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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荣王殇 第269、胡嫱有心搭桥线,永琪送子换冷遇

    是夜,永琪来到望雀楼,在胡嫱的卧房中等了许久,都不见胡嫱回来,便到隔壁两间屋里分别去看,只见绵亿已经睡熟,玞婳还在啼哭,胡嫱正坐在床边哄她。

    滢露刚从玞婳房中走出,看到了永琪。

    永琪问:“她每晚都这么晚都睡不了?”

    滢露无奈的点点头,答道:“两个孩子都很粘胡格格,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入睡时,一定要格格亲自哄睡才行。格格每次都是先哄绵亿阿哥,后哄玞婳小姐,自己折腾到很晚才梳洗。如果两个孩子中有一个不肯入睡,格格也要陪到很晚,就算睡下了,半夜也经常起夜,每天晚上不是这个孩子哭闹,就是那个孩子哭闹,两个孩子就差四个月,哪个都省不了功夫!”

    永琪从窗外望着里面的胡嫱,轻叹道:“可是,她从没在我面前说过累。”

    “这就是胡格格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了!”滢露也由窗户看了一眼胡嫱,笑道:“她很爱你,所以情愿自己承担很多,也不想给你心里添不快!”

    永琪望着房内燃烧的烛火,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呆呆望了一会儿,他又回到了胡嫱的居室,继续等待。

    等着等着,他竟然睡着了,梦中,他来到一个高高的山坡上,满山都是绿油油的草,成群结队的羊儿到处奔跑、吃草,有两个孩子坐在羊群堆里喂羊,永琪定睛仔细看,那两个孩子正是玞婳和绵亿。

    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永琪看到了一个赶羊的女子,他想,这个牧羊女一定就是胡嫱了,一边看孩子、一边放羊,太辛苦了。永琪想要走近去慰问她,于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的身后,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女子回了头,永琪震惊了,他看到的人竟然是懿泽。永琪四处望,原来这座山是格姆山。

    “懿泽,真的是你?”永琪欣喜的笑着,将懿泽抱了起来。

    胡嫱终于把玞婳哄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中,看到熟睡的永琪,连衣服都没脱,却在梦中笑得像朵花一样。她正准备伸手去脱掉永琪的鞋子,忽然听到永琪口中叫了句:“懿泽……我就知道是你……我一直在等你……”

    胡嫱又把手缩了回来,坐下望着即将燃尽的烛火,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何去何从。

    过了两天,永琪在藤琴书屋拟写奏折,在奏折中言明自己跌伤已好、恳请乾隆准许自己去上朝。忽有望雀楼的丫鬟传来消息,说是玞婳发烧了。永琪忙来到望雀楼看望,谁知他刚进门,就被胡嫱推出门外。

    永琪不解的问:“怎么不让我看?”

    “玞婳出花了,你没出过,就不要进去了!”胡嫱说完,又忙忙的转身回去了。

    天花?永琪惊了一下,在门外默默站了一会儿,没有再进去,回头往外看时,他看到绵亿正在花园里玩耍,两个丫鬟在旁边看着。

    永琪便走到了绵亿身边,绵亿掀起永琪的裙摆,钻了进去,在里面转圈圈,永琪笑了一下,将绵亿抱了起来。

    过了片刻,胡嫱又走了出来,刻意与永琪、绵亿保持了些距离,向永琪道:“王爷,要不……你先把绵亿带到那边去吧!”

    “带绵亿?”永琪感到有点意外。

    胡嫱微微一笑,道:“天花是会传染的,虽然玞婳和绵亿不一个房间,可是望雀楼就这么大地方,两个孩子又都已经会走了,我还是担心会传给绵亿。我是出过花的人,当然留下照顾玞婳比较合适,就麻烦你把绵亿带过去几天,等玞婳好些了,我再把绵亿接回来。”

    永琪觉得胡嫱说的有理,但又不得不担忧道:“可紫薇寒舍是前庭院,与大门挨着,人来人往的多,还时常有外客,绵亿这么小,在那儿有些不妥。而且我院子里有一群小厮,都跟卓贵一样毛手毛脚,我害怕他们撞到绵亿。”

    “那就先送到芜蔓居几天,金钿和玥鸢都带过孩子,我这里就可以不必专程拨人手过去,只让绵亿的奶娘跟过去就好了!”胡嫱甜甜一笑,好像觉得这样安排十分妥当,交待完就又匆匆回了玞婳的屋子。

    永琪有点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按照胡嫱所说的,带着绵亿及其奶娘赵嬷嬷走了出来,来到芜蔓居,向玥鸢说明情况,并让玥鸢将此事转告懿泽。

    玥鸢进了懿泽的房间,很快又出来了,无奈的对永琪说:“索格格说芜蔓居不收望雀楼的人,不准赵嬷嬷住这里。”

    永琪问:“她刚才怎么跟你说的?是单单不准赵嬷嬷住在这里,还是连绵亿也不能在这里?”

    玥鸢低着头,似乎有些难于回答。

    永琪看着玥鸢,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气,又问:“她自己的儿子都不收留吗?”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懿泽的屋里点着灯,窗户没有开。永琪走到懿泽房外,从窗户纸映出的身影辨认出懿泽,就站在那里喊道:“绵亿必须在这里住几天,还有赵嬷嬷,你必须今天就让人收拾出一间房给他们!”

    半晌,永琪没有听到懿泽的答复。

    赵嬷嬷也走到懿泽方面,低声向永琪道:“王爷,小贝勒困了。”

    永琪看了一眼,绵亿已经在赵嬷嬷怀里睡着,只是睡得不太安稳。他也顾不得再等懿泽发表意见了,只管吩咐玥鸢去收拾房屋,然后招呼赵嬷嬷抱着绵亿,一起向之前绵偲、绵亿刚出生时住过的屋子走去。

    在永琪走出廊下时,懿泽从居室走了出来,问:“看来王爷现在对我,都只能是用命令的方式了?”

    永琪并不想对懿泽发号施令,他走到懿泽的面前,语气变得稍微舒缓了些,解释道:“玞婳出天花了,胡嫱怕传染绵亿,不得已才让暂时搬出来几天。你是他的亲娘,我想他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去处。”

    懿泽冷冷的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是你的孩子!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现如今唯一的孩子!”永琪不断的强调着一个事实,激动得脸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我这里已经清静很久了,如果夜里有孩子哭闹,我会不习惯,所以,还是请王爷把他带走比较好。”懿泽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她总是那么高傲,即便说话,也是正眼不看人的。

    永琪凝望着懿泽冷若冰霜的脸,沉默良久,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我可以带他走,但现在天已经黑了,夜里风大,况且他已经睡着了,睡着出去更容易着凉,能不能让他在这儿住一晚,我明天就带他去我那儿住!”

    “不行。”懿泽回答的很利索,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永琪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再次用商量的口吻说:“我已经把事情讲的很清楚了,我只是怕孩子生病而已!就算是路人,遇到难处也能借宿一宿吧?更何况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懿泽冷笑一声,道:“王爷想从我这里牵走一匹马就牵走一匹马,想塞过来两个人就塞过来两个人,我这里已经成了迎来送往的驿馆了,王爷还需要我满心欢喜的接受吗?我想,没有这个必要。这里是荣王府,您是荣王,您做主就行了,何必要专程跟我这个没有名分、不住不仆的人交待?不是多此一举吗?”

    提起那匹马,永琪顿时怒上心头,再也不想看见懿泽,他从赵嬷嬷怀中抱过绵亿,大步向前走去。

    玥鸢抬头看着天空,发现有些起风了,只怕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天气,忙跑过去追上永琪,道:“王爷,这会儿越来越风大了,还是住下吧!不要管她说什么了!”

    “我不想看见那个人!也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永琪抱着绵亿,只管往前走。

    玥鸢还要再劝,突然一道闪电闪过,她惊吓的望了一下天上的乌云,又叫了一声“王爷”,雷声阵阵响起,她慌张的抓住永琪的胳膊,喊道:“王爷,要下雨了!小贝勒不可以淋雨的!”

    永琪站住,懵懵的看了天,瞬间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懿泽,她就披着披风站在廊檐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抱着绵亿淋雨,脸上的神情竟然没有丝毫改变,更不会说出挽留的话。

    玥鸢见劝不回永琪,飞快的回屋拿了一把伞出来,撑在永琪的头顶上。可是风很大,玥鸢几乎拿不住伞,左摇右摆的,雨越来越大,永琪和绵亿都被雨水敲打着。

    绵亿被雨水打醒了,哭了起来。

    永琪听见哭声,恍然之间醒过神来,才赶紧回头往廊檐下躲雨。玥鸢一路搀扶着、撑着伞,一起往回走。

    金钿看着,忍不住也说了懿泽一句:“小姐,下雨天是留客天,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你就算恨王爷,也不能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心啊!”

    懿泽告诉自己,永琪不过是在唱苦情戏,想要利用孩子打动自己而已,让他们有机会重归于好,她才不会上当。于是,她就像没看见这一切一样,只管走回自己的房间。

    永琪抱着绵亿回到廊檐下,绵亿哭的歇斯底里,忽而大声喊了一声“娘!”

    懿泽刚一只脚跨进门槛,听到身后传来这声“娘”,心中咯噔一下,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颤。

    她不敢回头,她忽然很害怕听到那稚嫩的叫声。

    可是绵亿却越哭声音越大,不住的声声呼唤:“娘……娘……娘……”

    懿泽的思绪被拉回几年前,第一次听到绵脩叫“娘”时,她是那么的激动、那么的感动,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不如那一句称谓。

    懿泽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一下子跳进屋子,紧闭房门,然后在里面顶住房门。外面的风雨声变得低沉了,她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却更清晰了。

    永琪望着懿泽紧闭的房门,失望极了。

    玥鸢也一身是水,忙招呼金钿从永琪怀中抱过绵亿,带进隔壁那间刚略略收拾过的屋子,去换衣服、盖被子。赵嬷嬷就跟着金钿一起进去照顾绵亿,玥鸢又到永琪身边来,劝道:“王爷,你浑身都湿透了,也赶快换一件衣服才好!”

    永琪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会儿,忽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这里有我的衣服吗?”

    玥鸢愣了一下,芜蔓居似乎是许久都没有永琪的衣服了,她忙又说:“先找一件别的什么穿上也行。”

    “你看,这里连一件我的衣服都没有。”永琪又笑了一声,笑得仍然有些诡异。

    玥鸢看了一眼懿泽紧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微微发抖的永琪,心中倍感无奈,只好自作主张,搀着永琪到了另一间房中休息,又找了一件下人的衣服给他暂时换上。

    懿泽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努力入睡,耳边却不停响起绵亿的哭喊声,尤其是那声“娘”,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那是真实中绵亿的声音,还是她挥之不去的幻觉。她不住的想起绵脩,想起绵脩出生那天,永琪依偎在她身边,一起取名字;想起绵脩一天天长大,变化越来越多,会翻身、会坐、会爬、会走、会跑……甚至会安慰自己,用他的小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

    不知何时入梦,梦中,懿泽看到前方有一个摇摇摆摆走着的小孩,她追了上去,喊着:“绵脩,绵脩……”

    那孩子回了头,却是绵亿,他眨巴着大眼睛,认真的对懿泽说:“额娘,绵脩已经走丢了,但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是吗?”懿泽蹲下,也用同样认真的目光看着绵亿。

    绵亿的小手握住懿泽的一根手指,又说:“额娘,额娘,我想和额娘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懿泽望着绵亿恳求的目光,只觉柔肠百转,心碎了一地,忍不住想要去摸那张无辜的、稚嫩的面庞。

    “额娘,我也想和阿玛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们都陪着我好不好?”绵亿小脸红扑扑,眼中还闪着几点泪花,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懿泽几乎要说出那个字——“好”,她抬头看到永琪就在不远处站着微笑。

    绵亿又重复道:“阿玛、额娘,我们都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懿泽站起,她的衣裙被绵亿摇摆着,她犹豫着,她看到永琪在走近,走到他们母子身旁。他们三个的脚下是格姆山,他们一家三口在格姆山的山顶看到了冉冉升起的太阳。

    “懿泽……忘了我……忘记和我相关的每一件事……善待自己……余生,你……你一定要善待自己……别人可以辜负你……但你不能辜负自己……”胡云川的临终遗言忽然在懿泽耳边响起。

    懿泽忽然推开了绵亿,推向永琪,向永琪喊道:“你休想利用孩子来成全自己!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害死胡公子的罪行吗?我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你!”

    懿泽看到了那个处处维护自己的胡云川、那个读懂自己的胡云川,是如何在身体折磨殆尽后,受到最后致命一击,离开了这个他满怀希望的世界。

    胡云川倒下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在懿泽的脑海中重现,她无法忘记,胡云川为了救她所做的所有事,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为了把食物留给她,他多日强忍饥饿;他背着她走过的千山万水,任凭脚底磨穿;为取水,他赤手凿山,双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尽管自知命将绝,他还是拼尽最后一口气给她送去了生命之水……当她终于复明,看到他的时候,他却已中箭倒下。

    当她亲眼看到永琪背着弓箭站在山下,看到他身后所有人都背着弓箭的时候,她就恨死了这个人。如果她还会继续跟杀死自己救命恩人的仇人做夫妻,她连自己都不能原谅!

    她再次告诉自己,她回到这里只是为了她与生俱来的使命,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正常对待永琪,她无法正常对待与他相关的任何一个人,她和他们之间只会是利用,只会是利用。

    次日,雨过天晴,绵亿没有着凉,永琪却发烧了。永琪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但绝不愿意找任何理由在芜蔓居多一天的逗留,他听到绵亿已经睡醒,便立刻来到绵亿的房间。

    玥鸢和金钿都在照顾绵亿,才给绵亿穿好衣服,就看见永琪进来了。金钿叫了句“王爷”,还没来得及多说话,永琪已经抱着绵亿出去了。

    玥鸢追了出来,喊道:“王爷,你的脸色不太好,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不走做什么?一定要让有些人觉得我是死皮赖脸的赖在这儿吗?”永琪说罢,抱着绵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玥鸢目送永琪的背影远去,轻轻的叹气。

    金钿也走了出来,傻傻的问:“真的走了?早膳不用,难道连洗脸都要回去洗吗?”

    玥鸢叹道:“事到如今,王爷的固执并不比索格格少,这两个人朝着两个方向越走越远,谁都不愿意回头了。”

    “他们……他们真的没有机会了吗?”金钿忧心看着永琪,他的背影消失在她们眼前。

    “我不知道。”玥鸢摇了摇头,答道:“我只知道,自索格格从云南回来,她就再也没正常过。”

    金钿道:“从绵脩世子没了,她就开始不正常了啊!”

    玥鸢却说:“不,当一个人再也不会哭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金钿默默回想,绵脩死后,懿泽哭过不知多少次,那时的懿泽敌对过永琪、更捉弄过胡嫱,可自云南一行回来后,懿泽再也不会哭,不会生气,不会对任何人讲心事。这样一想,果然感到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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