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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赛桃花

    方莹站在船头,凝望远方,似乎仍沉浸在回忆之中:

    太孙殿下醉酒,欲以无礼,方莹死命保身。她抽出殿下宝剑,将其刺伤,才让他惊醒,迫使他放弃歹念。

    自此后,殿下对她敬重有加,并心生爱慕,百般讨好。

    为让她不再思念姑苏,特意在西海购置宅院,安置方莹。

    陪她听戏,与她一同赏月,带她领略燕都美景,甚至偷偷带她游览皇宫……

    为了她,不惜顶撞,他自幼敬慕的皇爷爷。

    起初,她还不为所动,对殿下始终无法放下心中芥蒂。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渐渐地,方莹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想要离开,想要逃离她憎恨的地方。

    当师兄真的出现眼前,要带她离开时,她犹豫了。

    她才明白,她已对不该恋慕之人,生出依恋。

    相思如一汪大海,早已将她倾覆。

    青儿想要走过去劝慰她,被文鹏拦下。自幼一起长大,他太了解师妹的秉性。

    他走过去,轻声道:“外面风大,回去吧。若还是不舍,到达通州,师兄送你回去。”

    方莹回过神,眼泪滑落,靠在文鹏怀里:“师兄,如今妹妹才知,当初嫂嫂为何如此决绝,可惜我不如她。”

    “傻丫头,你这是在戳师兄心窝。回去吧。”文鹏带着方莹与青儿两人,走回船舱。

    两个时辰后,客船到达通州漕运码头。

    这里是大运河的最北端,由于通州至燕都的通惠河淤塞,过往的船只仅限客船。从南方运送帝都的所有物资,皆在通州转运。

    通州码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片繁忙热闹景象。

    运抵的货物,堆积如山,一辆辆马车停靠在码头,杂役甚至兵士正忙着装运大车。来往船只,如过江之鲫,沿河而下,绵延一二十里。往来于此的富贾,商会,番邦商队,藩国使团等,络绎不绝。通州城,繁华富庶更胜前代。

    七人在通州码头,转乘大船,顺河而下。

    青儿在姑苏被带走时,担忧路途凶险,只得遣散两个侍女,如今由春儿侍奉。这春儿何等聪明伶俐,知晓她是文鹏的二娘子,格外上心,两人相处得反倒融洽和睦。

    船至沧州码头时,文鹏站在船头,眺望风景。

    栈桥上,乌泱泱涌上一队人马。这群人横冲直撞,险些将一搭船的师太挤下船去。

    文鹏眼疾手快,一个瞬移,将跳板上的师太稳稳接住,搀扶到船上。

    “阿弥托佛,多谢施主出手相助。施主宅心仁厚,定有福报!”那师太施礼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师太毋须多礼!”文鹏赶忙回礼道。

    文鹏望去,这师太虽是花甲之年,却肤白胜雪,微微透红。除却掩盖在僧帽下,微微露出的白发外,竟如二三十岁美妇。文鹏不禁震撼不已,暗叹这师太年轻时,定是国色天香,倾城倾国。

    跟上来的比丘尼,年纪只有十四五岁,她谢过文鹏,搀扶着师太就欲前往客舱。

    怎知,这师太矗在原地,不住地盯着文鹏打量,似在追忆过往:

    五十年前,金陵帝宫午门前,数百名前朝帝君妃嫔、才人姬妾及公主等女眷,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外。

    国破城亡,守军不战而逃,这群无助的女子,甚至不知道帝君早已逃亡,已被蜂拥而至的帝国将士擒拿。

    太祖大悦,率众文臣武将驾临午门。他打量着前朝后宫佳丽,目光如炬,一派开国之君雄才伟略的威严霸气,与前代亡国之君的昏庸无道,绝然不同。

    作为前朝帝君最宠幸的贵姬,她如同其他女子一般,惊恐地等待着,这位高高在上君王的决断。或被太祖纳入宫中为妃嫔,或被赏赐给有战功的大将,或被发配到教坊司作官妓,或被送回苦寒的草原大漠。

    “这是何人?给咱抬起头来!咱还没见过这样标致的美人,长得可真是白里透红,像个桃子,让咱忍不住想吃上一口。”太祖一口徽州口音,惹得群臣大笑。

    “陛下,这可是前朝皇帝最为宠幸的淑姬,人称‘赛桃花’夫人,酡颜如醉,肤白似玉,出水若桃花含露,愈增娇美。陛下何不纳入宫中为妾?”一旁的文臣,伺机进言道。

    “陛下,万万不可。红颜祸水,前车之鉴。陛下初定江山,百业待兴,如今并非贪图安逸之机。此女万不可留在宫中,否则,让天下耻笑陛下贪恋美色,重蹈覆辙。以微臣看,当推出去斩首,省得祸害朝堂。”又一朝中大臣,劝解道。

    文臣武将纷纷建言,有附和之声,也有反对之音。

    她哆嗦着身子,吓得面色更为苍白。

    太祖大笑:“一个女子吗,还不至于让咱昏迷心智。再者,真整入宫里,皇后还不天天给咱脸色看!不过众爱卿言之有理啊,这美人……。”

    太祖欲言又止,思索着如何处置这绝世的女子。

    “父皇,以儿臣看来,美貌无罪。古往今来,惑人心智者,非美貌女子,实乃君主自身不正,昏庸无道,贪慕美色,才断送大好河山。儿臣曾听闻,前朝皇后虽乱政,却劝谏太子多习儒学,远离密宗邪术。怎知太子弗听,甚至变本加厉,败坏朝纲,搜刮民脂民膏,搞得民怨沸腾,国无宁日,是以亡国。儿臣以为,这些无辜的女子无过,当赦免其罪,发放川资,让她们安养生息。”太祖身旁,一位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贵公子,坦然地回禀道。

    “嗯,我儿言之有理,这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咱听你的,这些女子吗,都送到教坊司吧,咱眼不见为净。”太祖言罢,不再多看,命人将她们带走。

    那贵公子还要进言劝谏,却被太祖打断。

    貌美的女子,不住回望那贵公子,似在感激他仗义执言。

    数日后,她被那位贵公子赎回。

    又数月后,金陵渡口,那公子将她送上客船,嘱咐道:“莫再挂牵,余生安好!相逢恨晚,若有来生,我再与你相会。”

    她曾躲在屏风后,听到天子训斥之言:“身为皇储,咱绝不许这样的儿媳过门。你还劝你爹不要贪恋美色,转眼也给咱弄个金屋藏娇。要么她死,要么给咱轰走。”

    看到皇帝拂袖而去,她终是明白以前没得选,如今她更没得选。

    自此后,她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如今,眼前年轻公子的身影,不禁让她想起旧人。

    见师太愣在原地,比丘尼唤着她,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师太擦着眼泪,跟着弟子返回船舱。

    又过了七八日,大船到达淮安码头,稍作停留。

    他登上岸,买些太史饼之类的美食,又端着一碗鸡粥蒲菜,赶回客船。

    却见先前那比丘尼,正在码头旁买素食。一群江湖混混,嬉皮笑脸,围着她打转,举止轻薄。

    他不动声色,走到跟前,闯入人群中。“诸位兄弟借道,好烫啊。”他一面喊着,一面将汤水故意洒在,欲动手动脚的男子身上。

    那大汉惨叫一声,怒气冲冲地打量着他。见他衣着华丽,又多管闲事,与其他人对视后,即刻生出歹念。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淮安道的人马,你也敢冲撞,找死!”其中一人拽住文鹏,就要挥拳。

    “唉!兄弟莫要动手,这位公子细皮嫩肉的,不经打。”大汉大笑着,将那人拳头拦下,为文鹏整着衣衫。

    他接着笑道:“兄弟莫怕,我等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儿女,也不是打砸劫舍的坏人。不过烫伤杂家,这笔汤药费至少也得五百两。”

    那大汉原来是要敲诈文鹏,围着的八人跟着大笑起来。

    文鹏朝着女尼姑使着颜色,借机走上前去,让出一条道路,让女尼趁机跑开。

    几个人失去兴致,也未曾追赶,围住文鹏索要银子。

    文鹏提着美食,又手捧着大碗,他故意讥讽道:“常言道,死猪不怕热水烫。诸位皮糙肉厚,区区一口热汤,又算得了什么,又烫不死人。要钱啊,兄弟有,也不给。”

    大汉听闻他出言不逊,大怒道:“给脸不要脸,让你破财免灾,还敢辱骂我等。兄弟们,给这位骨头痒的兄弟,松松骨头。”

    文鹏不待他们动手,突然发力,一脚将对面的大汉,踹飞一两丈远。

    其他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转动身子,一脚将四周的人踹飞开来。

    几人躺在地方,挣扎半天,才相互搀扶着起来。

    卖馒头的摊主提醒道:“公子还是赶快躲起来,这帮人不好惹,他们可是江扬道二十四盟的人。快走吧。”

    文鹏只是轻笑,也不多言,端着碗,不紧不慢地走着。

    走到跳板上,对岸边的大汉笑道:“快去喊人吧,再晚船就开了,在下在此等着呢。”

    直到船开,也未见那群人再来寻衅。倒是师太带着那女尼,来到文鹏的房间道谢。

    闲谈片刻,师太询问文鹏姓甚名谁,哪里人士,祖上可还在之类的。

    文鹏虽心生好奇,还是一一告之。

    从师太口中得知,她法号净华,在水月寺带发修行数十年。如今年事已高,想返回姑苏故土,到寒山寺修持,了却夙愿。

    师太似乎不甘心,又反复询问他祖上的一些事情。文鹏只道,他祖父在他出生前几年,就已过世。

    净华师太只得作罢,临走前,犹豫片刻,将一个包袱送给文鹏,让他妥善保管,切勿赠人。若有机缘,定知其中玄机。

    待师太两人离去,文鹏青儿两人打开包袱,却见是一座纯金雕像,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头像。

    底部空空,内含一根多处缺口的四方铜柱,鹰头足有一尺多长。

    青儿满是疑惑,文鹏更是一头雾水,也不知师太为何赠送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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