。

    有一人坐在其中一棵古树下挥笔疾书,那人的装扮与懿泽方才看到的那些道士不同,一副闲散的姿态,倒也像个得道的神仙,想必就是命神耄屾了。

    陈崇云来到耄屾的桌前躬身一拜,道:“师父,她来了。”

    耄屾点了点头,却连头都没有抬,只顾着写字,十分忙碌的样子。他的桌案两旁都叠放着厚厚的卷册,堆的比他的头还高。

    陈崇云又递与懿泽一个礼貌的微笑,便离开了。

    懿泽无所事事的走到耄屾的桌案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册子,刚翻开了一页,耄屾突然站起,拿走了懿泽手中的卷册,放回原位,斥责道:“非礼勿动!你这个丫头,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那语气虽然不是很犀利,但的确是责备之意。

    懿泽感到好没意思,在草堂来回转了好几圈,耄屾都只是奋笔疾书,一次都不曾抬头,更不会说话。懿泽实在无事可做,就坐在了耄屾对面的树下,问:“你把我弄来,又不与我说话,还不许我动这里的东西,那你叫我做什么?”

    耄屾还是不抬头,答道:“我哪有你那么清闲?这些书上写的都是凡人一生中兴衰机缘、姻缘际遇、生死劫数,乃是天机,我那些徒弟整日进出,连探头看一眼都不敢,岂能轻易泄露给你?你要想打发时间,就去看那边地上堆放的那些,都是废弃不要的。”

    懿泽在刚才转悠的时候,已经看到那边有四五棵树,树与树之间都堆放着卷册,也堆的比人还高,但她以为那些不过是充当墙来用的,哪里晓得废弃的命谱会有这么多?但既然是废弃的,懿泽也就没有兴趣去看了。

    她见耄屾如此忙碌,又不怎么待见自己,遂站起离开。还未走出时,被耄屾叫住:“你要去哪?”

    懿泽也不回头,答道:“我只是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

    耄屾站了起来,走到她身旁,略带着些笑意,说:“我是真的没有时间,并非故意晾着你,叫人找你来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不忍心看你整日天南海北的流浪,就给你个能去的地方罢了!”

    “原来还有人会关心我?”懿泽淡淡的笑着,又回到了桌案对面的树下坐着。

    耄屾也回到了桌案前,继续他的书写。

    一会儿,陈崇云和师兄们端来了两份饭菜,一套桌椅,将桌椅摆在懿泽身旁,饭菜自然是给耄屾的一份,给懿泽的一份。放罢饭菜,徒弟们又都离开,并不多做打搅。

    从永琪死后,懿泽就没再进食过,早就不知道饭食是什么滋味了,忽然看到有人给自己备饭,竟然感到十分可笑。她再抬头看耄屾,还是执笔之中。

    懿泽问:“凡人的命谱,都是你亲笔所写吗?”

    耄屾咧嘴一笑,道:“自然,难不成还能让徒弟代劳?”

    “这么说,永琪的命谱也是你所写了?”懿泽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冷。

    耄屾往上翻着眼,瞟过懿泽而没有作答。

    “为什么要把他写的那样短命?”

    耄屾又没有作答。

    懿泽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桌案前拔了耄屾手中的笔,大吼一声:“为什么要把他写的那样短命?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你很有成就感吗?”

    耄屾瞪着懿泽看了一会儿,也满脸不快,指着那些堆放在地上的卷册,问:“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废弃的命谱吗?”

    懿泽当然不知道,她以为左不过就是耄屾写错了字,或者一不小心张冠李戴,或者写到半道改变了想法之类的。

    耄屾好像有读心术,很是正式的对懿泽讲:“我从不会写错字,也不会把这个人的气运写到那个人的命谱里,更没有时间写写改改!”

    懿泽愣愣的站着,对耄屾能读心的回答感到意外。

    耄屾道:“你看到的这些,不过是近几十年来废弃的命谱,我每过一百年都要整理销毁一次,你没看到的那些,还多着呢!”

    懿泽问:“为什么会这么多?”

    耄屾没好气的答道:“因为总有一些像你一样的神仙,不通过我登名造册,就直接跑到人间,恣意妄为,把身边一大群人原定的命运和劫数都给改变了。我只好将这群人的命谱废弃重写,不然,将来要是让哪个看我不顺眼的天神知道了,在天帝面前上一封奏折,说命谱里写的与人间实际的不一样,说我玩忽职守,我要怎么交代?”

    懿泽听得出,耄屾说这些的时候,都是带着气的,她心里有些明白了,低声问:“你的意思是,我去人间这件事,让你重写了许多人的命谱?其中也包括永琪的命谱?”

    耄屾反问道:“你以为呢?凡人一旦死去,我就得尽快将此人的命谱转交给魔界的判官,以备于下次投胎转世。让不该死的人提前死了,生前之事还与原定的命谱大相径庭,你知道你害我日夜赶工了几天吗?”

    懿泽听到那句“让不该死的人提前死了”,顿时心如绞痛,握在手中的笔突然掉落在地上。

    耄屾忙上前捡起,心疼的说:“当心摔坏了我的神来之笔,你还叫我怎么往下写?”

    懿泽痴痴的,又问:“那永琪原来的命谱,是怎样的?”

    “在那边废弃的命谱里,自己找!”耄屾懒懒的应答了一句,就不再管懿泽,继续忙自己的。

    懿泽慌忙跑到旁边那堆废弃的命谱旁,一本一本的找起来。

    耄屾看了懿泽一眼,又说:“太多了,你不好找,要不先吃了饭再找,不然你的饭就凉了。”

    懿泽没有理会耄屾,她将已经排除掉的命谱放在自己身后,只管看下一本的名目。

    耄屾看着懿泽,无奈的摇了摇头。

    堆在懿泽面前的卷册越来越矮,摆在她身后的卷册越来越多,多到超过她的高度,她只管埋头寻找,昼夜不停的交替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一本册子,目录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爱新觉罗·永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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