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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横渠镇

    横渠镇隶属永康县,乃县治所在,小镇毗邻青城后山,东北与都江堰接壤,地势平缓,水系发达,自晋朝起便有人在此兴建庙宇,因横于味江河畔,故有名曰“横渠”。

    小镇建筑虽然大多朴素,但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贯通全镇,此时石板路上正人声鼎沸,好不喧嚣。王然带着刘五郎到了镇中间最繁华的翠围寺前面,将竹篓放下,叫卖起来:

    “尝鲜无不道春笋,新鲜香脆的春笋有卖咯。”

    刘五郎仰慕的看了一眼王然,心想不愧是然哥儿,卖个笋都能吟句诗。

    春笋诱人,王然又卖的便宜,不一会儿就卖完了。王然背起空篓,带着刘五郎沿街乱逛。街上变戏法的,演纸影戏的,捉悬丝傀儡的,弄虫蚁的,等等如是,不可胜数,看的两人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然哥儿”刘五郎突然扯了扯王然的袖子,正在听说书的说三分讲五代听的入迷的王然转过头顺着刘五郎的视线望去,见街对面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关扑作乐,中间一人跟王然差不多的身形,形容丑恶,相貌粗疏,口中不停骂骂咧咧,身边立着两个帮闲正跟着起哄。

    那恶汉名叫张小六,外号张大虫。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无赖,年纪不大,但心肠歹毒,往日横行街市,逮着那老实忠厚的就是一阵欺侮勒索,镇上百姓都十分厌恶他。但这狗才不知怎么攀缘上了徐府,供徐三爷差遣帮做些腌臜事,这徐府是镇上首富,跟官府那边也说得上话,张大虫背靠大树,平日里威风的不行。

    这张小六贪财不说,还十分好色,但偏偏长得眼斜嘴歪,丑陋不堪,再加上他本就恶名在外,寻常妇人家都躲着他,哪里有良善女子肯亲近他,他还偏就到处寻那小户人家的姑娘调戏。不知怎的听说刘五郎的姐姐长得洁白秀丽,就常常前去骚扰,吓得刘姑娘大门都不敢出,好在刘家在本地人多势众,张小六倒也不敢胡来,但嘴上调戏是免不了的。

    上月刘五郎到镇上给他三叔送东西,被张小六遇见,又是一通污言秽语,刘五郎怒不可遏,便啐他了一脸吐沫,被他和帮闲一阵好打,现在想起来犹自忿忿。王然听说后,就答应找机会帮他报仇雪恨。

    这种热闹时节,人人喜乐,上街游玩,当然也少不了张小六这种泼皮无赖出来恶心人,所以刘五郎一边逛香会一边也没忘了到处观望。

    王然心领神会,对刘五郎道:“不急,先盯着。”

    二人便悄悄把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关扑场子上,不一会张小六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瓦罐头钱,其余众人虽怒但不敢言,张小六耻笑着啐了一声,带着两个帮闲晃悠悠的走了。两人跟上前去。

    刘五郎问王然究竟作何打算,毕竟对方有三个人,他俩不一定能打得过人家,王然这才和盘托出。王然常常来往镇上,虽然话不多,但为人心思敏捷,对镇上的人情故事都熟稔于心。原来他一早就听人闲聊说起这张小六跟苟尾巷孙有实家的有了首尾,孙有实白日里给人做雇匠过活,没甚爱好,就喜欢下了工约人出去吃酒,饮的个酩酊大醉,回了家倒头就睡。孙有实的内人侯氏本也不是那三从四德的人,再加上正值虎狼之年,心里就颇有些不耐,但大宋律法甚严,《宋刑统》规定:“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故也少有人敢来沾惹她,只有那张小六色胆包天,两人眉来眼去几回就勾搭成双了。这在镇上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没人敢跟孙有实说罢了。今日香会繁盛,作坊都早早放了假,孙有实肯定是又约人饮酒作乐去了,家里两个孩子碰上这等热闹场景不在外面玩到闭市也不会回去,所以张小六肯定不会错过此等良机,定要去偷欢作乐一番。只需悄悄跟着,肯定能逮到他落单的时候。

    果不然,张小六带着两个帮闲一步三摇的朝街尾的够苟尾巷踱去,快到巷口,从怀里掏出一把钱交予两个帮闲,打发他们自己寻乐去了。两个帮闲心领意会,嘿嘿淫笑几声,接过钱道了声:“祝哥哥旗开得胜,大杀四方。”便走开了。然后张小六左右顾盼一番,就溜进了巷子。

    王然和刘五郎连忙跟上,悄悄往巷子里打量,见那张小六蹑步走到孙有实家门前,在门上有节奏的叩了几声。不一会门开了个缝儿,他便蹭进屋去了。

    刘五郎抑不住喜色道:“然哥儿,成了,你等着,我去找那孙有实。”

    王然忙道不可。心想若是孙有实回家捉奸在床,说不定要惊动官府,细细盘问下免不了把他两个也牵扯进去。刘五郎倒是不怕,只是王然的师父王雉川从来不愿跟官府有所攀扯,县令老爷病了着人来请他去诊脉,他竟找借口推脱不去。在师父的影响下,王然也不愿多生枝节。

    “咱们在这盯着,待会等他出来了趁他落单打他个半死,出了气就行。孙有实是个窝囊胆小的货色,若是他怕了张小六平日的威风,不敢拿他怎样,咱俩就落了个里外不是。就算孙有实壮着胆子敢去报官,张小六的主子徐府三爷家跟官府可说的上话的,要是存心包庇他,咱们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王然解释道。

    “好,都听然哥儿的。”刘五郎心说还是然哥儿想事周全。

    两人便在巷口蹲着,静静等着。

    约莫过了有两刻钟,那孙家屋子的大门打开了。张小六脚步虚浮,面带淫色的走了出来。

    “五郎,帮我望风,别让人发现报了官,看我怎么收拾他。”王然吩咐道。

    “然哥儿,你一个人行么,咱俩一起吧。”刘五郎道。

    “不用,收拾他,我一人足矣。要是让他瞧见你,日后免不了被他报复,我可是不怕他的。”

    “好罢。”知道王然身手矫健,机警伶俐,他师父王郎中在镇上也素有声望,给那徐府的老太爷跟大爷都瞧过病,张小六轻易也不敢拿王然怎么样,刘五郎便不再多言。

    王然站起身,掖了掖短褐,一个健步冲入巷内,抬拳便打,两下把张小六撂翻在地,又伸腿一顿猛踹,张小六这会儿身子正虚,使不出气力,王然生的健壮,又使了十二分力,打得他只能抱头爬滚,好不狼狈。打了一会,王然见他已是屎屁直流,便停下手来,怕再打下去出了人命,那可无法收场了。

    “往后再敢鱼肉乡里,欺辱他人,我便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王然冲地上哀嚎的张小六放句狠话,转身走出巷子。

    “然哥儿,张小六不会报官吧。”刘五郎连忙跟上。

    “谅他不敢,在孙家门前被打了,官府询问起来他也不好解释。再说他平日里威风惯了,若被镇上人知道他被打成这幅德行,以后还怎么横行乡里。”

    带着喜形于色的刘五郎又逛了一会香会,王然见天色不早,便先去药铺买了些附近山上采不到的常用药材,供师父配药,再去肉铺买了片肉,准备跟刘五郎回家去了。

    谁知走到街尾路过苟尾巷的时候,见巷口围了许多人,巷内有打闹声传出。两人心中有鬼,连忙上前围看。却是孙有实正在掴那侯氏,地上还躺着张小六,脸上身上又多了些脚印子,约莫又挨了顿毒打。孙家两个孩子站在墙边哇哇大哭,不住抹泪。

    向周围人打听一番,原来是孙有实领着两个孩子回家,一到巷口发现他媳妇侯氏正蹲在地上,抱着张小六那乌青淤肿的脑袋凄凄哎哎的哭着,孙有实登时勃然大怒,上前拽起侯氏一把推开,对着那半条命的张小六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又拎着侯氏开掴。

    说来也是张小六、侯氏这对奸夫**倒霉,侯氏刚把张小六送出门去,忽然听到墙外有打闹声,骇破了胆,还以为是她官人回来碰到张小六两人打起来了。等了一会听外面动静小了,只听张小六的痛呼声,还有一声恫吓的话,确定不是孙有实后,这才开门去看,只见张小六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巷中再无半个人影,她赶忙扑上身去扶起张小六,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便啼哭起来。

    再说那孙有实原本跟朋友在酒铺里交杯换盏,酒至正酣,倏的瞅见自家孩子从铺前疯闹跑过,心想家里那个泼妇又没好好看着孩子,便向酒友告一声罪,放下酒杯,揪两个孩子去了,准备把孩子送回家再来吃酒。刚刚走到巷口便瞅见了上面那幕,附近的街坊邻居听见巷里的哭声也渐渐围了过来,见此情形无不目含深意的望着孙有实,孙有实更是怒不可遏。心想平日里听街坊们打牙撂嘴,自己也不曾放心上,自己近些年那方面是不大行了,夫人侯氏素来凶悍,那张小六也是个惹不起的人物,索性已有了两个儿子,便把那绿头巾继续裹着了,每日变本加厉的出去借酒消愁,落得个眼不见为净。怎料这对狗男女愈发大胆,今日竟在屋外都搂抱上了,这不是当着街坊四邻落我面子么,我怎当得起如此羞辱,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便乘着酒劲动了手。

    巷中一片鸡飞狗跳,好不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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